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五洲酒店內，偌大的會議廳燈光熠熠。
記者們有的扛着攝像機，有的舉着照相機，紛紛調整焦距，將鏡頭對準臺上的四人。
主持人早已退到一旁，把舞臺留給了陳延森、馬文騰、馬立雲和李彥洪。
李彥洪瞅着斜對面的陳延森，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深吸一口氣，接着剛纔的話題迴應道：
“馬總的意思是，相較於十年前，互聯網行業的變化巨大，創業和競爭不能再依賴過去的免費模式，而應注重創造價值，尋找新的商業模式和競爭優勢。
不過我想借用馬總的另一句話：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話音落下，他將目光投向陳延森，用意不言而喻，眼前不就有個現成的例子嗎？
臺下的觀衆不禁笑出了聲，輕聲鼓掌。
李彥洪的回答張弛有度，不像馬立雲那樣鋒芒畢露，令人心生不適。
廢話！
陳延森默默給出評價。
李彥洪的說話方式頗具技巧，看似侃侃而談，實則毫無實質內容。
這種“對前者的話加以總結”的話術公式，不過是員工常用的“向上管理”伎倆。
他神情古怪地看向李彥洪，忽然想起一個笑話：千度有位副總髮現李彥洪近期在看某本書，便授意下屬定向爲其推送相關信息流。
這讓李彥洪誤以爲千度的人工智能算法十分強大，殊不知智能一點都沒，全是人工。
看李彥洪對這類話術張口就來，難道是被下屬長期“向上管理”，才養成了這般習慣？
“陳總，作爲BATS中的後來者，您怎麼看？”主持人在一旁引導話題。
“時代和人一樣，都有侷限性！商業賽道瞬息萬變，總會有全新的商業模式涌現，幹掉你的未必是同行，比如方便麪行業去年的銷售額縮水了11.7%，只因外賣行業在全國各地遍地開花。
天下無敵遠遠不夠，天外隨時來敵！我個人希望，可以出現更多的後浪，推着我們這些前浪一路前行。”
陳延森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您就不怕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主持人大着膽子，開着玩笑道。
“如果被後來者趕超，必然是森聯資本的業務和戰略都出了問題，要麼及時調整，要麼坐等衰落，畢竟時代拋棄你的時候，連聲招呼都不會打。”
陳延森不以爲意，聳了聳肩道。
說完，他笑吟吟地看着李彥洪。
“看我幹嘛？千度的發展蒸蒸日上！”
李彥洪眯着眼睛，閃過一絲冷色，暗暗在心裡吶喊道。
“馬總，您會擔心企鵝有朝一日，會被其他公司超越嗎？”主持人繼續問道。
“說實話，我曾經非常擔心甚至是焦慮，所以在微信推出前，企鵝做了很多移動端口的嘗試。正如陳總所說，我也怕被移動時代淘汰，所幸結果是好的。”
馬文騰微微蹙眉，分享完自身經歷後，不忘調侃道：“只要別像李彥洪，把搜索引擎搞成這個樣子，被人羣起而攻之就行。”
“……”李彥洪面無表情。
“李總，您同意馬總對千度的看法嗎？”主持人追問道。
“我不太理解馬總的說法，因爲千度搜索在國內市場份額仍穩居第一，保持斷層式的領先地位。
作爲前浪，我想告誡新入行的後浪創業者們：千萬別讓馬總知道你們的創新點子，否則企鵝就會迅速複製。”
李彥洪略一思索，予以回擊道。
陳延森一時沒繃住，拼命壓嘴角。
馬立雲絲毫不給面子，笑容不大，落在馬文騰耳朵裡，卻顯得極爲刺耳。
馬文騰推了推眼鏡，戰術性迴避。
有些事，沒幹自然底氣足，可關鍵他幹了。
李彥洪這句說得有點難聽，引得一幫參會的商家大佬，不由地會心一笑。
QQ堂致敬了泡泡堂、QQ遊戲平臺致敬了聯衆遊戲、QQ飛車致敬了跑跑卡丁車、QQ炫舞致敬了勁舞團、QQ農場致敬了開心農場……
讓人難繃的是，被致敬的產品大多涼了、死了，致敬者卻活得愈發滋潤。
雖然是事實，但李彥洪罵得也賊髒。
