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
羅武這邊是在城外,要趕在吉時把新娘子娶回來,還得早走兩三個時辰,在孃家那邊也多留些時間,因此這會兒就已經是上馬帶着一幫子兄弟去迎親了。
常瀚濤如今是郎中,倒是不能再和以前一樣,吆吆喝喝玩鬧的沒形象了,而且也不好陪着羅武去迎親,於是就在正房院這邊喝茶等候,陪着父親。
果然整整兩個時辰之後,新郎官纔算是把新娘子接了回來,陪着去接親的全都咋舌:“侯府的規矩真大!”
一起來送親的有世子和李霖贇,常瀚濤一看到這兩人來了,已經是別有用心的笑了,把區興拉到了一邊笑着道:“去迎親說侯府的規矩大,分明是那侯府的親朋好友有故意爲難咱們的意思,給他們家小姐漲氣勢,咱們怎麼也不能落了下風。世子就交給你們幾個,灌倒了才行!”
區興也是個好耍的人,一聽已經是哈哈哈笑着拍胸脯保證:“放心!交給我們幾個!咱們這邊喝酒的規矩大,一定把他們全都喝趴下!”
又笑着問:“對了,那另一個公子咧?那是經綸的大舅子。”
常瀚濤失笑:“大舅子就交給我和經綸了!”
區興笑哈哈的答應着去了。
果然行禮拜天地送入洞房之後,這邊幾個人已經把世子拉到了那邊去吆五喝六的划拳喝酒,那世子根本就沒劃過拳,看他們吆吆喝喝的熱鬧,又好笑又推搪。大虎不停的叫着:“大舅子喝酒,那是必須的!今天你們來就跑不了了!”
前院熱鬧的情況不在話下。後院唐如霜並沒有去新房,李鐲瑩既然已經嫁給了羅武,怎麼相處全看他們自己了。而且剛剛羅武領着新娘子進了洞房,撒帳的時候身邊伺候着丫鬟,出來對立冬說了裡面的情況,立冬嘴快,已經馬上給唐如霜稟報了。
“姑娘,你說奇怪不奇怪?那個五小姐……說是坐在牀邊安安靜靜的,只是嘴邊一直笑着,好像……好像跟尋常的新娘子沒什麼區別!一點都看不出來……真的是奇呢,可見,就算是腦子不清楚,可嫁什麼人,到底心裡明白着。”
唐如霜聽了,已經笑了。
喝酒到了最後,前院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粥,還是常瀚濤替他屬下着想,到底攔着衆人沒叫把羅武灌醉了。
“新娘子那邊誰知道會不會配合洞房呢?新郎官起碼得清醒着去把新娘子哄上牀吧?!”回家的路上,坐在自家的馬車上,常瀚濤對唐如霜笑着道。
唐如霜‘噗’的一下就被逗笑了,打了他一下:“你可真……”
常瀚濤笑嘻嘻的,伸頭叫外面的車伕趕車快一點,縮回頭來,湊到了唐如霜的耳邊低聲笑着道:“咱們也趕緊回去洞房!”
……
羅武成了親之後,唐經綸成親的日子就很近了,兩個月忽忽的過去,八月裡,唐經綸也成親了。
他的成親與羅武辦的自然是另有一番不同,尤其今年伯府算是雙喜臨門,而且全都是他的喜事,大登科後小登科,伯府自然是要大肆的擺幾天筵席了。
從安寧侯府將新娘子接了來,拜堂成親,唐經綸從新房出來沒有去敬酒,先過來找到了唐如霜,拉着輕聲道:“姐姐,你幫我去新房陪陪琢玉妹妹,她剛剛還問老太太的事呢,我恐她是不是擔心老太太不好處?”
唐如霜聽了忙點頭道:“好,放心!我去看看。”
唐經綸這才放心的去敬酒了,唐如霜便來到了新房。新房中到處撒着花生、棗等等的東西,新牀上更是撒了一牀,李琢玉端坐在牀邊,頭上的蓋頭已經取了,臉微微的紅着。
“別動別動,”唐如霜看到她想起身行禮,忙叫了一聲,擺手叫她坐好,這才笑着道:“沒事,過來看看你……是不是有點緊張?”
