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清緊閉櫻脣,白玉剔透的臉釋放出強烈恨意。“你還能諷刺我,該不會以爲你還有贏的機會?別妄想,已經是前任,而且沒有血緣關係的你,鳳家的一棵梨樹都別想分得到。”
“我想要梨樹,難道自己不會種?”可笑!
“你——”孤清氣結。
“你知道嗎?我們可以告你蓄意傷人罪。”我收起笑容,“你和奶奶大吵,家裡很多人聽見。媽媽進去後,親眼看到奶奶被你氣暈。而你把媽媽也氣暈後,一個人拿行李離開家,也有人證。你把人弄到生命危及,卻棄之不救。你說,打官司的話,誰會輸?還有,你一旦惹上官司,還能不能做得了總裁的位置?”
孤清狠,我也不是省油燈。在家嘻嘻哈哈,在公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如果讓她認爲我誠善可欺,是我不好意思。
孤清還是反駁不了。的確,她馬上撕破臉的話。他們不念半點情意,完全可以告她。她想了想,決定收起囂張,先穩住再說。剛張嘴想說話——
“你不用變臉討好。這裡每個人都已經知道你的能耐,所以你轉得太突兀,也沒人會信。放心,說歸說,我還不至於送自己的妹妹上法庭,只是讓你別太過分。就像大姐說的,這是家裡,不是公司,奶奶和媽媽最大。現在媽媽不喜歡看到你,你最好還是離開。奶奶過兩天就出院,如果看到你,又發病的話,我們只能用法律解決問題。”我言辭犀利,半分不讓。
“鳳孤鴻!”她惡狠狠盯着我的樣子,恨不得吃了我。
“是的,三妹妹。”可惜,我見過很多比她狠的人,早歷練出來了。
“我會讓你後悔的。”她走了。
鳴池一言未發,看我一眼,也走了。
“哇,二姐,你太厲害了。”孤影抱住我。
“你才知道?”大姐敲孤影的頭。
“我從沒看見過二姐這個樣子。”她看三姐簡直氣炸了。
“阿鴻,拿出全部實力跟她鬥。她有後臺,我們也有。東雷會是後盾。”大姐的火一旦挑起,很難熄滅。
“還是先去看看奶奶吧,這些事不要去刺激她,現在她的健康最重要。”我建議,而且這不是着急就能辦的事。
去往醫院的車上,才發覺從昨晚到現在,海粟的話很少。我看向身旁,他閉着眼睛,神色平常。
“別擔心,我沒事。”我卻是知道他的。
“我沒擔心。”他一直握着我的手,那臺不離身的電腦伴侶已經不見十二小時,“你本來就是自由不拘的個性。覺得委屈,就去爭。覺得無所謂,就不要。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總會支持你。”
“你家到底有錢到什麼程度?”嫁給他不久,但他每天工作十幾小時,打電話就是總統總理某某大王。
“很有錢的程度。”他描述。
“語言貧乏。”我笑他。
“缺乏想象。”他居然回我一句。
“其實,鳴池暗示過我。我還以爲他利用了孤清的感情,結果卻可能是孤清掌控着他。依雷,我那個結拜大哥也提醒過我。那人每次提醒都不清不楚,完全沒有預防效果。”我想了最近發生的很多事。
“那證明他們還不錯。你也很幸運。”海粟說。
“嗯。”我用力點頭。
儘管看起來失去了,但還有來自過去的情誼,即使細若遊絲,也是令人歡喜的安慰。
奶奶從加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但說話卻很費力。醫生說需要靜養幾天,才能慢慢恢復。我們也不敢多說,怕刺激她,去探病時只講些好話。
但鳳家如今確實岌岌可危,鳳凰集團已經在鳳孤清和四姓手中,突然的變化讓形勢大亂。鳳凰的股價已經跌入歷史低谷,人心惶惶。
爲了躲開媒體,我住到四季園,除了看望奶奶,幾乎閉門不出。海粟笑我隱居,我倒覺得休息一下也好,畢竟,發生的事太多,需要好好整理。
“哎呀呀,焦了焦了。”我婆婆指着我眼皮底下的鍋子。
我一看,真的,冒着濃煙。趕緊關火,動作太急,用力太猛,碰到鍋柄,鍋子整個飛起來,在空中360度優雅轉圈,掉下來的樣子醜了點,還敲到旁邊洗好的菜,滾落到地上。撒得到處都是。
婆婆不可置信得張着嘴,大概是不明白怎麼會有女人完全學不來做菜。
我想慘了,又要聽嘮叨。
“女人事業能幹有什麼用?不會做飯,不會家務,也不會生孩子。我們海粟是滄家獨子,傳宗接代全kao你。而且好女人,結婚後要作賢內助,像你大姐就很好。你——”果然,婆婆開始嘮叨。
