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蓉恩知道縱是時光它再過個數十載,自己也永遠不會忘記那時的自己笑靨如花,蘇澈也有了難得的大笑,兩人羞澀的牽了手就當是定了情,滿心歡喜着期盼着。
也永遠不會忘記那樣的滿心歡喜卻在下一瞬她的父親的到來之時化成虛無,消失殆盡。
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在父親的伯顏大怒下變得小心翼翼,手腳冰涼,大氣都不敢喘,而身旁的蘇澈一臉錯愕,暗自心疼的目光已然不奏效,自己還是懼怕,還是怕的可憐。
蘇澈最後是受着傷痛離開的,父親一句話也不說便打了他十大板子,這數目是自己曾經所受家規的整整四倍。
那一刻自己在淚眼婆娑中看見他身體上傷痕累累,但她知道蘇澈身體上的傷永遠不抵心上的痛。
她知道是自己的懦弱害了他也害了自己,因爲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懼怕,見了父親不敢說話,不敢將他和自己的滿滿的情意講於父親聽便繳械投降。
自己……終是負了他……
穆蓉恩心如刀割,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口,只在心裡暗暗叫苦蘇澈你怎麼會知道,自己曾經也是個硬骨頭,自己也曾激烈的反抗過,也是在血和淚當中走來的,卻也是在一次一次的家規中變得愈來愈矮小,愈來愈不堪……
蘇澈你怎麼會知道,父親他多麼心腸手辣,多麼的麻木不仁,縱然自己暈厥,渾身戰慄的說不出話來,父親他都不會軟一寸心思,他制定的家規是堅不可摧的,是自己從襁褓中抱出來便時時刻刻履行着的,你可知?你又怎能知曉!
蘇澈你怎麼會知道,自己對你是一片真心,卻不得不揮淚離去,蘇澈你不知道這些,是因爲自己不敢也來不及對你說……
當所有的痛苦與不堪都刻骨銘心之後,所有的情愛心聲都不復從前之後,自己才從母親的嘴裡聽得了一切,真相和殘忍。
原來父親早已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暗查了蘇澈你的身世,那一日自己爲你彈奏之時他正藏身在窗外,當自己落下親吻在你臉上之時,在窗外的他一臉陰霾,大怒不已,恨不得揮手扇自己幾巴掌。
而自己終究還是在他眼冒怒火的注視下走到了他的身邊認錯,徒留了剛剛還在自己身旁的你在原地驚愕。
穆蓉恩永遠不會忘記就在這一瞬你和自己剛剛萌芽的情意就被自己的父親生生扼殺於塵埃裡不得再有任何念想。
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膽怯與懦弱,在你黑白分明的瞳孔裡顯得多麼可恨。
只是蘇澈你怎麼會知道這就是自己的悲哀,這就是自己的言不由衷,你說的是對的,自己善於僞裝,只是在你面前不自覺露出本真。
蘇澈,此生此世有過和你的點點滴滴是自己莫大的福分,自己已經發過誓永不會忘記了你,永不會忘記愧對於你。
可惜這些話自己已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親口說與你聽,那一瞬自己便下定了心思,此生絕不再彈奏此曲,因爲自己再也揹負不起着悲痛……
“穆表妹?”安蕭泉見穆蓉恩僵硬的一動不敢動,以爲是被適才銀器落地的聲響嚇壞了,喚了一聲卻也不見回神。
太后見狀拉下長臉,不悅道:“蓉恩,蓉恩!”喚的一聲比一聲高。
穆蓉恩駭然回神,她的臉上掛起了慘淡的笑容,本以爲過了數十刻卻不曾想才過了短短不到幾瞬,原來才短短几瞬,才短短几瞬……
自己竟然能把往事回想的如此徹底,如此念茲在茲,穆蓉恩只覺此時自己的腦子就像是地上滾動着的銀器,暈暈然不知何事才能停止回想。
“臣女一時粗心大意,打翻了銀器害的皇上和太后娘娘受驚了,還請皇上恕罪!”
穆蓉恩認錯拜禮,她知道自己很會認錯,悲慼的想着認錯可不就是一直都是她一直在做的事……
“無礙,區區小事何須拜禮,今日是你的慶祝可要高興些纔是。”
安蕭泉怎會爲了區區爲了打翻銀器而動怒,何況見穆表妹她已經似乎已經受了驚嚇,就更不該在添惶恐於她了。
太后見狀終於緩了臉色,只是見蓉恩依舊是木訥的答着話不懂得討好皇兒還是有些不悅,想着這個日後還要慢慢教着。
不過現下既然皇兒想聽那曲子,便想讓蓉恩彈奏一曲以此挽回皇兒對她的喜愛,於是對着她高聲道:“蓉恩,皇兒送你的譜子你彈一曲,哀家也想見識見識。”
太后此話一出衆人皆是附和,任薄雪強忍着笑意,她不知原來太后竟是這般幫助自己,她很是期待穆蓉恩會如何回答,是無奈接受還是公然拒絕。
只見穆蓉恩朝着太后眼神示意着不可以,可太后只以爲她是羞澀難當,還回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穆蓉恩急的心裡急慌,她是不可以再談此曲,她已經對着自己誓言過今生今世絕不再彈此曲,她經受不住琴絃勾動往事神傷的打擊了。
若真彈奏一番了,她難以保證自己的情緒和行爲,到時候她會像是遇見蘇澈一樣出言譏諷,還會難以忍受旁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那時候太后會看出來,皇上會看出來,任薄雪也會看出來……
任薄雪……
穆蓉恩想到她的時候腦海中閃過一絲狐疑,卻只是稍作停留便又來不及細想。
也是幸虧她來不及細思,若真是想了,到時候只怕真相就會被她算計出,任薄雪的貿然出現難道真的只是向自己暗示皇上多麼寵愛?皇上又是爲何送了蘇澈送自己的琴譜給自己?皇上是知道真相的還是這一切只是巧合?
這麼多的巧合湊和在了一起就是一個巨大的陰謀。
到時候以她的性子必定驚然大叫,怒視任薄雪,那時候強行指控卻又無憑無據的,皇上會怎麼想,會怎麼評斷?自己又該怎麼控制自己?只怕太后那時候也幫不了她……
穆蓉恩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的糾纏在一起,在心裡泣不成聲道蘇澈,蘇大哥,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