李琢玉登時就滿臉通紅的。
唐如霜說完了才知道這話問的有點誤會,她可不是來教那個的!再說也輪不到她教,忙笑着道:“我才成親的時候,也是很緊張,擔心處不好婆媳關係……幸好我婆婆是個通情達理的,也好說話的很。不過,說直白點,我婆婆出身小門戶,沒有那麼多大規矩,這一點我是真的佔了便宜的,可要是在大門戶,自然是規矩多的很。”
李琢玉這時候也知道她要說什麼了,忙道:“我一定懂點事……儘量叫老太太能喜歡我……”
唐如霜一下子就笑了,過去在窗戶下的椅子上坐了,道:“咱們都是一家人,說起來之前也是常來往的,有些事你也知道,我也就直接明說了罷!老太太那邊確實看重原本的二房那一家子,對我們姐弟兩個不是很看重,後來二房敗落了,我們姐弟反倒是過得還可以,老太太心裡有些不適,也是有的。加上……”
她停頓了一下,想了想這話怎麼說,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直說,畢竟,今後李琢玉要直接面對老太太,如果李琢玉因爲孫媳婦的身份,對老太太謙讓退避,那麼,非常瞭解老太太的唐如霜就能肯定,老太太對她會越來越嚴苛。
畢竟,老太太不喜他們姐弟,已經是根深蒂固了,這從自己成親後回孃家老太太的臉色,還有唐經綸中舉、中進士等等這幾件事發生,老太太的臉色如何,都能看出來。如果李琢玉表現的好欺負,那老太太一定會把對姐弟倆的氣撒在李琢玉這個孫媳婦身上。
因此便接着道:“加上老太太確實有些心眼小,一直不喜歡我們姐弟,所以,對你未必有什麼好臉色,即便是你做的再好,卻也不一定能得到老太太的歡心……我說這個話並不是從此叫你就跟老太太作對,不是那樣的,而是告訴你,別人的看法不重要,最重要是你至親的人,現在你至親的人就是經綸,你們兩口子貼心,那麼外人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不要在意。”
李琢玉到底是聰明的姑娘,已經明白了,點點頭。
唐如霜笑着道:“大戶人家就是這樣,每天跟自己的丈夫呆的時間短,反而跟太太、老太太們呆的時間長,咱們府沒有太太們妯娌們,這一點比較好,少了很多的是非。老太太那邊,敬重、晨昏定省,這些是應該做到,其他的,就不用做的太多。得不到老太太的真心喜歡,也不用想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夠多不夠好,人和人的想法不一樣,誰也不可能得到周圍所有人的喜歡。所以,這方面還是要看開一些,放輕鬆的過日子,你只要想明白,你最重要的人是經綸,經綸最重要的人是你。這就夠了。”
李琢玉點頭,臉色都有些嚴肅,正經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姐姐特意來和我說這些,我知道您是怕我鑽了牛角尖了,您放心,我明白的,我們家自己的人,平常看多了您和姐夫的相處,只要不是愚笨的人,自然明白的很。老太太對我如何我都不會放在心上,對她會敬重孝敬,其餘的我不會在意的。我在意的……是經綸怎麼對我。”
唐如霜笑了,點點頭道:“經綸會對你好的。”
李琢玉臉微微紅了,點點頭抿着嘴笑着低下了頭去。
唐如霜鬆了口氣,心裡還是很放心了,李琢玉確實是聰慧的姑娘,一說就明白。她笑着站了起來道:“那我就走了,去前面看看,叫他們少灌經綸幾杯。”
李琢玉忙答應一聲:“好。”接着才聽見了後面一句,漲紅了臉卻說了句:“謝謝姐姐。”
唐如霜對她擺擺手,笑着出來了。
一出新房門,別的院子的熱鬧便傳了過來,走出了新房的院子,轉身看了看自己以前住的房院。往事如煙,如今的自己,再想起以前的事情來,竟心靜如水。
纔看着那邊的院子,就聽見黑暗中有腳步聲傳來,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卻已經聽見了那熟悉的呼吸聲,呼吸聲到了耳畔,身子就被人摟住了。
“怎麼在這裡發呆?”常瀚濤的聲音帶着笑意,在她耳邊輕輕的說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從他身上散發開。
“沒什麼,”唐如霜笑,擡頭看他:“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經綸……那邊沒事吧?”
常瀚濤笑着搖頭:“沒事,我叫羅武盯着,不會叫人灌他的。我來找你,說你到了這邊,就過來看看。”他又看了看剛剛唐如霜看的地方,微微的恍然了:“那個院子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唐如霜一愣,這纔想起來,自己還想從沒有帶他去自己以前住的地方看過,她心中微微的一動,看他笑問:“你想不想去看看?”
常瀚濤點頭:“當然好啊!”
