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看似平常的日子,可是對於奉天城來說,卻是一場大歡慶的前夜。 這是大歡慶前,最後的沉默。
對於奉天城中,那有名的慈善之家,肖家來說,更是自從他們來到奉天至今的頭等大喜事。肖家的家主,肖爺,明日,就要迎娶黑龍江省木家的二、奶奶。無論是肖家,還是木家,在各自的省份都是名聲顯赫的大家族。
雖然沒有人知道他們都是做什麼生意起家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肖家和奉軍內部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而木家,則是與南方謀位大督軍,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這兩個家族都是威嚴而不可褻瀆的龐然大物。
兩個家族的聯姻,在政,治上,甚至有可能影響到兩省的發展與變遷。
奉天城,肖家府邸。
作爲肖家一家之主的肖爺此時正坐在書房中,臉上豪無表情的看着正在他對面臉色複雜的男人。
肖爺的名字,十一年前,還無人知曉,可是,就在一夜之間,他竟然從無人知曉變成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與他同時名聲鵲起的,還有其他的十一個家族,這其中,就包括了要與他聯姻的木家,以及此時他眼前的這個男人。
肖爺雖然已經人到中年,可是看起來卻很年輕,清瘦的身材,永遠那麼一幅古井無波的樣子。而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則是與他不同,要是論起樣貌,雖然這個男人看起來比肖爺要蒼老一點,可是卻要比肖爺英俊許多。
尤其是這男子眉角的一道隱隱的疤痕,不單單沒有破壞掉他的容貌,反而更襯托出他獨有的一種男人氣質。
“非要如此嗎。”
男子終於開口了,他的語氣很冰冷,充滿了憤怒,可是聽得出,他在壓制,在控制自己的情緒。
肖爺點點頭,語氣很平和的對他道:“非要如此。”
“爲什麼。”
肖爺搖搖頭,看着窗外道:“不爲什麼。”
男子冷冷一笑,站起身子走到了肖爺的身旁,也學着他看向窗外,深呼了一口氣,道:“爲什麼,你非要奪走她;這不會,是你最近的打算吧?告訴我,多久了。”
聽這男子這麼說話,肖爺不由的擡起頭,看着他,有些不屑,更多的卻是可惜,道:“你是說,我與她早就苟且在一起了是嗎。”
“不是嗎?”男子繼續說道:“她,冷落着我,三年了,當年我與她之間,是什麼樣子?而如今那?”說到這,男子的臉上不由的落寞起來:“難道,這一切就不是因爲你的關係嗎?”
“不是我的關係。”肖爺肯定的語氣,讓男子的想法有了些動搖,可是他卻不願意相信,因爲當年他親眼看到那樣的一幕,若非如此,他今日就不會出現在這。他來着,並不是想要幹什麼,只是想得到一個答案,三年來,他實在是,太過難熬了。
想要問她,卻害怕傷了她的心。
想要問他,可是,自己畢竟還是他的義弟,哪有義弟來質問兄長的道理那?而且,自己還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看到的,與想象的,是相同的。可是,今天他來了,他必須要在今天,解開自己的心結。
要不然,過了今天,他就再沒有機會和她在一起,他同樣的,也就再沒有機會,來得到這個答案了。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爲什麼。”男子執着起來,他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今天,一定要得到一個清楚的答案。
肖爺放下手中一直襬弄的那對核桃,再一次對他問道:“非要一個答案嗎?”
“是。”男子堅定的回答。
肖爺笑了笑,繼續問道:“給你一個答案,那明天,我的婚禮,你會來道喜嗎?”
“我不知道。”男子回答道:“至少,我清楚自己不會來攪局。”
“這就足夠了。”肖爺說話的時候,他並沒有注意到,當然說出這句“這就足夠了”的時候,那男子的目光卻是異樣的停留在他的身上。
“還真是和當年一樣,你一點都沒變。”
肖爺笑了笑,並沒有理會他,而是自顧自的問道:“你還記得,你眉角,那道疤的來歷嗎。”
“疤?”男子一怔,不由自主的摸了摸眉毛,臉上寫滿了疑惑,不過下一個瞬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驚異的問道:“你是說……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和那件事還有關係?!你不要騙我!”
