眼看九皇子箭在弦上,正往第十個靶子中去,邢翌茹目光一凜,足尖輕點,飛身而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長弓拉開,竟於半空中一箭刺去,彷彿雷般穿透九皇子的箭尾而過又一輕輕地打進了第十個大紅色靶心。
“你?!”九皇子愣在一地,竟忘記了發作。
“哇!”場內一陣沸騰,替邢翌茹歡呼。
邢翌茹得意一笑,卻聽人羣之中馬兒受驚了往容舒澤衝去。
場中一陣陣吆喝,但怎奈人羣只顧四相奔離,柳殷直不待抓住容舒澤,一手已被士兵扯了開去。
容舒澤明明能逃的,可是他卻失了魂似的,定定地呆在原地。
“不好,快保護醫尊大人!”十三爺厲聲喝道。
但場面已控制不住,邢翌茹眼疾手快,腰中長鞭凌空擲去,掃過衆人打在了馬頭上,就在馬蹄高高擡起再朝容舒澤踏下的千鈞一髮之際,邢翌茹已欺身而來,一把抱住容舒澤往一旁躥開了數丈之外。
“你怎樣了?”見馬兒被拿下,邢翌茹稍定了心神,轉首看向容舒澤,疾聲問道。
她從未見過容舒澤這般模樣。
呼吸急促,臉色慘白,雙眼充滿了恐懼與不安,而手緊緊握着她,幾乎要掐出了血來。
身子不住地打顫。
邢翌茹心下駭然:“你,怎麼了?!”容舒澤……她在心裡默默地念着。
人羣涌來,看到容舒澤這般,皆被嚇到。
“醫尊大人?”有人關切着,也有人看好戲。
“醫尊大人!”柳殷直撇開人羣進來:“你怎麼了?受傷沒?!”
而柳殷直剛一近身,容舒澤驀地往後一縮,強自冷靜道:“走開。”
“阿澤……”柳殷直不敢大聲呼喚。他恨不得剁了自己的腳,這樣就不會被擠走了。
“醫尊大人!”錦裳哽咽着道:“你怎麼了啊?”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容舒澤大口大口地呼氣,捂着自己的腦袋,緩緩蹲下。
“醫尊大人!”人羣讓開一條道來,這是十三爺的場子,以他爲尊,而出了問題,也以他問責。
十三皇子見容舒澤面露恐慌與痛苦,眼前忽地一模糊,不禁脫口喚了道:“七哥……”
“十三弟……”六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蹙眉眯眸道:“你看岔了,話可不能亂說。”
不知爲何,十三竟會想起童年的一幕。那個人也曾這般受到了驚嚇,從此再不敢碰馬,而罪魁禍首就是老六,只是爲了爭父皇的寵愛而已……當下他不由側身躲過了六皇子,進了一步,柔聲道:“醫尊大人、醫尊大人是我,我是十三……”
“十三……”容舒澤眸光渙散,聽到來人的聲音不由輕輕呼了口氣:“是你啊……”
而這一輕喚,近處的幾個人都聽到了。
驀地,邢翌茹僵在了一處,錦裳僵在了一處,而十三臉色一變也僵在了一處,六皇子瞪圓了眼睛更是不可置信,柳殷直想提醒卻已無法了……
“你叫我什麼?”十三放大了瞳孔直直盯着他。
容舒澤擡起眸子,眼中的慌亂逐漸退散開去:“十三爺……”
十三頓感失望,輕扯出一抹笑來:“醫尊大人可還好?”
容舒澤呼了口氣,鎮定下來,起身道:“方纔多有失禮。”
“沒想到會鬧了這麼一出,是我招待不週,小禮,快扶醫尊大人下去休息。”
“不用了,十三爺,我這是舊時留下的靨怔,一個人靜一靜便好了。”容舒澤微一施禮不由人拒絕便轉身離開了去。
邢翌茹隨即跟了上去:“你……”
“我一個人。”容舒澤回眸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放心,我就一個人待一會兒。”
“哦……”
邢翌茹知道,十三爺的那一喚必定不會是偶然……可是,在認清這件事之前,邢翌茹竟還不想醒來。
這場狩獵爲期兩天一夜,以第二天申時爲限,誰人獲得的獵物最多爲勝,大家都投入到了深林之中,方纔的一切盡皆被拋之腦後。
狩獵在一個意外之後依舊風風火火地進行着。
柳殷直被十三爺拉着一塊兒前去探險,而邢翌茹知道,此中定然要談出個事情來……只是她卻不願意深究。
紅獸山很大,大家幾乎是遍佈全山卻相互看不到的。
邢翌茹聽着不遠處潺潺水流,放眼看去,饒是一條自山頂瀉下的泉水,她莞爾一笑,找了根大樹杆坐着便悠哉悠哉地抖着小腿兒,閉目養神。
當然,她的腦子還在不停地運轉,倘若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看不透的地方,一切都在十三爺那一喚中豁然開朗。
所有的事都順理成章。
邢翌茹深深吸了一氣,淡淡的芳草香,就像容舒澤身上清幽的味道。
可心莫名隱痛。
他真的從未騙過她,卻也沒說實話。邢翌茹覺得好笑。眼眶不禁溼潤起來。
緩緩流淌的泉水叮咚作響,天籟之音洗盡鉛華,不染塵埃。
邢翌茹睡了好一會兒,忽聞暗處傳來一陣驚叫聲。
“錦裳?”邢翌茹登時旋身下了樹,往聲音方向跑去。
“錦裳?”邢翌茹沒看到人又喊了聲。
“這……這兒……我在這兒!”
