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我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而且全世界都好像沉寂了。**-彷彿她的話是把利劍,插進了心臟。痛——難以擔當。我無法解釋爲什麼,就好像是某種不熟悉的本能,在極限爆發出驚人的苦楚。
“什麼?”我強迫自己發聲。聽到自己聲音的時候,頭腦控制了一切。
“你不能喜歡我兒子。”她和葉秋寒如此相似的碧藍眼眸,卻夾帶了風雪。
“葉女士。”好吧,界限劃清易說話,“您誤會了吧?”誤會的人多了去,但當面命令不能喜歡的,大概是母親的權力。
“你什麼意思?”輪到她不懂了。眉頭皺緊,雙目挑起,雙脣緊抿,和善的面目頓時犀利嚴苛。
“我從沒喜歡你兒子,何來能與不能的說法?”撇開我說不清的心情,篤定自己的清白,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以爲我追着葉秋寒。
“你是說我看錯了?”她語氣從強硬到質疑,變化之快也就是一眨眼。
“您看到了什麼?”我就奇怪了。
“我剛來那天,你跑出去的樣子,小寒的樣子,明明兩人有什麼呀。今晚車裡小寒也很怪,老是在後照鏡裡看你。電梯裡,他拉着你的手,不是不肯放嗎?你們貼得那麼近,難道不是談戀愛?”女人的直覺很準,而她更是頂尖的女人,絕不會有錯。
“那天,他以爲我是居心不良的女人,說話太難聽,我就跑了。”省略一些會加深她誤會的事,我繼續說,“車上,我沒仔細。電梯裡,組長是發揚紳士的禮節,保護女士。我以爲是您教得好。至於握手,可能忘了吧,當時人擠人的。”
“是嗎?”她分明能感到兩人之間的微妙。
“是。@”我不管她心裡有多長地幼苗,或是發芽到哪裡的種子。都要扼殺在搖籃裡。
葉嵐半眯起眼睛,因爲是外國人的深廓。她就像波斯貓雍容華貴。她獨自想了一會兒。眼睛逐漸睜大。“難道是我家小寒在單戀嗎?”
我被喝到一半的水嗆到。憋得面紅耳赤。喝好幾口水。拿着餐巾捂着嘴。悶咳了好幾聲,纔沒有在這種高級餐廳出洋相。“沒有,絕對沒有。您兒子是那種沒出息到單戀的人嗎?那麼英俊瀟灑,那麼聰明能幹。對吧?”身爲這麼優秀兒子的媽媽,怎麼能如此沒信心呢?
“就是啊!我兒子從小就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但沒追過女生。我跟他說。女朋友要找校花那麼漂亮地,纔有面子。他高中和大學就接受倒追地校花兩名。你應該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她仔細打量我。
“就是啊。”拜託這位愛子心切的媽媽放我一馬。我不想再繼續這種讓人面上難堪,心裡難受的交流。
“可是——”她話鋒一轉,“你性格大方可愛,說話聰明又懂禮貌,做事也很勤快。實在很討人喜歡。”
“因爲您才見我兩面,可其實我是個外表普通,性格也很普通的人。”充其量比較會說話,比較能討長輩歡心。否則,家裡不可能讓我在外混了好幾年。
她眼睛如藍水晶般透澈,笑了起來,“看來我演不了壞人。本來想讓你安分點,還準備好支票本打發你,最好主動離職,結果我卻很喜歡你。如果可以,小寒和你倒是不錯的一對。那孩子性格孤僻內向,有你在身邊,好像溫暖了很多。我並不在乎你的背景,也從不覺得愛情需要門當戶對。”
這是陷阱麼?換了說法,等我老實交待?我不吭聲。
“可惜,孩子他爸對他的婚事已有了安排。w-w-w.-.c-o-m。這方面,我做不了主。”她目光放柔,流露出溫情,“小顧,我看那孩子對你或者有好感。如果真是這樣,也請你拒絕他。小寒的父親很嚴厲。你們真在一起的話,他不會像我這麼和你平心靜氣的談。一定會拆散你們,無論用什麼方法,就算傷害你,他也會做。他完全不是紳士。”
“那樣的男人,您還是愛他嗎?”本不該問的,卻不知不覺出口。
“愛。”她臉上浮現出萬千柔情。“他怎麼壞,我還是愛他。”
“您真是個好女人。”葉秋寒的父親很幸運。
“卻不是個好母親。”她悠然嘆息,“在所愛的男人和兒子之間,我總是選擇前者。”
“那您就幫他祈禱,他會找到象母親愛父親一樣愛他的女子。”我這麼對她說,心卻突然顫動起來。
葉嵐被我的話一怔,神情迷茫着,視線落在遙遠處。我無法解讀那樣哀傷的表情,彷彿追憶着,彷彿懺悔着。在時間的漩渦中,不能掙扎,只能隨波逐流。我想,兩個男人,她其實都深愛着。只不過,一個是以女人的身份,一個是以母親的身份。兩種愛,本來不能端坐在同一架天平上,又何苦爲難呢?