兩人攜着手往那個院子走去,丫鬟們便站在原地沒有在跟着。
那個庭院還是以前的樣子,並沒有什麼改變,裡面打掃的還很乾淨,如今在這樣的夜晚,顯得格外深邃幽靜,夫妻倆默默的在院子屋子中穿行。前院那邊隱隱唱戲的鑼鼓傢伙聲傳了過來,側耳細聽,就是尋常辦喜事大家最喜歡點的一齣戲,西廂記中的《佳期》。
“風流不用千金買,月移花影玉人來。今宵勾卻了相思債,無限的春風抱滿懷。花心拆,遊蜂採,柳腰擺,露滴牡丹開。一個是半推半就驚又愛,好一似襄王神女赴陽臺。不管我紅娘在門兒外,這冷露溼透了我的鳳頭鞋。”
常瀚濤笑了,摟着她低頭尋她的嘴脣……
……
唐如霜彎着腰牽着平哥兒的小手在茶園子裡走着,她在靠茶園右邊的這一方修了一排的木頭棧道,就是專門爲了帶着平哥兒在這裡面轉悠,平哥兒即便是跑跌了也不會摔得太疼。
平哥兒一隻手被牽着,膽子就格外的大,走沒兩步就想跑,一跑前腿就絆倒後腿,幸好唐如霜牽着他,他就悠一下轉到唐如霜跟前,抓着她的裙子站住了,然後繼續磕磕絆絆的走。
道路的另一邊是石塊,這個時候是雨季,如果下雨太多,山上就會流下來水形成小溪,在旁邊也是一道風景。
平哥兒發現了木棧道上兩塊木板之間縫隙有點大,下面是各種的小石頭,還有流水經過,於是就一屁股就坐下了,把小手伸進去抓石頭。唐如霜終於也可以輕鬆一點了,鬆開了他的手,站直了捶了捶腰。
旁邊四五個丫鬟站着,立春馬上就端來了一個藤椅放下,唐如霜這才坐下。雖然累,但是她喜歡自己帶平哥兒,平哥兒的一舉一動,都能給她帶來歡樂。
常瀚濤從那邊跑了過來,笑着叫:“你們在這邊玩?”
唐如霜看到他很奇怪:“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常瀚濤到了兵部之後,也就比以前在五城兵馬司的時候要忙了很多,而且不能像以前那樣,想回來隨時就回來,兵部正經的下值時間是酉時,但是他纔去,幾乎每天都要多做事一兩個時辰,差不多天天是天黑了纔回來。
上個月他去考武科,考完了之後,這個月就好像一下子輕鬆了不少,每天都是酉時準時回家。
常瀚濤笑着道:“衙門沒事了,就早點回來。”他湊過去逗平哥兒,平哥兒因爲暫時的還被那玩的吸引,就沒有理他。
常瀚濤就叫丫鬟回府裡去再端個藤椅,一張桌子,提着茶具茶壺過來煮茶。
唐如霜失笑:“馬上就要回家去了,擺這個陣勢做什麼?”
常瀚濤笑着走到她身後,伸手給她揉肩膀:“還早!這會兒正好還涼快,也曬不到太陽,那麼早回去做什麼?我剛剛回去已經說了來找你們,娘也不會擔心的,放心吧!”
唐如霜閉着眼睛享受,‘嗯’了一聲,又道:“後脖子那兒也疼,給我揉揉。”剛剛一直低着頭看着平哥兒,低頭時間太長了。
常瀚濤的手馬上就到了後頸那兒,微微的帶了些勁的給她揉着,果然很舒服。他低頭看着她白皙的額頭,先在頭髮上親了一下,順着又在額頭上親了親,然後伸手輕輕的擡着她的下巴,溫軟的脣才落在她的脣上……
雙手順着她的雙臂婆娑着滑了下去,握着她的手一起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丫鬟們端來了藤椅和小桌子,茶壺茶爐也一應俱全,於是便在這茶園中間悠閒烹茶,夫妻倆時不時的對話一兩句,偶爾的看看坐在地上玩兒的平哥兒。
“武科是不是也要下個月才能放榜?”
“不是啊,沒有那麼久,就這幾天。”常瀚濤輕鬆的說着,扭頭看她,見她笑看着自己,不用說話常瀚濤也知道她想說什麼,因而笑了道:“心情是比較輕鬆,略有把握吧……考不上也沒事,下回再考!”
唐如霜一下子就笑了。
過了一會兒,平哥兒突然的仰頭,看到了爹孃坐在那裡看着自己笑,於是撅着屁股努力的爬起來,往唐如霜這邊撲過來,卻突然清晰的叫了一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