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招惹
夏季天長炎熱,謹惜喜歡晚上在小院中支張貴妃榻,上面懸掛一頂鮫紗帳子,又涼爽又通風。枕着一隻玉貓瓷枕,點着紗照燈在帳中看書。
躺在小院中,聞着誘人的花香,擡起頭就能看到滿天璀璨的星斗,如果不是偶爾想起某霸王頭疼,這樣的生活還真是很愜意的。
後花園傳來陣陣蛙鳴,剛剛沐浴過的謹惜披散着一頭如綢緞般烏黑光澤的長髮慵懶地倚在貴妃榻上看書。
旁邊立着兩柄烏木燭臺,上面是罩着紗罩子的燭燈,燈光下映雪在做針黹,給父親新做一件懷素紗袍,是燕居所穿的。燕喜和紫蘇在搗鳳仙花泥和明礬,要染指甲。
在這樣安寧的夜晚,謹惜似乎也有些昏昏欲睡。這時,突然院中高樹上,傳來樹枝劇烈搖動的聲音。
謹惜和三個丫頭都忍不住向樹上望去,可是太黑了什麼也看不清。只見一個黑色的東西突然從樹上跳了下來,直撲向謹惜。
嚇是她向後一閃,那個黑影落在貴妃榻了。
“吱吱……”燈影下,灰色的小色團衝着謹惜叫了兩聲。
謹惜這才鬆了口氣,不禁把它抱起來,說:“你這小淘氣,倒嚇了我一跳”
“咦?原來是莫忘,它怎麼跑來了?”燕喜不禁湊上前來,好奇的問。
謹惜發現它的脖子上有個項圈,上面繫了個小錦袋。她打開錦袋,原來裡面有張紙條。
紫蘇忙移過蠟臺,謹惜展開看了看,不禁皺起眉來……這個蕭世子,就是不肯讓她安生說什麼他不會調薔薇水,讓她明天進府給他調薔薇水當她是他的家奴啊?
不過這個傢伙倒是學乖了,大概是吸取了上次擅闖香閨而惹她大怒的經驗,這次派了個小傳令兵出來。
“小姐……”映雪擔憂的看着她。
“放心,沒什麼事。只是蕭世子喜歡故弄玄虛,他想要帳中香的方子而已”謹惜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笑着說:“去給我準備筆硯,我寫給他就是了”
“吱吱”莫忘這個小強盜一看到她,就要翻她的荷包,可惜此時夜深,她只穿着家常舊紗衫,沒系什麼荷包,這小傢伙不幹了,因爲沒有好處,急得掀住她的衣袖不放爪。
“這隻臭猴子怎麼跟他那主子一樣,可惡透頂”喜燕用手指戳了一下它毛茸茸的後背,惹得它齜牙咧嘴。
“算了,有風乾栗子、落花生什麼的拿些來。總得給信差跑腿費吧”謹惜忍不住微笑。
紫蘇端上來筆墨紙硯,映雪擺下小花梨琴臺。一見到筆墨,莫忘高興的跳到桌上,努力工作起來。
謹惜舉起紫毫,略想了想,寫出兩個香方:
江南李主帳中香
沉香一兩(銼細如炷大)、蘇合香(以不津瓷器盛)。以香投油,封浸百日,爇之,入大食薔薇水。
薰華香
以海南降真劈作薄片,用大食薔薇水浸透,於甑內蒸乾。慢火爇之,香味清絕。
寫好後,把淡鵝黃的花箋摺好塞入錦袋給莫忘繫上,然後把它抱到樹上。這小東西飽餐了一頓香甜栗子自然高高興興的跑掉了。
而蕭世子看了謹惜的字條則十分不高興:這個臭丫頭就不肯見他一面嗎?他知道這個丫頭小心眼,不敢自己跑過去,絞盡腦汁教莫忘傳信。結果她可好,明明知道他的心思,還故意氣他
他的拳頭重重捶在桌上,結果卻疼得他捂住胸口。他的傷口潰爛,梅醫官把他已經腐爛的肌肉刮下去又重新縫合的。傷口面積過大,所以好的十分緩慢。
他想了想,也提起筆來。卻見莫忘抱着尾巴竟然在桌上睡着了。他眯起眼睛十分不滿的捅醒它,指了指硯臺。
“吱”莫忘一扭身跳到房樑上,繼續睡,只有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垂了下來。
“死猴子,吃飽了就六親不認”蕭赫風嘟囔着,自己動手磨起墨來。
第二天,莫忘又如約而至,謹惜就知道蕭赫風不會死心。展開紙條,上面寫着:明日在韓向雪家見面,不準爽約
又是命令謹惜把手中的字條團成一團死死捏在手心,不由得生氣……從那次回來,蕭赫風就開始變本加厲起來,對她越來越霸道。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又沒跟他有什麼盟約暗誓,憑什麼如此管她?看來明天還真有必要走一趟,有些賬是該了一下了。
天氣炎熱的沒有一點風絲,謹惜最不喜歡這種天氣。她帶着兩個丫頭來到韓向雪家,站在院中等侯的只有蕭赫風一人。