“媽。”海粟今天下班很早,走進廚房,伸出手。“借用下我老婆。”
我的手才放進他掌心,就被他拉着往外走。
“等等。”婆婆叫停,我回頭聽,“你孃家那些事別傷神,反正你嫁給海粟,就是滄家的人了。報紙上那些,隨他們寫。爭來爭去,女人太好強,吃虧。”
“我知道了,謝謝媽。”我有點感動。
“我看你還是住回公寓去。”孤鴻被他母親押着,好幾天泡在廚房裡,他沒吃到一盤成品,人還弄得燙傷割傷。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聽見沒。安慰我呢,用她自己的方式。”我和他走到後園,深紅的楓葉跳入眼裡,在冬日來臨之前,傾情燃燒。
“她很簡單。”雖然嘮叨,雖然土氣,卻一心一意爲着他的父親,爲着滄家。
“是啊,真的很簡單。”心思直白,說話直爽,笑罵自由。但容易應付。我的世界裡,這樣的人少之又少。
我們坐在鞦韆藤椅裡,也不刻意,輕輕晃着。
“奶奶出院後,你還沒回去過。”鳳凰這次突然換總裁,市場的不安不但沒消除,猜測更多。而孤鴻這幾天新聞不聽,報紙不看,像家庭主婦,跟母親學起管家來了。
“我有打電話回去。媽媽說,她恢復很不錯。”回去,就要決定。
“你在逃避?”他以爲是在想對策。
“不是,我只是在找理由。”短短几天裡,我常常在想。
“理由?”他不懂。
“如果我要去爭,是爲了什麼?”進落shen,是爲了想容。去黎城,是爲了大姐。復仇,是爲了平安。做總裁,是爲了奶奶和媽媽。如今孤清要那個位置,只要她做得好,我不介意。因此,當每個人希望我把總裁爭回來,我要先給自己一個理由。”
“原來,你在找這個。”他穿了件高領的褐色手織毛衣,外套灰綠色短大衣,身着黑色滌絨褲,人修長,白皙面容特顯斯文俊逸。雙手拉起衣領,藏起下顎,微卷的黑髮隨頭垂低。“你不怕孤清得到家主的位子之後,對奶奶和媽媽不好嗎?”他幫着找找看。
“她不敢,有鳳家公會在。你不知道吧?鳳衛不是家主指揮的,而是獨立於家主之外,保護整個鳳氏家族,直接向公會負責。就算現在的宅子,那可是奶奶名下的物業,她也不能怎麼樣。頂多自己搬出去。”家主,總裁,都是很麻煩的名銜。
“你這麼討厭束縛,爲什麼要參加當年鳳家繼承人的挑選?”他很好奇那個理由。
“餓的。收養我的孤兒院很窮,或許是我食量大,總吃不飽。進行測試的第一天,吃得又好又飽。我就想,選上就能不用再餓肚子,所以很拼。如今想起來,還真是不認真。”我蹬蹬地,椅子再晃。“選上之後,我每天都過得很滿足,雖然和大姐她們沒血緣關係,卻真心當成家人,所以就不想再爭了。”
他不知道吃不飽是什麼感覺,就算被綁架時,東西雖然難吃,但還能填飽肚子。第一次聽她講小時候的事,他有些心酸。他擡起頭,神情黯淡。
我輕快得笑:“別lou出那種表情,我不以爲那有多悲慘。除了窮,小時候的日子挺開心。還記得那時候最想去看雜技還有魔術,動物們的表演,唯一一次遊樂園請我們去做義工,我發燒不能去,別提多難受了。可是,因爲大家身世差不多,相處得就像一家人。”
那麼善良堅強的女子,值得他所有的感情。海粟在心中作了決定,不能再等。如果再失去一次,他將無法承受。
“顧鴻。”他說。
“嗯?”我等他繼續。
“顧鴻。”他又說一遍。
“怎麼?”幹嗎總叫我名字?
“顧鴻。”他再次加重發音。
“……”我如雷轟頂,忘了呼吸,心跳先慢後急。
沒聽錯吧?他說的是顧鴻,而不是孤鴻。
“海——”我嚥了咽,不敢確定,“海——粟。”
“我還記得在那條長長的走廊,你跑過來,問平安要了錢,塞給我,讓我離開後走遠一點。我記得在小木屋,當你知道我沒認出你時,失望的神色。我記得你說,會半夜凌晨打電話給我,還大叫一聲,祝我幸運。”他的表情卻藏在因低垂而形成的暗影中。
海粟發現了!什麼時候?
“我說得雖然只是每次的尾聲,可是我更記得所有的開頭和過程。如果你不嫌煩,我可以一一說給你聽。”他終於擡起臉,側過頭。
如星辰般的眼眸,透出了內心深處灼熱的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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