要不是還在臺上，小馬哥早就翻臉了：自己調侃一句罷了，你玩不起啊！
主持人見狀，連忙岔開話題道：“去年馬總、李總和華遠地產的任總曾有一次爭論，關於房價過高可能會影響招聘工作，今年兩位還是這麼看嗎？”
“我建議先讓馬立雲回答，去年企鵝在校招和社招的過程中，屢次被阿狸巴巴截胡，企鵝給人開每年20萬的Offer，阿狸就給24萬，想來馬總是不在乎房價上漲的，他出手最豪爽。”
心情不好的馬文騰，陰陽怪氣地說道。
小西斯！
李彥洪懟你，你罵我？
這對嗎？
馬立雲氣笑了，但他也是個暴脾氣，當即頂了過去：“企鵝在挖阿狸的中層管理人員時，漲幅都在30%以上，坦白說，阿狸巴巴的招人壓力非常大，我也很羨慕馬文騰，遊戲太賺錢了，不像電商，整個產業鏈的員工太多，利潤很低。”
他這話聽着沒毛病，但此時是2013年，遊戲行業被家長們喊打喊殺，他的吹捧無疑是捧殺，一旦熱度上去，企鵝又得捱罵。
談到自己時，又隱晦地自賣自誇，暗示阿狸帶動了就業發展。
話不多，可壞水是真不少。
“李總，如今滬城、燕城和深城的郊區房價均已過萬，部分板塊高達兩三萬一平米，您如何看待居高不下的用人成本和房價過高的矛盾？”
主持人見火藥味越來越濃，不等兩馬開口，便把說話的機會給了李彥洪。
“我舉了個例子，千度有個剛入職不到一年的新員工，在內網表示確實想好好工作，但就是靠現在的工資，根本買不起房，連房子首付都付不出來，這樣的心態我認爲不對。”
李彥洪頓了頓又說：“正常情況下，租房住也很舒服，其實硅谷的工程師在畢業兩三年後，同樣買不起房子。
實際上，無論是千度、阿狸或企鵝的薪資待遇，在行業內都是拔尖水平，年輕人應該多點耐心，再等幾年。”
馬文騰聽後，連連搖頭，感覺李彥洪完全是自己吃飽了，不管別人死活，說話像放屁。
他主動說道：“爲什麼年輕人都想早點買房子呢？還不是這幾年房價漲的太兇。我們當年的房價比較平穩，因此不能用過去的思想禁錮年輕人的想法。
爲了留住人才，企鵝在這方面做了許多努力，包括安居計劃等，向員工提供免息借款。”
“阿狸也有類似的iHome計劃。”馬立雲跟着附和道。
李總住着上千平的別墅，賬上躺着花不完的錢，哪裡會管員工死活。
幹嘛，都針對我是吧？
李彥洪心生不滿，隨即望向陳延森。
“森聯資本沒有。”陳延森如實說道。
李彥洪心頭一鬆，陳延森那張討厭的臉竟順眼了三分。
還好，他並不孤單！
“但森聯資本旗下的所有控股子公司，從客服、騎手、快遞員到主管、總監、總經理，每個月在月薪之外，都有一筆20%底薪的租房補貼。”
陳延森補充道。李彥洪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主持人聽懂了，若是月薪一萬五，租房補貼爲三千，一年三萬六。
直接給員工塞錢，豈不比借錢更好！
這哪是什麼租房補貼啊，明明是購房補貼！
“另外，我不認同李總的觀點，他不瞭解年輕人，我很理解同齡人的苦衷，誰不想買車買房，提前娶個漂亮的媳婦。李總讓年輕人再等幾年，可丈母孃等不了。”
陳延森沒忍住，又補了一刀。
他的這番話極爲接地氣，也說到了很多人的心坎上。
房價高、物價高、彩禮高，你讓老子等？
等你大爺！
“陳總是贊成給員工加薪嗎？”主持人問道。
“加薪不重要，要麼先把加班費還給員工，要麼把時間還給員工。”陳延森淡淡地說。
互聯網哪來的加班費？
員工覺悟高，自願加班，公司攔不住！
馬文騰、馬立雲和李彥洪面色難堪。
加班費？
那是什麼？
“陳總，森聯資本的員工需要加班嗎？”主持人見有點冷場，笑着問道。
“需要，這一點我不否認。”陳延森回道。
主持人立馬會意，既然陳延森有底氣喊話，說明人家絕對按勞動法給了加班費。
以互聯網的工作強度，算上加班費，月薪翻倍。
橙子科技、拼唄商城、今日科技和字節科技等公司，乍一看基礎工資，在行業只能排在中等偏上水平，但在加上季度獎金和加班費後，瞬間就與BAT拉開了差距。
