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來自天穹的原始轟鳴
盧卡的廚藝非常一般。
關於這點,當夏南在從河谷鎮出發前的下午,第一次品嚐到對方所做的那鍋“燻肉燉菜”之後,在心中就已經確定。
這位身材魁梧的憨厚壯漢,似乎沒什麼處理食材的經驗。
幾塊土豆要麼連皮都沒削乾淨,要麼被削的坑坑窪窪,體積只剩下正常大小的一半。
調味方面更是抽象,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那些鹹味全部堆擠在湯底的。
上面淡的像清水,下面鹹的齁嗓子。
感覺路邊隨便找一位早當家的普通孩童,在廚房裡搗鼓兩下,做出來的食物都要比他做的美味許多。
如此看來,他們這個護送小隊似乎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全面。
當然,考慮到夏南在廚藝方面也不甚精通,更沒有接手小隊中廚師角色的打算,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就是了。
原身雖然是普通村民出身,但平日裡基本都與父親和兄長在田裡幹活,母親和妹妹雖然農忙時也會來田裡幫忙,但往往也都會提前回去佈置食物,等他們到家的時候晚餐往往已經準備好了,並沒有多少處理食材的經驗。
至於他自己……只能說,拿手在他出租屋的廚房檯面上摸一下,整個手掌都是灰的。
各類美食視頻沒少看,但最多也就在煮泡麪時給自己煎個雞蛋,每天披星戴月回家,往沙發上一躺,幾秒鐘就直接昏厥,完全沒有那個時間和精力去提升廚藝。
眼下面對團隊中的這種窘境,倒還真沒有什麼合適的處理辦法。
好在都是冒險者,身處野外,遠離了“複雜”廚具之後,情況頓時變好了許多。
只需要把食物架在篝火上烤熟就行,撒點調料,再如何也不會難吃到哪裡去。
“嘎吱。”
臉頰兩側肌肉與手臂同時發力,強行將手中的肉乾咬下一塊。
用力咀嚼,感受着舌尖的韌硬鹹澀,夏南臉上沒有表情波動,手中卻是把肉乾往隨身攜帶的蜂蜜小罐裡又多蘸了幾下。
眼神略微恍惚,似是想借着蜂蜜所特有的香甜,回味在白山雀酒館度過的美妙時間。
同時在心中下定決心,倘若以後真的有機會獲得附有空間類法術,能夠隨意儲放物品的魔法物品,在出門前一定要狠狠裝上無數請人精心烹飪好的食物。
不然以後就算超凡甚至傳奇了,外出冒險還是和從前一樣煮豆子、啃肉乾,對於提升的實力強度,也沒什麼實感。
混着用篝火煮沸的熱水將肉乾嚥下,夏南身體向後靠着樹幹,微微眯起的雙眼凝視着眼前的火光,斬首長劍與木劍【青松】就放在身側,隨手就能拿起迎敵。
眼下,護送小隊已是離開了河谷鎮,正處於靠近薄霧森林邊緣,人跡罕至的荒野之上。
因爲必須要考慮到紐姆那邊已經發現了海安的失蹤,並展開追捕的可能。
伍德的路線選擇,大多遠離城鎮間的主路,於荒原深處進發,必要時還需在薄霧森林內穿行一段時間。
只偶爾路途中間需要補給,纔會在幾個相對安全的村鎮短暫停留。
好在河谷鎮本就是接近攀雲行省邊緣的偏遠小鎮,距離接壤的淵紗行省不算遙遠,而他們的目的地黏樹領更同樣位於兩個行省的接壤處。
所以整體路程並不算太遠。
以他們幾乎一隊職業級別冒險者的腳力,一個月的時間完全足夠。
至於爲什麼不使用馬車之類的交通工具……前面也提到過,一方面是路途中可能需要跨越丘陵、河流之類的地形,不太方便;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有進入薄霧森林的可能,密集樹木與魔物的威脅,不論是馬匹還是車輛,都非常不方便。
目光向前望去,整個營地在篝火映照下一覽無餘。
前排戰士,同時也是威克利夫家護衛的盧卡,剛剛佈置完警戒陷阱回來,手裡還提着一隻蹬腿掙扎的野兔,顯然是路上順手逮到的。
這位面容憨厚的男人,不同於其在廚房中的拙劣表現,冒險時顯得非常專業而謹慎。
即使身處荒野,遭遇魔物襲擊的可能遠沒有森林內部那麼大,且營地周圍近處也都有法師薇柔爾臨時設置的簡單魔法警戒。
他還是在更遠處按照習慣佈設了陷阱,作爲雙層保險。
