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認爲國內集成電路產業的發展現狀如何?”
一間小型會議室內,代震宇面帶微笑,看着陳延森問道。
“進步空間很大。”
陳延森委婉地說道。
心裡卻不由地腹誹道:但凡爭點氣,天工科技和海思還用得着去找灣積電?
代震宇哈哈一笑,用手點了點陳延森道:“這話聽着刺耳,卻也是事實,從EDA軟件到封裝測試流程,我們拿得出手的核心技術確實不多。
說起來,天工科技倒是帶了個好頭!
對了,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說服邁克·凱勒這樣的外籍工程師,願意爲天工科技效力的?”
“主要靠人格魅力,外加一丁點微不足道的期權和現金激勵。”陳延森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代震宇笑着搖了搖頭,心裡暗忖:這小子的臉皮厚度,比長安的城牆還多幾公分。
他碰一碰身旁的王光桐,嘴上打趣道:“看來咱們華國的青年企業家,一代比一代出色了。”
王光桐是商務協會的代表,偶爾也會出現在晚間的七點新聞上,他淡淡一笑,看向陳延森問道:“陳先生想對外出售天工 A100?”
“華爲在等麒麟910,魅族、OPPO和酷派嫌貴,只有美圖一家感興趣。”
陳延森聳了聳肩,實話實說道。
因爲生產量上不去,沒法形成規模優勢,再加上28納米的工藝製程在2013年仍屬於先進技術,代工費用居高不下。
儘管天工 A100計算能力強、能耗低、信號表現也不差,但價格比驍龍800貴了30%以上,即便是小米、360和網易都不肯採用。
除非陳延森一分錢不賺,只按成本價出售。
若是找華芯國際代工,單顆芯片的綜合成本恐怕要達到60美幣。
目前天工科技給出的價格,百萬級訂單的批量採購價是45美幣,中小廠商則是55美幣,也算給足了誠意。
但對比驍龍 800的35美幣到50美幣,終究還是貴了些。
當然,更重要的問題是,曜橙 X2才發售五天,天工 A100的真實性能到底如何,友商們也吃不準。
以天工 A100的採購成本,自然要搭載於旗艦機型上。
誰又敢拿自家的旗艦機開玩笑?
王光桐和代震宇對視了一眼,接着問道:“陳先生就沒考慮過華芯國際?”
“如果劉迅峰能把天工 A100的單顆芯片價格控制在35美幣以內,我當然願意把訂單交給華芯國際。”
陳延森語氣坦誠道。
他頓了頓繼續說:“但現實是,華芯國際28納米工藝的良品率剛過30%,要麼我花三倍的價格,要麼劉迅峰來補這筆差價。”
王光桐眉心微蹙,從整個產業鏈的角度考慮,天工科技和海思把芯片交給華芯國際是最正確的選擇,可損失誰來補呢?
“其實,陳先生不妨給華芯國際一次機會,幫助對方儘快完善工藝,屆時你和海思都是受益者。”
代震宇耐心勸說道。
爲了徹底打消陳延森的顧慮,他甚至直言道:“差價由基金會來補,給華芯50萬顆的訂單配比。”
陳延森默然,他沒想到,上面竟如此有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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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代震宇找了他,之後多半也會找何波庭。
粗略一算,起碼要貼四五億資金,值得嗎?
可他轉念一想,代震宇沒得選,上面也沒得選。
華芯國際28納米工藝的良品率之所以這麼低,首先是技術積累不足,工藝經驗欠缺。
像山星、灣積電、聯發科,在生產工藝上都是漸進式的升級路線,從45納米到32納米,再到28納米,一步一個腳印紮實走過來的。
而華芯國際呢?
此前,最成熟的工藝製程是40納米和65納米,如今一下子進入28納米領域,技術跨度大,試錯成本太高。
另外,華芯國際28納米工藝依賴高通的技術授權,在關鍵技術專利上,又被灣積電、IBM等所壟斷,華芯需要繞行設計,從而增加了工藝複雜度。
不走兩三年彎路,華芯國際都很難把成本降下來,把良品率提升上去。
因此,哪怕是大基金出面補貼差價,陳延森也不想把訂單交給華芯國際。
誰能保證華芯國際生產出來的天工 A100芯片不出問題?
一旦出現缺陷,影響的可是幾萬、幾十萬橙子手機用戶。
曜橙系列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口碑,豈不是要毀於一旦?