肖爺嘆了口氣,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奉天在變化。”
“要去,看看她嗎?我聽說你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面了。”
男子搖搖頭,沒有說什麼,轉身欲離開。
而在他將要走出這間屋子的時候,肖爺的聲音卻在他的背後響起,道:“她沒有背叛過你,對你的貞潔,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你知道她的性格,剛烈可能,只會出現在與你有關的時候。你放心,她對你沒有過傷害,而且我保證,以後,她依舊會幹乾淨淨的,等着你來,把她帶走。”
“你說什麼?”男子不由的轉過身子,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不過,肖爺卻沒有理睬他,只是又拿起那一對核桃,自顧自的把玩起來。
男子久久沒有得到迴應,終於,他泄氣了,他明白,剛剛,是自己理解錯了,自己矇蔽裡的自己的眼睛,讓他看到了永遠不會出現的未來。
“我明白了。”
這一次,男子沒有再停留,直直的走出門外,雖然不知什麼時候,外面已經是大雨瓢潑,可是,這卻不能留着男子的腳步,他就在這雨中,一步又一步,走出了肖家的府邸。
他一個人,在無人的街道上,在雨中,落寞卻又無何奈何的尋找,尋找着自己曾經的時光,尋找着可以放他釋懷一切苦痛的方式。
他越走越遠,雨越下越大。濛濛的煙,好似遮蓋住了一切,他的身影,漸漸掩去,可是他的落寞,卻好似感染了這街道一般,讓街道蒙上了他的苦累。
街上是沒有一個人的,若是街上有人,恐怕,看到男子這般模樣,都絕不敢相信,這個落寞的男人,竟會是那個意氣風發,威嚴無比的劉家家主,人稱“五老爺”的劉雪溪。
肖家府邸內,肖爺此時已經來到了東側的廂房,廂房裡,裝飾古樸華貴,清一色的黃花梨傢俱,還有博古架上那些價值連城的擺飾,無一不彰顯着肖家的雄渾實力。
此時的廂房內,除了肖爺之外,還有一名穿着墨綠色旗袍的女子,這女子有着一雙與她姐姐一般無二的狐媚眼睛,雖然已經三十三歲了,可是卻依舊如同十八九的小姑娘一樣稚嫩,肌如凝脂,脣紅齒白。
女子淡淡一笑,雖然面容愁苦,可是依舊散發出擋不住的誘,惑:“剛剛,是他來了吧。”
“是他。”肖爺好像不願意提起這件事一樣,岔開了話題:“你和你姐姐,還真是兩種人。”
女子笑了笑,依舊問道:“他爲什麼不來見見我那?是你,阻攔嗎?”
“我沒有阻攔他,是他自己不敢來見你。”
“不敢來見我嗎?”女子自言自語一般的嘀咕了一句,而後又對肖爺道:“從最開始的時候,這一切就是你安排好的嗎?是不是一切的一切,都必須由你來決定,當年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難道,十二家裡,除了你肖家,其他的,就都是狗一樣的奴才嗎?”
肖爺搖搖頭,沒有回答她,而是把手中那一對核桃中的一個,放在了女子的面前,道:“收好它,總有一天,你會用到的。”
女子笑了笑,把核桃收在自己的懷裡,肖爺看來,不在多做停留,起身就走,而當他剛剛走出房門的時候,卻又低着頭,背對着屋裡面道:“我許諾他,保證你的貞潔,而且,有一天,會讓他把你帶走。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不要做讓大家爲難的事情。你房間裡的槍,我收起來了。女人嗎,不要碰這些東西,沒什麼好處。”
說罷,肖爺就快步離開了,雖然他沒有回過頭去,可是他卻清楚的聽到屋子裡面那啜泣的聲音。
而他,也只能搖搖頭,看着長廊裡被風雨璀璨的火燭,自言自語:“終於,你還不是你姐姐,看來,世界上,真的,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有的,只是需要欺騙自己的人罷了。”
肖爺臉上的苦笑,好像是在訴說他自己的故事,又好像是在嘲笑自己曾經的荒唐。總而言之,這是落寞的世界,總而言之,他肖爺也是落寞的普通人而已。
就好像他眼中飄搖的燭火一樣,炙熱,傲然;可依舊,要在風雨前,彎腰低頭,再沒有了昔日的光芒。
可能,暗淡了,也就,不會再寂寥了吧。
翌日,天色剛剛破曉,奉天城肖家已然門庭若市,無數來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而且單單從這些賓客的衣着來看,竟然有一半都是軍人,而且另一半,也都是官商富賈。要是外來人,肯定要誤會這是哪一位將軍或者是市長一級官員的婚禮,可這,卻正也說明了肖家的實力。肖爺此時正坐在書房中,倒不是他託大不去迎接這些來道賀的貴賓,而是因爲此時在他的書房裡,有着更爲重要的兩位客人,需要他親自接待。