只見盧卡那雙滿是繭子的手掌在野兔脖頸上輕輕一扭,兔子便抽搐着停止了掙扎。
夏南親眼看着對方,用雙手撕扯開野兔的肚腹,扯出內臟扔進火堆。
裝模做樣扯掉些皮毛,就找了根木棍,把兔子整個穿起來架在了火焰上。
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他憨笑着提了提手裡串着野兔屍體的木棍,似乎在詢問夏南要不要也吃上一口。
鼻翼翕動,嗅到從對面隱隱飄過來的焦臭氣味。
夏南微笑婉拒。
手裡的肉乾卻忍不住又往蜂蜜罐子裡狠狠戳了兩下。
另一邊,半精靈海安則正與伍德小聲交流着什麼,手裡還拿了張地圖,指尖在其上戳戳點點。
應該是在討論後續的行程規劃。
龍裔薩瓦雙眼緊閉,高大的身軀靜靜盤坐在火堆旁。
她所坐的位置離篝火非常近,洶涌焰流幾乎能夠繚到腳尖,自柴火上迸濺而出的火星更是時常落在她的身上。
但見其舒展的五官,與身體表面微微顫抖的細鱗,顯然非常享受。
黃銅龍的血脈,讓她即便不是冷血動物,依舊對溫暖有着本能的追求。
視線下意識在對方腿邊的細劍上掃過,夏南心中有些好奇。
在他的印象中,得益於種族天生的強壯身體與血脈魔力,龍裔們往往是強壯的戰士,亦或者強大神秘的術士。
但眼前的薩瓦,卻以相對輕盈,常見於遊俠、吟遊詩人羣體中的細劍作爲武器,且根據其他幾名隊友所透露的信息推斷,對方應該並不是什麼施法者。
讓夏南不禁對對方的戰鬥風格感興趣。
想着那具矯健而充滿爆發力的身體,應該以何種方式進行作戰,才能夠讓手中的細劍爆發出比那些沉重的雙手武器,更加強勁的威力。
“總不會是偏靈巧方面的風格吧?”夏南在心中猜測着,“那似乎就有些浪費龍裔的種族天賦了。”
目光移開,向着小隊中最後一名成員,坐在營地中央的薇柔爾看去。
此刻這位身材纖弱的馬尾少女,正靜靜地盤坐在一塊絲絨毛毯之上。
眼簾同樣閉合,但臉上的表情卻顯得無比專注。
夏南猜測着,對方應當是在進行某種類似“冥想”的精神類訓練。
但古怪的是,像是能夠憑空感受到他的視線。
在夏南目光落到對方身上的一瞬間,薇柔爾那具包裹在米白長袍下的身軀,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緊緊闔上的眼皮之下,能夠看到眼球轉動的模糊輪廓,彷彿下一秒就要從專注狀態脫出。
不想打擾對方,他隨之收回視線。
心裡卻愈發疑惑。
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這樣,薇柔爾在與自己相處時,莫名給他一種無比小心,甚至隱隱有些恐懼的感受。 自己此前卻從未見過對方,而法師少女和隊伍中其他人交談接觸又無比正常,顯然不是她性格方面的原因。
那又是爲什麼?
而這一困惑,更在前些天幾人離開河谷鎮,進入荒野時來到最大值。
記得當時的六人小隊,按照各自在隊伍中的角色定位與戰鬥風格,於伍德的安排下調整好了站位。
作爲前排持盾戰士的盧卡站在最前面,薩瓦稍微後退幾個身位,輔助策攻,遊蕩者職業的伍德在隊伍保護側翼,作爲護送對象,同時也是遠程射手的海安則被保護在隊伍中間。
薇柔爾站位相對靠後,警戒法術常備。
夏南則被安排在整個小隊的最後方,負責拖後。
對於如此安排,他當然沒什麼所謂。
甚至不用擔心身後有陌生隊友背刺,非常舒心。
但走在他前面的薇柔爾,看上去卻有些彆扭的樣子。
明明行走在視野開闊的平原之上,身體卻保持着緊繃,視線掃過,馬尾搖曳間露出的白皙後頸,更經常冒起雞皮疙瘩。
對此,他也主動問過對方,是不是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
薇柔爾卻只是低着腦袋不敢與他對視,支支吾吾地回答,說是外面氣溫有些冷,所以身體不太適應。
雖然像她這樣體質屬性相對普通的法師,確實有受到環境氣溫影響的可能。
但敏銳的感知能力,讓夏南總感覺對方有什麼東西在瞞着自己。
儘管沒有感受到敵意,但畢竟還要相處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後面還是謹慎些爲妙。
……
……
“吱啦!”
