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自己站在雲端裡,四處都是一片白霧茫茫。
猛然間,周圍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所有的景緻都與我生活裡完全不一樣,但是,我卻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一個女孩站在馬路邊,她望着不遠處,時不時的招招手。
她側着臉對着我,腦海中忽然有個聲音對我說:林依!
林依?
這一怔,一道光閃過來。
——叮鈴鈴……
身邊有什麼東西在響,我嚇了一跳,立刻伸手把它掏出來。
我認識它,是手機,這周遭的一切物品,好像我都認識。
我伸手按了接聽鍵,另一頭有個聲音,刻板的道:“林依,明天早上八點把畫稿改好交上來,聽清楚沒有?”
——啪!
她說完,就掛掉。我只聽到一陣“嘟嘟”的忙音。
天氣好熱的感覺,這應該是八月的天氣吧。陽光炙熱的烤着柏油馬路,我拉了拉自己一身淺藍色的職業套裝,不由得皺了一皺眉頭,然後幽然嘆了一口氣。本該是週末的休息時間,經理打電話卻說要開緊急會議。好死不死的趕到公司,卻被告知停電,無法展示模版,一人發了一疊資料,回家。這不是坑人麼?
一面內心怨念着,一面招手打着車。好不容易,總算攔上了一輛的士。
人剛站在家門口,我伸手掏出鑰匙,卻聽得裡面“嘩啦”一聲響,緊接着母親張蘭少有帶着怒氣的聲音。
——夠了!我說了不行!
然後一個男人壓低的聲音,我將耳朵貼在門上,細細的聽着,似乎是祈求母親做什麼事情。
一瞬間,我的腦海中幻想着各種情節,不健康的思緒強烈抗擊着內心。我火速開門,抄起門邊的一把掃帚奔過去。
——混蛋!!!
這一掃帚打得甚是準確,那人頭髮上帶着垃圾,滿臉無辜的憤怒,盯着我,問道:“你是誰?”
我瞪着他,還未答話。旁邊的張蘭冷靜的答道:“我女兒。”
於是,那個西裝革履,閃閃發亮頭髮,襯着閃閃發亮紙片的男人,臉上頓時變化了千萬種顏色,然後又不置可否的再度問了一句:“她姓林?”
我覺得這個人真是白癡,張蘭是我的母親,難道她丈夫不是叫做林鼎飛麼?
這個人把我們帶到了一個緊閉的房間裡面來。
他對着一個機器說了什麼,然後揚了揚手中的一張卡片。我跟在媽媽身邊,第一次發現她的神色異常的凝注。我的腦海中回想着那個男人在勸服我們來的時候,跟我說的的話語:你母親曾經是國際著名女殺手,你父親是國際刑警臥底……
二十五歲的我,還是頭一回,明白自己父母原來真正的職業。雖然自小,我就覺得母親跟其他女人不太一樣。她教我功夫,並且家裡偶然還有很多很奇特的人前來造訪。其中有三個女人都當了我的師父。可是,這麼正兒八經的擺着一副,高深莫測表情的母親。我當真首次見識。印象之中,張蘭大部分的神情都是溫婉的,包括訓斥我偷懶不練武的時候。這與她前度女殺手的身份,一點也不吻合。
“可以進去了?”那人彬彬有禮的伸了下手。
張蘭回頭看了我
一眼,眼神中有說不出的複雜。
“我想見爸爸。”我淡淡的答道。
我聽到她輕悠悠的又一次嘆了口氣。我想她大約是覺得,女兒的倔強與當年的丈夫如出一轍。她曾經千方百計隱藏的事情,終於還是沒能瞞住。她比誰都清楚,以我的個性,是絕對不會妥協的。她總是說,我很像爸爸。任何事情,我總是要刨根究底,又何況,這事情,竟然是跟爸爸有關呢?
先前那個男人已經將那個盒子拿出來了。
這是個淺綠色,半透明的盒子,我很好奇的盯着它。可是母親卻是一隻手捂着心口,身體有些顫動。
“這是爸爸當年找到的盒子嗎?”我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
她點了下頭,沒說話,臉色很不好看。大約這個盒子曾經無數次是她噩夢的常客。
那盒子卻是安安靜靜,在空氣裡,與我對視。我想它應是如當年面對爸爸的時候一樣,靜謐中帶着絲絲誘惑。
我的目光被盒子吸引住了,甚至微微的伸了伸手。
男人笑了下,看不出是什麼神情,將盒子遞給媽媽,客氣的說:“嵐,請打開吧。”
我的目光隨着盒子移動,急切的看着母親。
她一隻手慢慢的接過盒子,再擡起目光掃了掃周圍。確定一個其他的人都沒有了,才慢慢的將左手伸上去。
隨着纖細手指的緩緩動作,那盒子發出更加耀眼的綠光,一點點,一點點,照亮了整個小盒子般的屋子。
張蘭的眼中忽然閃了一道光。我有些詫異的警覺起來。下一秒,在我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感到手中被塞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把手槍。我的三個女師父曾經很熱衷教授我如何使用它。
我被推到一邊,看見母親以極快的速度,將頭上的一根髮夾,刺進了男人的脖子裡。我覺得心裡無比的恐懼,張張嘴,卻一個字都沒吐出來,忽然間一陣強烈的白光打過來。周圍的牆壁被打開,在我的周圍出現了五六個人。
這一切來的如此突然,我只好顫抖着緊握着母親搶過來的一把手槍。
我不是沒有見過手槍,確切的說,我的槍法極好。我的二師父是用槍的高手。
——砰!