聽得說話之人聲線顫抖,邢翌茹忙拉開半腰身的叢林,豁然看到一隻長蛇纏繞着錦裳的身子,而舌頭不時吐出來,正往她的喉嚨伸去。
“救……”
“別說話。”邢翌茹沉聲道,驀地一喝,長鞭招呼而去,猛地扼住了長蛇的七寸之處。
瞬間那隻蛇便隨着鞭子纏在了一起。
邢翌茹忙將紅鞭一甩,那蛇被長空拋了出去受了驚躥進了叢裡。
“你沒事吧。”邢翌茹扶起錦裳,柔聲關切道。
“沒事沒事……謝,謝謝你……”錦裳一把抱住來人,激動道:“早知道我就不逞強了,多帶幾個人出來也是好的。”
“郡主是和他們走散了?”
“是,是啊……”錦裳立直了身子,平復好心情,看着邢翌茹心中複雜難當:“謝謝……”
“不客氣。”邢翌茹笑着退後了兩步。
不料錦裳忽然又拉住她的腕子。
“怎、怎麼了?”邢翌茹頓覺危險,錦裳的眼神不對勁……
“你是誰?你不是荊羽,你是誰?!”錦裳哭出了聲。
邢翌茹驚道:“郡主你究竟怎麼了?”她瞧着錦裳臉頰漲得通紅,倒以爲她生了病。
可是就在她卸下防備的時候,錦裳猛地扯住了她的領口,再用力一撕……
邢翌茹下意識地狠狠推開可她,怒喝道:“你瘋了?!”
“……”錦裳嗜血的眼迸射出火來:“你……你真的是女人!”
邢翌茹低頭一看,瞬時後背一陣冰涼,但手上卻不緊不慢地整理衣服,冷冷道:“我是女人又怎樣。”
“醫尊大人身邊從未見過女子……而你又時時刻刻都在他身側……”錦裳頹然嘆道:“你說怎樣?!”
邢翌茹愣了愣,苦笑道:“我和他沒什麼……”
“沒什麼?”錦裳眸中放光,不過隨即又黯沉下去:“即便沒什麼,相比之下在他心裡定也是你最重要的……他方纔一直握着你的手,而我卻無法近身!”
“你……”邢翌茹輕喟道:“一時情急,你萬不可當真,況且方纔是我救的他,他自然會靠我近些……”
“你呢?你又是做何感想?”錦裳湊近了挑眉打量着她道:“你喜歡他?是也不是?”
“喜歡?”邢翌茹噗嗤笑出了聲:“我和醫尊大人所有的關係裡頭唯獨不可能有喜歡。”邢翌茹面上冷靜,她以爲自己沒有撒謊,可話說出口卻莫名心頭一顫,又一番隱隱生疼。
“……”錦裳不可置信地斜倪她。
邢翌茹道:“我和他是合作關係,你放心……不過,我勸你一句,醫尊大人可不是一個該愛的人,他的心,許是冷的。”
“不可能,沒有一個人的心會是冷的……”錦裳冷笑着走近邢翌茹面前,步步緊逼:“你莫要騙我。”
邢翌茹不欲與之爭執,被迫後退:“你若真這麼想我也沒辦法,只是郡主你不要再招惹我,事情一成我即刻離開,片刻也不會耽擱,你若想着醫尊大人,便好好打算如何替他謀成大事。”
“你以爲我會相信你?”
錦裳窮逼不捨,邢翌茹不住搖頭:“那你要我怎樣?”
“離開,立刻離開。”
“呵,憑什麼?雖以你郡主的身份金貴地很,卻也奈何不了我。”
“奈何不了你?”錦裳憤憤道:“只要我向皇上求情,明天便一旨令下讓他娶我!”
“你若真想這麼做還會等到現在?你心裡也向往着真摯情感,又何必將自己苦苦緊逼?”
“那是以前,可現在你在逼我!”
邢翌茹再不願與其糾纏,就想立刻轉身走人,而待她一轉身,腳下泥土一鬆,整個人隨着泥沙滾落下去。
“啊!——喂!荊羽!荊羽!!”錦裳大駭,當下不知所措,愣在原地,而又在下一時間,錦裳聽得身後小廝們高喚着自己,不由雙腿哆嗦,心下一橫,朝他們跑去。
邢翌茹隨着泥沙滾下了坡。全身發麻,動彈不得,好在沒有重傷,邢翌茹想着待身子緩和了點兒再起身,可是,耳邊卻傳來一陣陰測測的笑聲。
“快點了她的穴道。”
“是。”
而後邢翌茹便見到一蒙面人在她肩井穴一點,便徹底動彈不得了。
“你們是誰?”她鎮定地問道。
“你管不着。”那人沉聲道。
“誰派你來的?”邢翌茹腦海翻涌,迅速運作。
“……”
“是六皇子?”
“……”
聽着腳步漸行漸遠,邢翌茹喊道:“是三皇子?”
“擊暈她。”
“是。”
又聽得腳步漸行漸近。
“孟丞相?”
蒙面人手上一頓,隨即用力拍去。
一閃而過的停滯讓邢翌茹在昏睡之前心中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