“媽,是這個盒子嗎?”葉秋寒的出現,讓她恢復正常。
“對。”這瞬間,她看兒子的目光中有更多的母愛,“把它給小顧。”
“您太客氣了。”我擺手不敢收。
“小東西而已。”她則堅持。
“收下吧。如果不是你,她指不定給我搬回什麼嚇死人的藝術畫呢。”葉秋寒心情很好。
“小顧選的正中你心意,對不?”如果不經歷剛纔那番談話,我會以爲她只是單純開玩笑。現在,才覺得她話中有話,從很早,甚至第一次接到她電話就已經開始了。心機深沉如此,我只能慶幸自己的安分守己。
“那纔是正常人的眼光。”他的回答至少讓我鬆口氣。
“顧小姐。”她變換叫法讓我警惕,“收下它,我就當你答應了。”
我看着桌上那隻粉色的小盒子,咬了咬嘴脣。答應不和葉秋寒交往嗎?發生的機率是負數,當然很簡單,也很容易做到。我在她滿含深意的目光中伸出手,緊緊把盒子拿在手心裡。可爲什麼盒子的尖角那麼刺痛着我?
“打開看看,喜不喜歡?”她親切地說。
我依言打開,裡面是一條白金鑽石手鍊,鳳氏出品,限量版發售,全世界只有十條。“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我趕緊推回去。
“沒那麼貴重,雖然是白金的,鑽石卻是普通碎鑽。牌子的名聲響亮些,不過如此。”她把幾百萬的東西說得好不便宜。
我驚覺自己差點露陷了。一個普通的上班族,除非是追求名牌的專精女子,不可能識別限量版,而我幾乎脫口說出鏈子的出處。我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這禮卻是要收的。我謝過她,鏈子沒拿出來,直接合上蓋,放進包包裡。
葉秋寒看看我,又看看他母親,“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聊什麼了?”
“不告訴你。”葉嵐眨眨眼睛,一派神秘。
感覺葉秋寒的視線,我衝他笑笑,“女人的事,男人也有興趣嗎?”裝神秘,我也會。假笑,也不難。
“算了。”他對女人感興趣的東西完全沒興趣。
甜點上桌,我專注得吃。聽得多,說得少。胸口很悶,就像塞了個氣球,正往裡面充氣,脹得異常難受。理智也漸漸消弱中。不可以,不可以在這時候耍脾氣!我對自己說。家訓說,和長輩同桌,不可不尊不敬,不忍不耐,不低不順。長輩的話,無論輕你慢你,賤你踏你,惹你惱你,都要畢恭畢敬。我在心中默唸默背,將亂糟糟的情緒壓制住了。
終於捱完這頓飯,我們往電梯走去。
“小顧,你不是說要去買東西?”葉嵐說,“我們陪你去吧。”
我看着她的熱情神色,假裝恍然大悟,“還好您提醒。我要買日用品回去,你們先走吧。”
“這麼晚,明天買就行了。”葉秋寒說。
“很急用的。買完我就打的回家。”我也不想和他媽一部車。雖然她說她喜歡我,卻不知是否她和葉秋寒的父親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唱戲。
“那就一起去。”葉秋寒只管添亂。
“你母親明早的飛機,早點回去休息。”我注意到葉嵐的臉色變了又變。她在試探她兒子。“快走吧,我們公司見。”不看方向,我轉身就要走。
葉秋寒拉住我,眼睛裡滿藍,“胃塞滿,腦袋有空了。不搭電梯,你打算從五十層走下去?”
葉嵐捂嘴,彷彿在笑。我目光淡淡輕掃,她眼睛半眯,卻沒有笑紋。我心中一凜,但莫可奈何。以她的立場,她兒子現在對我說的每句話都變成別樣的關心了吧。
電梯裡,我們三個都沒說話。葉嵐累了,挽着葉秋寒的胳膊,頭倚着他的手臂。我站在葉嵐旁邊,看電梯到達的層數。葉秋寒的神情我沒留意,怕看他一眼,會被他假寐的母親逮個正着。
一樓到了,我走出去,回身,微笑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