對方先開了一槍。
我快速的往地上一滾,雙手握着槍,扣扳機的時候,從來沒有動手殺過人使我猶豫了一秒。而這一秒,對方已經連發了三顆子彈。我甚至都能聽見,子彈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我心驚膽顫的看着母親。
隱藏在對面的張蘭,面不改色的對我點了一點頭。我的心裡稍微安然了一些。
“嵐,二十幾年的賢妻良母,你的敏銳度變低了呢?”有個人輕輕的笑道。
空氣中變得十分安靜,連呼吸聲都彷彿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我緊緊咬着下脣,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那個盒子忽然間飛到半空中,發出強烈的綠光,而綠光又恰好照亮了我所在的位置。
一個人舉手扣動了扳機,千鈞一髮的時間裡,有個人飛撲了過來。
一束鮮血噴射過來,撒在我的臉上。
我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大喊了一聲:“媽!”
——砰!
隨即我用單隻腳跪在地上,打出了第一發子彈,緊接着對方一個人,擡腳踢在了我的手上。我迅速滾地,一記掃腿過去,對方跪倒在地。我伸出一隻腳勾住了他的手槍,另一隻手搶過了媽媽的身體。
我的心裡好害怕,非常非常的怕。這個在二十五年的歲月裡面,每天給我洗衣做飯,照顧我的人。這世界上,我不會再找到任何一個人有她對我的愛那麼無私。
我好後悔自己的倔強,倘若不是我執意非要跟着那個人來到這裡。她就不會爲我受傷。
我伸出手指剛剛拂上她的臉頰,就有一隻腳猛烈的踢過來。我整個人被高中拋起,然後頭撞在那架機器上。
一剎那,很多東西在腦海中來回穿梭,很多的臉重重疊疊,最後,這些歸成一片空白。
那個淺綠色的小盒子,忽然間放射出一連串的晶瑩的符號。
那些符號映襯着周圍,一張張貪婪而驚訝的臉,然後圍繞在一起,纏着我的身體,從腳到頭,打着圈兒。
好像夏日裡,成羣結隊的螢火蟲一般。
那些符號發出“嗡嗡”的聲音。
我瞪大眼睛,眼神裡全部都是符號。
絢麗的綠光灑滿了整個房子,那些晶瑩的光擡動了我的身體,在空氣中緩慢的向前行駛着。有什麼東西從那綠光之中,悠忽一閃,去向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我看到她離我越來越遠,遠到我再也沒有辦法可以觸碰得到。
那些光,好熱好熱……
好熱好熱……
“媽媽……”我聽到自己帶着哭腔的聲音。
“詩若,詩若……”
有誰在不停的呼喚着這個名字。
我覺得自己全身都躺在火光之中,只能不停哭喊着“好熱……”
——桃妮兒,再端一盆水來……
又有一個人在說話。
緊跟着我聽到一個小女孩清脆脆的答了聲“誒”。
額頭上有了一絲涼爽的感覺,我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個人握得緊緊的。他不停的喊着一個名
字“詩若”。
他說:“詩若,你會沒事的……詩若,你會好的……詩若,你肯定會沒事的……詩若,你
肯定會好的……”
他好像一直在重複遞進着自己的話語。
可是,我是林依啊。我是林依……我的媽媽剛剛爲了我而犧牲了……我是她的依依啊……
媽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執意要找到父親……
——“前輩,她怎麼還沒有醒過來?你不是說已經脫離危險了嗎?”我聽到他在問。
另外一個蒼老的聲音答道:“我來看看。”
我緊閉着眼睛,覺得裡面已經蓄滿了淚水。
那位老前輩伸手探了我的額頭,又把了一下脈。他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先出去……”
過了一會兒,拉着我的手緩緩鬆開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
我聽到小姑娘脆亮的聲音奇怪的問道:“爲什麼姐姐不願意醒過來呢?”
門“吱呀”一聲被帶上。
我睜開眼,翻身坐起來,抱着自己的雙膝哭了起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