看這兩人,皆是一身的戎裝,大禮服、紅綬帶,腰掛軍刀,雖然兩個人看起來年紀不過二十歲上下,可是兩個人的肩膀上扛着的,卻都是熠熠生輝的將星。
其中一人對肖爺道:“肖公今日大喜,家父本要親自道賀,奈何軍務頗多,抽不出身來,還望肖公不要見怪。”
而另一人也是開口道:“家父病重,不能親自前來,還望肖公莫怪。”
“兩位公子太客氣了。”肖爺此時一改昨日神情,臉上滿是笑意的對這兩個年輕得勁將軍道:“二位公子的父親,皆是東三省之功勳標榜,肖謀人何德何能,今日兩位公子前來,已經是給了我天大的榮耀了,不敢勞煩二位公子的父親,肖某不敢。”
“哎。”剛剛第一個開口說話的年輕人道:“肖公不必過謙。我父親與您無論是公事來往,還是私下交情,都非尋常。您大婚之日,和該親臨的。”
“公子不要再說了,有公子您來,已經足夠了。”而後肖爺又對二人道:“雨亭兄公務繁忙,而馮三爺又是身有病患,肖某本想前去拜謁,可是想來卻又不該打擾,二位公子等下走的時候,我叫人準備了兩份薄利,還煩勞二位,帶回去,略表我肖某人的心意。”
時間慢慢的,在喧鬧中到了典禮舉行的吉時。足足一個下午,繁縟的婚禮禮節程序纔算全部完成。肖家府邸,後院正堂。
肖爺不知道何時換去了新郎的紅裝,一身黑色長衫,坐在這清冷的後堂裡,品茶。而與他同時 坐在這後堂的還有兩個人。一個就是昨日來找他要一個答案的劉雪溪,而另一個,則是一妖媚的女子,單單從容貌上看來,應該不過二十五歲的年級,但是說起來,這女子也有四十多歲了。
而且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肖黑龍江木家家族,“鬼姑”木家大奶奶,而肖爺迎娶的正是這木家大奶奶的二妹,木家二、奶奶,木二、奶奶。
“如今,合你的意了?”劉雪溪對肖爺開口說道,雖然他的語氣並不是那麼平和,但是卻也能夠給人一種安心。
肖爺笑了笑,搖頭道:“不是合我意,只是,非這麼做不可罷了。”
“是嗎?”木家大奶奶接過肖爺的話,一臉奇怪笑容的問道:“大雨過後總是彩虹,今晨天上掛着的,妹夫,你看美嗎?”
這女子說話的時候,語氣不知怎麼透出若有若無的曖昧,不過卻也並非是俗世中男女之間的曖昧,反而更像是一種拒之千里後的挑逗。
肖爺並沒有在意木家大奶奶的語氣,反而是對劉雪溪道:“你還是來了,看來,咱們兄弟,到底還是兄弟。”
劉雪溪搖搖頭,放下手中的茶道:“白牡丹不錯,,就是不是這個季節,總是和當下格格不入。”
肖爺笑了,並沒有多說什麼,轉過頭又對那女子問道:“看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好像,你並不希望你妹妹嫁給我。”
“我當然不希望。”木家大奶奶嘆了口氣,一臉的失落與無奈道:“事情已經這樣了,像你說的,已成定局還有什麼好說的那。”說罷,木家大奶奶不由的又嘆息了一聲,而後正色起來,對肖爺道:“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把木家,重新遷回奉天那?”
“還不急。”
“你說什麼!”木家大奶奶聽到還不急三個字的瞬間,就勃然大怒起來,把茶杯狠狠的摔在手邊的小己上,冷着眼睛對肖爺質問道:“什麼意思!咱們不是都說好了嗎,只要你和雨兒結婚,你就不再計較……”
“夠了!”肖爺一聲喝斥截斷了女子的話,而那女子,卻也不知道爲什麼見肖爺如此,竟然一臉的恐懼之色;就連坐在另一邊的劉雪溪也都是同她一個模樣。
可能是,肖爺太久不曾這樣了,喝斥了一句,竟然咳嗽起來。“咳,咳咳。”肖爺這麼一咳嗽,剛剛還指責他的女子,竟然一下子就要衝到他的身邊來,可是雖然她已經有了明顯的律動,卻還是最終沒有如此。
而是把自己的臉,看向屋外,漠不關心一樣的問道:“你真的老了嗎?”
肖爺笑了笑,深深的呼吸了幾口之後,才緩緩開口道:“這不重要;四妹,你要安奈的住,八年都過去了,你又何必急於一時那。”而後,也不等女子反應,肖爺又對劉雪溪問道:“四妹要把家遷回來,到時候,你去幫她一把。”
劉雪溪點點頭,並沒有太多的表示,而那女子,此時卻是看着肖爺,臉色不善的問道:“到時候?那是什麼時候。還有,不要再叫我四妹了。”
肖爺笑了笑,走到這後堂的門前,看着天空上那一朵飄搖的雲,似是在回答她問話,又好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分崩離析嗎?可是,風來的時候,不還是依舊要緊緊的,簇在一起嗎。”
時光推移……
“天南,你還想將我的故事繼續聽下去嗎?”龍雪溪眯着眼睛,看着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