想到這兒,陳延森眼含笑意,望向代震宇和王光桐說道:“我相信以華芯國際的實力,在兩三年之後,肯定能完善28納米制程的生產工藝,但兩三年後,橙子手機全球每年的出貨量,大概率都有兩三億臺了。
高通和聯發科可不會眼睜睜看着天工科技,跟它們爭搶市場份額。
所以,求人不如求己,我更想自己搭建三到五條28納米的生產線。”
代震宇聞言一愣,從芯片設計到芯片製造,看似只有兩個字的區別,但背後所需的工作模式、技術專利和生產設備完全不同。
“你想涉足芯片製造領域?”王光桐啞然失笑,覺得很離譜。
“一年前,我在成立天工科技時,也有無數同行和下屬勸我。”
陳延森往後一靠,輕描淡寫地說道。
製造環節涉及到的CMOS結構、應變硅、浸入式光刻和雙重曝光技術,對別人或許很難,對他而言,卻不是什麼難以突破的技術障礙。
以他的精神力強度,雖然每天只能開啓六秒鐘的【普朗克時鐘】天賦。
可這短短的六秒,足以讓他完成六個小時的超頻思考。
王光桐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他明白陳延森話裡的潛臺詞。
天工科技同樣毫無基礎,不照樣一躍成爲了第一梯隊的芯片設計公司。
“陳先生不是在開玩笑吧?”代震宇神色嚴肅地問道。
“第一期投資100億,第二期追加200億,三年至少投入300億,專攻高端製程工藝,我就不信搞不定。”陳延森語氣篤定地迴應。
“光靠錢可解決不了問題。”代震宇回道。
要是這麼容易,銀行早就自己造出光刻機了。
陳延森強忍着翻白眼的衝動,心裡暗自嘀咕:你管我能不能搞定28納米的工藝製程?
我說這話的意思,明明是想讓你們趕緊掏錢!
王光桐聽懂了,立即承諾道:“集成電路產業基金會可以給你出30%的資金。”
“全換成01專項資金行不行?”
陳延森厚着臉皮問道。
01專項資金的三大特性是無償性、定向性和單獨覈算。
說白了,屬於財政撥款,無需承擔還款義務或進行股權讓渡。
他是一點虧都不想吃。
不過,恰恰是這份自信,反倒讓王光桐和代震宇相信,他確實有進軍芯片製造行業的打算。
“股權投資是基金會在動用資金時的重要憑證,全給你調撥專項資金,我和王會長是要犯錯誤的。
如果你不願意接受入股的合作形式,那能給到的資金比例頂多只有10%,具體數額得看你在特定技術研發、設備升級等方面的實際資金投入。”
代震宇想了想說道。
陳延森給他畫餅,他也在給陳延森畫餅。
他和王光桐都是久經考驗的老狐狸,向來不見兔子不撒鷹,斷然不會只因爲陳延森一句話,就輕易給出具體政策。
大基金是國資背景,陳延森其實並不抗拒,只是股權比例值得好好商榷。
就像亰東方,燕京投了一筆,廬州投了一筆。
結果董事長跟職業經理人差不多,持股比例少得可憐。
陳延森雖說不是吃獨食的人,卻也不想出讓太多股權。
畢竟對方是國資,不像DST這種外資好欺負。
他的小動作太多,也容易引發上層不滿。
所以,這比例一開始就得談妥。
緊接着,三人圍繞工業用地的選址,建廠、設備、研發所需的初始資金,以及首年運營資金等問題展開了討論。
讓陳延森頓感意外的是,他原本以爲代震宇和王光桐只懂中樞司的運作規則,對一些專業性應該不瞭解。
可代震宇一開口就幫他計算好了每條生產線的大概投入成本。
NXT 1950i光刻機10臺,每臺約6000萬美幣,總成本6億美幣。
刻蝕機50臺,每臺約300萬美幣,總成本1.5億美幣。
薄膜沉積設備50臺,每臺約200萬美幣,總成本1億美幣。
檢測、量測設備30臺,每臺約400萬美幣,總成本1.2億美幣。
核心設備全買一手貨,總成本約10億美幣。
若是換成二手設備,成本能降低50%到60%。
“設備的事不用擔心,你敢做,我們就能幫你牽線搭橋、搞定貨源,但技術得靠你們自己想辦法解決。”
代震宇特意提醒道。
因爲沒有的東西,他們怎麼提供?
最低10億的定向無償補助和10億股權投資,外加華科協會的部分專利授權。
陳延森沉吟幾秒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初期100億的投資,他最多出30億。
剩下的50億,大可以找廬州、深城或滬城溝通。
誰敢賭他贏,他就把公司落戶在哪座城市。
三人初步聊完時,一個多小時已經過去了。
陳延森回到會議大廳,和封裝測試、設備製造企業的老闆們閒聊着。
陳延森看在眼裡,嘿嘿一笑。
不知道何波庭會不會答應,把麒麟910的一部分代工訂單交給華芯國際?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何波庭便折返了回來,她的眉頭輕蹙,湊到陳延森跟前,小聲問道:“陳總,你也答應與華芯國際的代工合作?”
“沒啊。”陳延森如實回道。
“?”何波庭愣在原地,滿心疑惑。
這跟她預想的怎麼不一樣?
陳延森也沒過多解釋,丟下一臉茫然的何波庭,朝着一旁的王潮新踱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