“陳總，橙子支付相繼上線了餘額寶、收款碼和轉賬等功能，並且不收手續費，被視爲是向銀行業挑戰的行爲，您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主持人也看明白了，陳延森纔是話題王。
“橙子支付的轉賬、餘額寶、收款碼等服務均依託銀行業的基礎建設，橙子支付並沒有挑戰銀行和金融業的想法，大家是合作關係，互聯網基因的注入，將爲整個行業帶來更好的發展。”
陳延森可不會上當，應對得很完美。
有些話能說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說。
衝着銀行騎臉開大，對森聯資本來說，並無一絲好處。
要是有足夠的利益，陳延森也不介意當個炮臺，當一回熱血青年。
但他的心理年齡已臨近不惑，陳總很清楚，有的炮能打，有的炮不能打。
“人小鬼大，不像二十一歲的人。”臺下的袁瑞理小聲嘀咕道。
接下來的‘BATS’四巨頭交流會，主導權落在了陳延森手中。
他的發言看似大膽，卻透着沉穩與老練。
簡言之，既擡高自身、碾壓同行，又取悅用戶、迎合上層。
說話水平堪稱高明！
許多人恍然大悟，驚愕地望着陳延森。
這人打孃胎出來就看《厚黑學》、《資治通鑑》和《博弈論》？
你說這人是大三學生？
儘管很多人在此前因陳延森的商業成就，都把他的智商和情商不自覺地拔高了一大截，但最終發現仍低估了他。
時間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中午十二點。
交流會圓滿結束，下午是各行業代表發言。
中間兩小時是休息和午宴時間。
陳延森一進宴會廳，便有數十道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神色不善。
“陳總，上午你是罵爽了，但也把深城的IT同行都給得罪了。”馬文騰嘆了口氣，小聲提醒道。
“我心裡有數。”
陳延森無所謂道。
他和小馬哥差不多，隨着進入的行業越來越多，遭人嫉恨是正常的事。
與其讓這些人背後罵他，不如他先開炮，先爽了再說。
“給你介紹幾位新朋友認識。”
馬文騰笑了笑，拉着陳延森往宴會廳深處走去。
陳延森都不在意，他還操心什麼？
在小馬哥的牽線搭橋下，陳延森與比亞迪、新美亞、華集等集團的老闆，逐一寒暄。
有馬文騰在，就沒有他融不進的圈子，深城坐地虎、南山必勝客的外號響噹噹，戰績可查。
別看周弘毅在微博上，整天追着馬文騰打趣，可他照樣乖乖賠了500萬給企鵝。
3Q大戰的結局，看上去是企鵝輸了面子，但360是既輸了面子，又丟了裡子。
企鵝安全管家的市場份額節節攀升！
與此同時。
陳延森在‘IT領袖峰會’上的發言，經過媒體報道，迅速登上了熱搜。
‘後浪’、‘森聯資本租房補貼’、‘把加班費還給年輕人’等搜索詞，赫然排在熱點新聞之列。
“不愧是白手起家的大老闆，身家幾百億，還願意爲年輕人發聲。”
“陳總父親經營着一家小書店，和大家一樣都是普通人，他能共情年輕人。”
“操！我以後只買橙子手機！”
“租房補貼和加班費都是真的嗎？”
“我是快跑外賣員，用生命發誓，陳延森沒說一句謊話。”
“我是一名雲速快遞員，公司交社保，還買了意外險、第三方責任險和補充商業保險，租房補貼和加班費每個人都有。”
“座標廬州橙子手機工廠，包吃住，加班費按分鐘計算，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下輩子還給陳總打工！”
評論區雖有質疑聲，但很快被森聯資本底層員工的發聲淹沒。
青橙D2、橙子C3S和曜橙X1的銷量應聲暴漲！
筷跑、雲速、高德、今日頭條和靈犀瀏覽器等產品的下載量，也迎來了小幅提升。
陳延森的目的達到了！
寥寥數語，就把集團的形象立了起來！
在潛移默化中，爲森聯資本培養了無數潛在客戶。
這羣人或許此時沒錢支持森聯資本，但總有一天，會轉化成驚人的購買力。
用戶是會成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