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青崖正殿,暗衛與奴婢跪了一地,腦袋壓得低低的,大氣不敢出一聲,等待着上座那位散發着寒冰之氣的君王發落。
然弒千絕薄脣抿緊成線,眸光冷到冰點,觸及便凝結成冰。
他一言不發的掃過衆人,目光落在左側那位小女孩身上,壓着怒意不發。
四月雙手撐着椅子邊緣,雙腿垂下輕輕晃着,清水般的面容透着無辜,如彈珠般大小的眼睛閃爍着清澈的光,她望着跪了一地的人,如個局外人般眨眼,對旁側那位帶怒氣的人視而不見,對他一身寒氣亦是毫無感知。
當知道卿雲歌悄然離開後,弒千絕第一時間趕到了白鹿青崖。
當看到四月還留在王宮內,他便知曉,卿雲歌還會回來,只要看住這丫頭,她遲早會現身。
然而饒是如此,他胸腔怒火依舊延燒得旺盛。
他在此處,她竟敢不辭而別!
他的人,他在哪,她就在哪,而她卻是逃離了他身邊。
如當初拂蘇的存在留不住她般,她的離去,讓他有了重複拂蘇境遇的感受。
卿雲歌骨子裡有股瀟灑如風的勁,風雨欲來時,她站在風下,好似隨時會隨風離去,她若無神魂盤踞於此,任誰都抓不住。
一放她走,那個無情的女人,恐怕就再也不會回來。
莫尋立在半丈遠的位置,詢問白鹿青崖的奴婢與暗衛。
詢問結束後,他才走近稟報,“王上,最後見到夫人是在半夜,人是之後不見的,只有四個時辰,夫人想來還走不遠,我立刻派人封鎖無妄城,以及周邊幾個城池,一定會找回夫人。”
“只需封鎖無妄城。”弒千絕不再盯着四月,理智下令。
以卿雲歌的性子,這會一定還未出無妄城。
“是。”莫尋領命退下。
他多少年未見王上動怒了,無妄城又有多少年沒有下過封城令了?
如今這一切,皆是爲了卿雲歌。
衆人望之、求之,仍是不得,而她無意於此,卻得一心,偏生她無心醉於男女情愛,怕是唯有她敢做這等惹怒王上之事了。
“暗衛自去刑堂領罰。”弒千絕終於道出這句話。
“謝王上不殺之恩。”赤羽俯身磕頭,身後暗衛亦是如此。
先前派他們保護卿雲歌,一來是保護她不受毗沙門襲擊,二來便是看住她,結果他們還是把人看丟了。
暗衛退下,餘下白鹿青崖的奴婢戰戰兢兢地跪着。
刑堂之罰無鬥氣之人是受不住的,對暗衛而言是不殺之恩,對尋常人就是必死之舉,且死前還會受盡折磨,不如直接賜死來得痛快。
“王上,碧落未能看住夫人,願意與暗衛領同樣的懲罰,還請王上對我姐姐從輕發落。”碧落重重地磕了個頭,一臉豁出去的求情。
四月轉頭望向弒千絕,無辜說道:“雲歌說,白鹿青崖的奴婢既然給了她,那就是她的人,就算做錯了事,也該是她那個主子懲罰,別人不能動,否則就是和她作對。”
四月將話傳到完畢後,鼓起臉頰,天真地望着臉色更黑的人,稍稍挪動一下屁股。
“既然知曉我會懲罰白鹿青崖的人,還擅自離開,這個好人做得名不副實。”弒千絕冷硬出聲,對那些話無動於衷,“燭照律法,從不虛設。弄丟了夫人,這個罪,無人可輕饒。”
四月面露難色,疑惑地望向那些越發害怕的奴婢,想求饒卻不敢出聲,而碧落臉色煞白,替罪一說在嘴邊流轉,卻無從說起。
“你若是想爲她們求情,最好的辦法就是說出她的去處。”弒千絕不急着處置一種奴婢,反而一次來作爲威脅四月的籌碼。
四月閉緊嘴巴,飛快地搖搖頭。
隨即一想,她並不知道人去了哪裡,這才鬆了口。
“她離開的時候還沒決定去何處。”四月如實說道。
“約定。”弒千絕提醒道。
她定不會丟下四月不管,四月對她很是依賴,肯留下必然有過許諾。
四月苦惱,回想起昨夜之事。
夜裡休息時,雲歌讓人全部退下。
在伺候她睡下時,忽然說道:“四月,我今夜就要離開王宮。”
四月剛躺下,倏地一下坐起,一把拉住她的手,心下不安,堅定的說道:“我要跟着你。”
卿雲歌覆上她的小手,沒有拉開,卻是說道:“你心智尚未穩定,此行危險,以防萬一你不能跟着我。”
“我不管,你去哪我就去哪。”四月緊緊抓着卿雲歌不放,睏倦與疲憊瞬間消失,生怕一閉眼再睜開時卿雲歌就不見了,獨留她一人在王宮裡,“你不要丟下我。”
卿雲歌心間輕嘆,四月如水中浮萍一般,有根無地,心中易不安,心智易動搖,她所行之事危險重重,四月力量若不控制,讓人知曉乃天生靈體化爲人形,容易令人心生不軌,於四月太危險了。
回想起前世那場爆炸的原因,卿雲歌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
卿雲歌將四月擁入懷中,輕聲安慰,“雖說你我年齡差距有些微妙,但在我心裡,你就像是我的女兒。其他母親如何我不清楚,但你要相信,任何時候我都不會丟下你。”
沒錯,四月如同她的女兒。
她將四月帶入塵世,教她爲人處世,把人養大,害怕她受傷,完全就是一個母親的心態了。
“那我要一個人在這裡待多久?”四月抓着她後背的衣服問道。
“你留下來好好修煉,待你能控制心神不受惡念所侵,我便回來接你,而且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在我找到須彌子前,保住弒千絕的命!”卿雲歌扶着四月的肩膀,讓兩人面對面,“我走了會連累白鹿青崖的奴婢與安慰,但你留在這裡,他一定會明白,只要你在,我一定會回來。
“拉鉤。”四月伸出小指,“你不能騙我。”
卿雲歌用尾指勾住她的小指,兩個拇指蓋章,“要是騙你就罰我一輩子見不到我師傅與姐妹們。”
回憶結束。
四月凝視着旁邊高大偉岸的男人的側臉,寒氣逼人,眼底蘊藏的怒意陰森可怖。
這個人同她一樣,在等走掉的卿雲歌回來。
他與自己一樣,在乎她吧?
如此一想,四月安慰道:“雲歌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