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西琰皇城迎來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楚皇后急於將已有身孕的寶貝女兒嫁出,連六禮中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徵都一一省去,直接向皇上請期,擇定迎親之日。
新娘的嫁奩源源不斷地從皇宮裡擡出,前不見首,後不見尾。
十里紅毯上,儀仗隊吹着喇叭,打着鼓,點着喜氣洋洋的鞭炮開道迎親。
隔着很遠,很遠,朱小朵就聽聞着這一連串的喜慶之聲,心卻冷若冰霜,沒有半點驚喜之色。
陸府上下披紅掛綵,歡聲笑語,所有的僕人都在忙着迎接新娘。
只有月紅陪在朱小朵的身邊,心跟着沉入谷底,卻強擠着笑臉讚美着鏡前的人兒,“夫人,你今日穿上這件紅緞禮衣,真的很美。”
朱小朵垂首自顧,紅色的禮服束緊腰身,薄紗輕罩,金絲祥雲圖案沿着胡袖邊緣與裙襬低處雲蘿繚繞。如是喜慶,卻刺得她眸光一痛,越發越覺得全身緊繃,似有千萬絲線緊緊相勒。她只覺胸前一窒,連空氣也稀薄起來,呼吸的時候有一股惡氣直衝頭頂,近乎讓她當場眩暈。
月紅從寶奩中取出一條琺琅項鍊,望着鏡中的她,輕聲問道:“夫人,配上這條項鍊如何?”
朱小朵一眼瞥去,但見團團珠光相簇,燦然生輝,明晃耀眼。它太過貴重,與這間簡陋的廂房大相徑庭。她搖了搖頭,“什麼也不必佩戴了,我們去西華街看一看她是怎樣嫁進陸府的。”
她起身,月紅緊跟其後,繞過陸府繡院的迴廊小巷,四處都披紅掛綵,燙金的大紅喜字張貼在院落各處,觸目耀眼。
紅菱飄飄,喜燈蕩蕩,所有的僕人都穿着紅色的禮衣忙裡忙外,全然視她如空氣。
一個小廝迎面撞來,擡頭一看,驚慌道:“夫人……”卻又啞言,不知從何說起。
朱小朵一陣苦笑,“去忙吧。”
身後竊竊私語,議論紛紛,那些目光刺得她好想落荒而逃。
這一刻,她真想肆意地放聲大哭,把心中所有的悲傷都哭喊出來。
然而她倔強的露着一張如花笑臉,好似今日大婚的人是她自己。
可是,她跟了陸遠之五年,沒有任何一場婚禮,沒有任何一聲祝福,甚至是在衆叛親離當中躲躲藏藏。
終於迎來了盛世婚禮時,新郎是他,而她卻不是他的新娘。
朱小朵倔強地笑了笑,輕斂起紅彤彤的裙襬穿廊而過,頭頂着澄澈的藍天,心卻雨恨雲愁,“紅兒,我們去西華街。”
她站在全城轟動的人羣當中,只見儀仗隊緩緩游來。
陸遠之駕着黃驪俊馬,纓絡高冠,錦帶團花,氣宇軒昂地迎着他的盛世新娘。
垂着金玉簾箔的十六擡鳳鑾駕內,靜思公主鳳冠霞帔。身上的九鳳長袍鑲着熠熠的明珠,正昭示着她金貴無比的身分,直讓兩旁的百姓或跪或伏。
陸遠之步步是瞻,瞳仁中的驚喜眸光羨煞了無數富家公子與名望之後。
朱小朵擠在人羣當中,遠遠地望着那個曾經立下誓言,要一輩子把她當成寶貝捧在手心的男人。
然而,那個男人的眼中,已滿是另一個華貴的女子。
月紅小心翼翼地仰望
着她的面容,生怕她太過悲哀,緊緊地牽着她的手,本以爲她會哭,她會難過,卻見她望着他的方向哀婉一笑,“紅兒你看,他今天是新郎,多麼英姿颯爽。”
月兒看得癡呆,跟着應了一句,“是呀,駙馬風度翩翩,公主也絕世傾城。”語畢,無比懊悔,急忙解釋,“夫人,不是的,新娘再美,也沒有夫人你好看。這是真話,如果夫人穿上這身嫁衣,肯定比靜思公主還要漂亮上百倍、千倍的。”
朱小朵捏了捏月紅的粉頰,“傻丫頭,她本來就生得美貌,你誇她兩句不用解釋什麼的。”
月紅不再看十里紅毯上的熱鬧,仰望着強裝笑意的夫人,輕問道:“夫人,你嫁給東家的時候,一定穿着很美的嫁衣吧。”
朱小朵挑了挑眉,“嫁衣?月兒是看現在陸府生意做大了,風光了,所以以爲我嫁給他的時候也很風光,是吧?那個時候他很窮,又要躲避我孃家的眼線,只能像過街老鼠一樣生活。月兒你別美了,你夫人我,是吃苦過來的。”
“夫人,對不起!”
“沒事,謝謝你又讓我重溫了舊夢,很甜,很甜,真的。”
她的頰邊閃過一絲幸福,憶起往事的眸光中雲霞燦爛,卻又瞬間隱沒在雨恨雲愁當中。擡眸望去,他氣宇軒昂的身影漸漸瞧不見了。
人潮洶涌,她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只覺自己被淹沒在了潮水之中。
天邊紅霞流過,照下她的翩若驚鴻。
倔強如她,本不該如此悲傷的。
她拉緊月紅的手,朗朗笑道:“紅兒,走,今天我請你喝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