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巨大的玻璃罩子,大概有兩個籃球場那麼大。@很高,從上面打着強光,將所有的東西照得雪亮。我們這些人本來就穿白色衣服,在白灼之中,幾乎和光融爲一體,臉和四肢慘白慘白的,好像幽浮的鬼。透明的罩子就這樣把我們罩在裡面,成了籠子,而我們是小鳥,是小白鼠,或是其他什麼寵物。太壓抑了。而玻璃罩的外面居然有人,很多人。剛纔的嘈雜就是他們發出來的。人人戴面具,手裡拿着份冊子,一邊翻一邊往我們看。有些還和旁邊人聊得熱絡,簡直可以用眉飛色舞來形容。這些人什麼膚色,什麼髮色都有,跟聯合國似的。再外圍一些,就是黑暗,有點星光般的亮度,隱隱有移動的影子,卻分辨不清。
“靠邊站好,快點。”那些看守又變成了看場子的,連轟帶趕將我們這羣人往外沿攆,恨不得逼着貼在玻璃上纔算滿意。
我敢肯定我的鼻尖已經磨擦到玻璃了,偏偏看我和海粟的那傢伙還時不時推上一把,好幾次臉就貼着,都變形了。我心裡窩火,但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着罩子外面人潮移動,甚至只隔着一層玻璃,那麼近的看我,還有帶鬥雞眼的。
剛開始我大腦完全停擺,思維全部罷工,因爲從沒見過這麼古怪的場面。當像傻子樣被好幾撥人看過之後,我的知覺醒了。我發現這些人看我的時候,會翻動手上的冊子。那冊子黑色的,上面有牡丹圖案,還有金色字樣,寫着目錄兩個字。轉載他們往往會停在一頁,然後在我和那頁之間反覆看。有些人看過就走,有些人則拿筆在那頁寫下什麼。我看旁邊的海粟,情況也是一樣。不同的是,看他的人數量比我多,觀察時間比我長,寫東西的也多。我還注意到玻璃不隔音是因爲每隔一段距離上面有很多密密的小孔。外面的人按照順時針方向動,很守秩序。
“我感覺不好。”因爲聲音很鬧,海粟跟我說話不會引人注意。
“我也是。”我儘量離玻璃遠一點,雖然沒多久就會被人推前。
“我又不是動物,也不是展覽品。”他是很溫和的人,也能隨與而安。可是,這個地方很詭異。
“也不是商品。”我本來只隨口說說,卻自己把自己雷到了。
商品?商品!罩子裡的人不就是商品嗎?外面的人是買家。洛神之舟乾的就這買賣,給見不得光的交易提供場所。十四樓賣軍火,賣毒品,還有人的器官,二十四樓提供豪賭和美人。他們既然什麼都敢買,什麼都敢賣,那麼人當然也可以買賣。只要有買家,他們就能弄到貨。紅龍早暗示過,王福貴也話中藏着,秦秋水直接就說客人提出交易我才能脫離強仇。從心底,我是自負的。這種自負來自於優越的環境,來自於順風順水的成長,才容易破碎,自己都覺得可笑。@原來所謂的才華和智慧,在千濤百浪的大海中,不過一滴水。虧得我百般思索他們最重要的節目,虧得我煞費苦心在危機中尋找線索。原來答案放在面前多次,硬生生被無視。我大受打擊,神情頹唐。所以當又被推到玻璃前時,我趴在那兒,根本不想動彈。
“怎麼了?”海粟察覺不對勁。
“如果你覺得自己很白癡很蠢,你會怎麼辦?”我有氣無力地問他,也不管有幾個人隔着玻璃指指點點。
“當成錯覺。”他扔給我四個字。
我愣住,看着他淡若浮雲地笑容,挫敗感消失得乾乾淨淨。他地耍賴奇異安慰了我。是地,一切有如浮雲。再惱怒再失望。已經過去。我要想地是現在怎麼辦。
被罩在這裡。就算外面有平安也沒用。而且要逃總也得找個出口先吧。這梆梆的強化玻璃。圍着水泄不通地人,插翅也難飛。想到這裡,心反而安定了。等着吧,既然還什麼都做不了,我就陪着這些人好好玩下去。
“那個人盯你一會兒了。”海粟告訴我。
我立刻往外看,白色面具。洛神之中。什麼奇奇怪怪地面具都有。色彩紛呈。形狀各異。唯有一個人戴這種白地毫無內容。普通到極致的面具。
暗夜。
他似乎喜歡獨來獨往,唯一的保鏢也不在身邊。
“好醜。”他的聲音很清晰傳進來。
我緊張兮兮看了身後的看管,他並不在意。又看到不遠處,外面的人也有和裡面人說話的,才安定。
“緊張什麼?這是允許的。”他很準確抓住我的情緒。
“沒人告訴我,我怎麼知道?看到沒有,看到沒有?”我指指手又比比腿,很誇張的說,“這就是不合作的下場。臉腫成這樣,能好看嗎?”
“不腫也醜。”他嘴裡哪有象牙。還是海粟好,多麼紳士多麼風度。
“你打算怎麼幫我?說來聽聽,我替你完善完善計劃。”我的皮加厚中。
他往後退一步,其他人就靠前來。他身材挺拔,依然鶴立雞羣。我暗咒一聲缺德鬼。然後看見他將面具擡起一點,嘴脣動了動,隨即轉身,消失在暗處。
我讀到的脣語是:“我沒什麼打算。”
我早知道他不可靠。短短相處,他喜怒無常,冷脾冷性冷血冷腸。我卻還在心底保有很細很細的一絲希望。可連自己都詫異的是,他雖然那樣說,我不但沒有辦法討厭他,居然覺得他有點可愛。覺察到內心的想法,我只能說這鬼環境讓我精神錯亂了。
“他很冷。”海粟的聲音。
“不是有意的。”我的聲音快過我的頭腦。
“是嗎?”海粟永遠是有禮貌的,即使別人不對,他也不會直接說不對。
“什麼是嗎?”我終於掌控自己的聲音,“我剛剛說什麼?”
“你說他不是有意那麼冷的。”
“啊,我這麼說了?”我有病了。那人天生冷,我幹嗎爲他辯解?
“嗯。”海粟點頭。
我哈哈笑,有點尷尬,“別管了,怪人一個。”
我剛說完,頭頂上的燈光忽然變暗,原本圍着的人自發自動地散去。我眼睛因爲光亮的改變一時泛黑,漸漸調適過來才發現眼前景象再次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