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分的在家待了一個月,突然有一天收到了一份快遞,裡面是紅底熨金字的喜帖。
我實在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和那人走進婚姻的殿堂,大概真的對我失望了,所以用這種方法擺脫與我的一切聯繫。
紙的背面還有一首詞。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敢在請帖上寫這種訣別詩,連帶述說情意,青青也是第一人了。到這時你都不忘諷刺我,說你其實愛我,離別都是我逼的。
還真是“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有因有果。
看着這輕飄飄的一頁紙,我喝了口水,掂量着,我們這交情,該送多少紅包。跟易遲做了幾單生意,確實來錢,不如送一套400萬的房子得了。我想起銀行卡里的錢,正好401萬,帶點零頭。改明兒全取出來送過去吧。
我點了支菸,習慣性的去回臥室牀頭找菸灰缸,才發現自己是在家,沒人會幫你收拾菸灰缸。沒法子我又跑我爸書房桌上拿了他那個來擡着。我踢踏着拖鞋,擡着菸灰缸,無所事事。後只得坐回牀上,抽啊抽的,我突然都覺得詩意了。
到中午的時候做飯阿姨來了,一打開我的門就把這阿姨給嗆的,以爲我房裡着火了。細看下才發現原來牀上坐着我這麼個大活人呢。我朝她笑了一下,將滿滿的菸灰缸遞給她,順便說了句,“別告訴我媽啊!不然她又要嘮叨死了。”
青青結婚那天陰轉多雲。我一路走過去,用了2小時終於到了。
裡面包的酒席並不多,想來青青一直沒什麼朋友,新郎估計在這裡也沒熟人。這男人除非家裡很有錢,否則要買房買車,也不會這麼快吧。我突然很高興,也許他們真的會住進我送的房子裡。
青青看到我的時候很驚訝,她大概覺得我不會來了。我低笑了一下,我還真沒想過不來。親眼看到自己的女人走進別人的懷抱,一般人也沒這機會吧。
我找了個位置坐下,就點了支菸,悠閒的看着他們忙碌。陸陸續續有人來了,很多大學同學,見我就過來打個招呼,然後開始三五成羣的討論,爲什麼新郎不是我。跟我熟點的就一臉同情的看我,那表情再誇張點,我都擔心他要說節哀順變。
袁妙也來了,不聲不響的坐我身邊,就看着我,一語不發。我撇了她一眼,意思問:“你丫不嘲諷我,不是你性格啊?”
她嗤笑,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反而說,“你能不能別抽了,你倆這麼一人叼一支的坐着,想刺激誰呢?”
我“嗯?”了一聲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另一個角落那張桌子,也有個人叼着煙,自我沉醉。他一直看着一路招呼客人的青青和新郎,沒什麼表情。我看他時他似乎才注意到我,眼睛迅速的眯了一下,然後深深的吸了口煙。
我沒有想要過去,他也沒想要過來。
我不着痕跡的轉過頭,捻滅了煙。整個大廳就我倆抽,實在太突兀。
整頓飯我也沒吃,反正我也不是來吃的,看到青青他們敬酒過來了,我就站起來舉杯相迎。新郎似乎對我頗爲顧忌,就將青青攔在身後,自己過來,面色不善的跟我舉杯。
我倆杯子還沒碰上呢,丫就開始喝,我攔他,“不說兩句?”
新郎放下杯子,“你不祝福我們?”
我低笑,“這正是我要說的……”我又看看青青,這時她主動走到前來,拿起剛纔新郎的酒杯,笑的溫婉賢良,“我敬你。”
呵,這纔是我認識的肖青青吶。
決定的事不回頭,不解釋,不後悔。
我拿過她手裡的酒杯,一口喝了,任由所有人驚訝的看着我。我微笑着說:“這酒是苦的,你別喝了。”
青青臉色瞬息萬變,我何嘗不是,這酒,真他媽難喝。我努力的笑了一下,放下酒杯,就想告辭,青青卻突然上前抓住我,表情中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壯烈。
“我現在問你這個問題,並不代表想改變什麼,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我靜靜看着她,同時也感覺到四周的氣氛變得越發詭異了。青青,你還真是大膽任性,敢在這種場合問,還真是有魄力了。
我低頭笑了,緩緩道,“我曾經覺得我愛過你,可那大概是錯覺,現在麼,我還真的不愛了。”
青青安靜的聽完,神色冰冷,想來這答案,她其實有心理準備。我再次向青青和她未來的丈夫點了下頭,轉身走了。
於此同時,角落裡的人,也站起來,準備退場。
我與他幾乎同時到達門口,等着出租車過來接人。車來了,我沒動,他先走過去了,甚至沒有看我一眼,直接上車,我清晰的聽到他說:“浦東機場。”
看來他回來的目的已經結束了。我又不自覺的笑了一下,忽然覺得嘴角有些酸,怎麼最近我很常笑麼?