他樣子十分憔悴,面色蒼白,穿着紗衣也可以看出肩膀到胸前纏着厚厚的白布,蔚藍如天空的眸子中沒有往日的囂張霸氣,反而添了一絲憂色。他冷冷站在那裡,目光眺望着遠處的房檐上露出的茂盛樹冠,顯得有幾分沉鬱。
他腰間那隻妃色荷包倒讓映雪覺得有些眼熟,她不禁仔細打量起蕭赫風:細看上去,與在京城時所見時天差地別,竟如兩人一般。那種驕縱囂張都消失不見,只有更加成熟的霸道氣質還在,配上絕美的容貌更讓人難以轉開視線。
“你來了……”他轉過頭看向謹惜,藍色的眸子中閃着複雜的光,好像有很多話欲說卻說不出似的。
謹惜點點頭,她沒有問韓向雪的去向。本來也知道蕭赫風這樣霸道的人,一定不會喜歡她與他談話時韓向雪在身邊。
他把冰水中湃着的茶水倒了一杯遞給謹惜,目光轉向映雪和燕喜,說:“耳房中備了茶點,你們且去歇息一會,我與你們主子有話要談。”
這種直白的命令讓映雪十分不舒服,她皺起眉剛要說什麼,卻被燕喜拉住。她的目光望向謹惜,似乎在等謹惜最後的決斷。
謹惜微微點頭,映雪只好衝他們躬了躬身,轉身退出小院。
兩人坐在捲棚陰涼處,謹惜很平靜。她握着手中的杯子汲取絲絲涼意,只等蕭赫風開口。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最好的抵禦手斷,特別是面對像他這樣強硬的人時。
蕭赫風的目光始盯着謹惜,他想從她眼中看到哪怕一絲不自然或羞赧,可惜,那潭秋水般的眸子除了平靜無波,再也沒有一絲漣漪。
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一絲不安,他從未體會過這種爲一個人忐忑不安的情緒,想要討好她,想要看她對自己微笑,想要讓她的心中也裝着他,每個夜晚輾轉反側夢中只有他的身影……就像他爲她一樣這般煎熬難忍。
他是隻驕傲的蒼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也會爲一個女人變成癡癡傻傻,爲她的一顰一笑而牽動,爲她的冷硬拒絕而傷心。可是,這種感情就突然把他俘獲了,讓他措手不及,深陷其中,越是掙扎越是沉淪……
怎麼會這樣?他也曾無數次的問自己,是不是因爲她從來不把自己當回事,自己纔會升出越是難得到,就越是想要的心態?
可是答案是否定的,他在京中也曾見過各種女子,有的絕頂聰慧、有的美貌無雙、有的活潑開朗,可是不曾有一個像她,也許她沒有別人那些優點,她有點過於冷靜,也非善輩,會對得罪她的人睚眥必報,長得也不是國色天香,可是就是這樣的她卻讓他深深着迷
越是在意越是怕失去,他都有點恨她,爲何他深陷其中而她卻悠然世外?這個臭丫頭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不過……上次見面因爲表妹而生氣,是不是說明她對他還是有點在意的?
想到這裡,蕭赫風開口道:“我和表妹並未像外界傳言那樣已經訂親。是我姑母一廂情願而已,你不瞭解,其實我姑父是絕對不會把表妹嫁給我的。所以你千萬別把這件事當真……”
謹惜垂着望着杯子,淡淡的綠色中槍旗悠然飄在水中,就像她的心情起起伏伏。她淡淡說:“不是褚若素,也會是其他名門閨秀。有什麼區別嗎?”
蕭赫風站起來走到謹惜面前,蹲下身,強迫她的視線中必須有他。
他有幾分氣惱地說:“正因爲沒有區別,你還不懂嗎?娶誰對於我來講都是一樣,我娶的不過是她的家族背景,而她嫁的也只是定國公府我的心……只能給一個人……”
“這個人不可能是我”謹惜飛快的打斷,側過頭躲開他的視線。
蕭赫風伸出手捏住她尖尖的下顎,逼她面對自己,說:“這個人,就是你你別想逃走,既然招惹了我,還想全身而退嗎?你知道我是什麼人,無論玉碎還是瓦全,我都不會放手”
他滿意的從謹惜盈盈秋水般的眸子中看到了震撼……
他的這番宣言簡直前無來古人後無來者,這……這哪裡是求親,分明是逼婚他真的是京城世家子弟嗎?謹惜覺得他更像是山賊草寇來搶壓寨夫人的。她想不震撼都難本來想了一肚子婉轉的推搪之語,結果生生被他震成了碎沫。
這人……真是惹不起,也躲不起。她怎麼會遇到這個無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