糾纏於茂密雜草之間,表面長有倒刺的荊棘被磨損痕跡嚴重的金屬彎刀用力劈開。
喘息着,堅實肌肉膨脹間頂起的皮膚表面滿是汗水。
金屬斧刃倒懸腰間,隨身體發力劇烈晃動,鑲鐵木盾好似小型龜殼般背在身後。
盧卡雙手發力,將被砍斷的攔路荊棘從兩邊扯開,爲身後衆人開路。
眼下,距離護送小隊離開河谷鎮,已是又過了十多天的時間。
從鎮外荒野出發,中途穿過小片薄霧森林回到平原,再到眼下接近攀雲行省邊界的林地。
一路小心,遠離大路,跋山涉水,即使對於他們這樣的職業者,也絕對稱不上多麼輕鬆。
好在伍德挑選的線路比較安全,一路上別說從紐姆來的追兵,就是其他方面的襲擊也沒怎麼碰見。
也就在薄霧森林中遇到過兩支規模很小的哥布林羣落,以及三天前幾名像是剛剛落草,沒什麼眼力見的倒黴強盜。
前者已經化作了滋潤森林與緩解隊伍中某位成員壓力的養料,後者則被職業者們當場扭斷了腦袋,現在屍體應該都已經臭了。
“原地休整,二十分鐘後再出發!”
隊伍旁,某處樹蔭忽地模糊了一下,伍德目光謹慎左右觀望着從陰影中走出,向衆人輕聲喊道。
沒有發出任何不必要的動靜,哪怕是隊伍中體力相對最差的薇柔爾,也都是嘴脣翕動,默唸了兩句咒語,讓象徵着臨時性小範圍警戒法術的魔法輝光籠罩衆人。
才用手撐着一旁的樹幹,有些吃力地坐到了地上,從腰包中取出一瓶不知效果的小藥水,咕嘟灌進嘴裡。
夏南體質出衆,【潮汐定形】的特殊效果更爲他在這些常人需要消耗大量體力的特殊地形,節省了非常多的精力。
在非戰鬥狀態下,正常步行要想讓他筋疲力盡,幾乎不太可能。
眼下也不需要休息,只是往後退了兩步,爲需要休整的隊友警戒周圍可能的危險。
目光不禁上移,越過前上方的樹木枝葉。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高聳連綿,植被稀疏的磅礴山脈。
——熔鱗山脈。
攀雲行省與淵紗行省間的天然邊界,也是他們與目的地之間的最後一道阻礙。
翻過山脊,就是這趟任務的終點:黏樹領。
“補給接近用盡,完全不可能支撐我們走完最後這段路。”
龍裔薩瓦體力同樣充沛,眼下已是越過原本走在隊伍最前方負責開路的盧卡,打量着後面的道路。
“需要找地方補給。”
“前面就有一個鎮子。”伍德從腰間取下水囊,遞給身前的海安,頭也不回地說道,“那裡很安全,我們可以多停留幾天。”
“好好休息,把狀態都恢復完全了再上山。”
從河谷鎮到黏樹領這段路程,他不知道規劃了多少遍。
路途中間的補給點,以及備用的休整場地,甚至突發情況下的額外路線都準備了三條,自不可能在這種地方有所疏漏。
“如果運氣好的話,十天之後,你就能安心坐在黏樹領的酒館裡,痛快喝上一整杯冰鎮麥酒了。”
“呵呵,那自然最好。”
十多天的艱苦跋涉,即使是性格有些難以相處的薩瓦,對於伍德話語中的場面也不禁幻想起來,神色恍惚。
反倒是夏南,可能是前些天那十幾只趁着夜色襲擊營地哥布林的緣故,壓力得到了舒緩。
眼下卻只掂了掂手中空蕩蕩的水壺,向伍德詢問:
“我嗅到了些水汽,附近應該有一條小溪,休整之後我們或許可以……”
咚——
話剛說到一半,不知爲何,夏南只感覺周圍的世界突然變得無比安靜。
心跳聲好似擂鼓般於耳邊作響。
“怎麼了?”伍德疑惑於夏南的表現,插回腰間的短匕,卻已在謹慎之下重新拔了出來。
隨即,那以薇柔爾的法杖爲中心,將整個小隊籠罩其中的半透明藍色光罩。
驟然震顫,顏色轉變爲刺目的鮮紅。
又轉瞬間崩碎化作光屑。
昂隆——
那是來自頭頂天穹,一道深沉而厚重,好似無數面巨鼓在雲層深處擂響,將一切雜音抹去的原始轟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