我也沒坐車,隨便走着回去了,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自己那屋子。袁妙還沒回來,裡面稍顯冷清。青青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搬走的,臥室空了一半。我忽然想起今天沒見到胡尋,不知道她最近怎麼樣了,我跟易遲一起以後,胡尋也來易遲的律所做事,易遲死了,不知道胡尋的情況如何。想來我真是太沒境界,腦子裡被自己的事情充斥着,經常會忘了關心別人。
算了吧,別人家的姑娘自然有別人關心。
我自嘲的笑笑,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這房子,送袁妙好了,反正我也不會再來。
正整理着,忽然看到青青落下了一本書,這書放到我這邊書架上了,大概這就是它被遺忘的原因吧。
是國家地理雜誌關於西藏的專訪。
那些小字依然清晰的寫在首頁上。
“爲什麼有那麼多人,一次次進藏,他們要尋找什麼?”
“最後一片淨土。”
呵,這世界上真的有淨土嗎?可找到淨土又如何,能改變人類的慾望嗎?能讓你得不到就不想要,忘不了就放掉?
呵,要是找不到淨土呢?你是否就不找了?
真是可笑的話,到讓我想起了六祖慧能的詩,“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時我手機卻突然響了,不認識的人,但我還是接起來了。
“在哪兒?”
我一時有些不敢置信,半餉無語。
“問你呢!”
這下終於確定不是我幻聽了,就回:“你不是去機場了嗎?”
“靠,看你那小眼神,於心不忍,回來了。”
“呵,你以爲你裝深沉好到哪裡去?”
“起碼比你好,笑笑笑,都不知道你有什麼可笑的!”
“怎麼不可笑,我覺得這事可逗了。平生難忘啊。”
季秀川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哪兒呢?”
“家。”
“你家?”
“不是,誒,還是我來找你吧,我搬過家了。”
“行,我還在機場,你到了給我電話吧。”
我開車過去機場,這一路也沒閒着,總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前一秒還看到他決絕離去,下一刻就回來了。
回想曾經聽到他絕情的話,聲尤在耳,可現在重逢又是那麼自然。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真的重頭再來了。
我想這大概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吧,或者因爲我跟他,究竟也沒有錯的離譜。否則見面,何止尷尬了得。
我跟季秀川從機場出來就找了個下午茶店坐着,這時間段店裡很空,店主招呼周到,並不介意我們只喝水。
那天下午,我倆談了很多,他說了自己的情況,林寒確實被判刑了,4年,他想就這麼等等吧,要是等不住了,就結婚了。我說那林寒怎麼辦?他回,我要真等他這麼多年,以後他只會更加離不開我。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寧願他恨我。
我笑笑,“那你當初又是何苦要走。”
季秀川也笑了,擡起玻璃杯喝了口水,“那時候啊,真被你傷透了。”
他一句話說的隨意,卻讓我一時無措。正想說對不起,他卻說:“別道歉了。我現在不後悔也不怪誰。”
停了一會兒他又說:“愛不愛的,其實都不是一個人說了算,我現在還是愛你,別驚訝,呵呵,我說真的,可我並不想束縛你。不是有人說麼,一輩子找到一個真愛的人已經是奇蹟,要你愛的人也愛你,那又是另一個奇蹟。我何德何能,怎麼還敢祈求兩個奇蹟都發生在我身上?”
我看着他,說的雲淡風清,可我也知道今天能放手,他得經過多少心痛的洗禮。我一直看着他,想起最初他用煙吻我的時候,那種慾望那種期待已經都不在了。
季秀川說:“其實這麼多年的感情到現在,我也明白了,以後無論我是和林寒在一起,或者是結婚,我都不可能像曾經愛你那樣用心用力了。失戀,一輩子一次,愛情,一生一世。在心裡的,每次想起都還溫熱。”
我忽然有些心酸,聽他講這麼多,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安靜的聽了。
季秀川擡起頭來,自嘲的笑了一下,“咳咳,說多了,本來是要安慰你的。誒,我說要找個酒吧才合適吧,你非來這種地方。”
我大笑,“你不知道了吧,我再也不去酒吧了。”
他驚訝的“啊?”了一聲,“怎麼我離開這段時間你習慣還變的挺多啊?”
我微笑不語,喝了點東西又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他正經的想了一會兒說:“我先去安徽玩玩,再回去不遲。”
“去安徽幹嘛?”
“安徽阜陽啊,貪官的故鄉,我去取經。”
我笑噴,“你行了啊,我正經問你。”
“真的,我現在升職做縣長了,不得好好學學啊?”
“呵,芝麻小官,都值得你這麼大肆宣揚啊?”
“官不嫌小,只要油水好,妞不要靚,只要技術好。”
我真忍不住了,大笑,“夠可以的啊?我看你都不用去取經了,您張口就來啊!”
我跟他時隔一年,終於再次一起暢快的笑,他繼續口無遮攔,放黃腔,我繼續逮着機會就擠兌。
你我眉目依舊,並肩而坐,看天地浩大,逝世變化。
我終於相信,我們不會再分開,無論以後大家的生活怎麼變化,冥冥之中我們知道,有個人會一直支持你。
愛情多有可以共患難不可同富貴的,看起來也不比友情金貴多少。
季秀川還是當天晚上就飛安徽阜陽了,我繼續回自個兒家裡收拾行裝。
第二天我僅僅帶上了青青那本國家地理雜誌,踏上了去西藏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