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不可能就這麼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隊友陷入危機。
特別還是在小隊隊長艾德琳遭受重創,已經失去戰鬥能力,能與自己配合的,只剩下眼前伯格的情況下。
沒有絲毫猶豫,腳下驟然發力。
伴隨着轟然響起的高亢嘯鳴與包裹全身的狼首虛影,整個人瞬間便衝了出去。
源於北境冬狼狩獵姿態的突進戰技,讓夏南在短暫的幾個片刻間,竟表現出較之紅鬃熊地精更勝一籌的爆發速度。
呼吸間,幾十米的間距被輕易拉平,追上了正衝向伯格的熊地精。
高速移動,夏南甚至能夠看到對方脊背上,隨氣流猛烈搖晃,被雨水和鮮血浸溼的赤紅鬃毛,以及臂膀厚實皮毛下蠕動的肌肉輪廓。
似乎也沒有預料到,這隻小蟲子擁有着這樣的速度,紅鬃那對兇厲渾濁的獸眸中,顯露出一抹人性化的詫異。
然後,粗壯臂膀在移動中向身邊隨手一拍。
“轟嗤!”
夏南只感覺凜冽刺痛的勁風驟然自身前迸現,視線中閃過一道黃褐光影。
沒來得及多想,左手臂盾下意識擡起架在胸前。
“砰!!”
狼嘯聲戛然而止,虛幻狼影化作濺落的雨滴與飛舞草屑,消失在空氣當中。
夏南原本向前衝刺的身體爲之一頓,然後朝着反方向倒飛而去。
也就是【牙狩】升級時賦予了他一點敏捷屬性點,讓夏南的平衡與反應能力得到了大幅增強。
這才勉強反應了過來,並強忍着陣痛,在空中調整身體重心。
以一種並不算狼狽的姿態,勉強落地。
嗤——
沾滿了塵土與血液的皮靴,倒退着深陷入泥壤之中,在地面拖出兩條長長的印跡。
夏南大口喘着氣,黑色碎髮早已被汗水和雨滴浸溼。
臂盾仍然維持着防禦在身前的姿勢,左手卻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力量這麼大!?”
回憶着方纔熊地精隨手一拍下,所展現的誇張力量。
心中不由感覺到後怕。
如果當時的自己沒有反應過來進行防禦,現在怕已是和艾德琳一樣,直接重傷倒地了。
而縱使眼下他防禦成功,原本足以扭曲鋼鐵的強勁力道,被蛇鱗臂盾削弱了至少七成。
自手臂處傳來的殘餘力道,依然讓他感到半邊身子隱隱發麻。
更加察覺到兩者間實力的差距。
……也更覺不能讓綠血小隊再度減員。
如果連場上僅剩下的戰力“伯格”都重傷退場。
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話。
夏南甚至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贏。
緊咬牙關,驅動着隱隱有些痠痛的大腿肌肉。
【牙狩】!
同時目光掃向前方。
稍微鬆了口氣。
方纔的自己看似只是一擊便被紅鬃擊退,但讓對方在高速移動中分出心思與力量出手,便已經成功減慢了它的速度。
給予了伯格充足的反應時間。
眼下已是再一次施展出了他那項加速類戰技,腳後拖着虛影,身體急速退去。
速度遠遠不及釋放【牙狩】的夏南,與肌肉爆發力誇張的熊地精。
但畢竟本就隔着一段距離,被迅速拉近的同時,卻也尚未被紅鬃追上。
“還來得及!”
大腦急速轉動,分析着場上的局勢。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夏南再一次追趕了上來。
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他並沒有離熊地精太近。
而是在追上之後,繼續保持位移。
直到超過對方兩個身位,才忽地頓步轉身。
嗡——
鐵灰色的鋒銳寒光驟然迸發。
斬首長劍已然出鞘。
劈碎雨滴,斬裂冷空。
圓滿的弧形劍光在狼嘯聲中,裹挾着森寒冷意,朝熊地精揮去。
【旋斬】!
夏南要藉着【牙狩】所提供的強勁衝擊慣性,施展他目前所擁有的最強殺傷戰技,讓紅鬃徹底停下腳步。
畢竟是血肉之軀,哪怕皮毛再如何厚實,肌肉再如何堅硬,也尚且處於普通人理解範圍之內。
紅鬃或許可以無傷抗下一些底層冒險者的鈍器傷害,或者硬頂着那些陳舊發鏽的銳利鐵器,而只受到些許輕傷。
但此刻,面對那道鐵灰色的森寒弧光,即使是它,也感受到了一絲危險之意。
“砰!”
前衝身體在雙腿發力下倏然減速,帶起無數泥塵的同時,粗壯無比的雙手已交叉着護在胸前。
嗤啦——
手臂上的鬃毛被劍光攪成碎屑,厚韌表皮被割裂而開,爆濺幾串血珠,露出下面猩紅的血肉。
毫不在意皮膚表面傳來的痛意,下一秒,赤鬃已是朝着劍光傳來的方向,轟出了足以捶斷樹幹的龐然一拳。
“轟!”
氣流捲起無數草根碎屑,指骨之上卻只剩一片空空蕩蕩,沒有絲毫命中物體的實感。
耳邊,再一次響起的,是迅速遠去的熟悉狼嘯。
“該死的小蟲子,老子要碾碎你渾身上下的每一塊骨頭!”
紅鬃狂吼着,讓籠罩周身的雨幕都隱隱扭曲。
夏南身影急退,心臟怦怦跳個不停。
毫無疑問,他那仿若行走於刀尖之上的危險舉動,取得了預想中的成效。
在對熊地精造成了些微傷害的同時,也強行制停了對方衝向伯格的身體。
讓眼下場上幾人的站位,回到了綠血小隊熟悉的陣型。
作爲敵人的紅鬃熊地精,被包圍着夾在最中間,夏南稍稍靠近的同時,保持一定距離,不管是後撤拉扯,還是上前騷擾,都有足夠餘地。
而以弓箭爲主要輸出方式的伯格,則位於熊地精背後更遠處,只要自己吸引住敵人的注意力,他便能夠從容瞄準射擊。
等待,
夏南緊盯着前方熊地精,時刻關注着對方身體上下每一個細微動作。
眼下熊地精正因自己的阻攔而陷入狂暴,正是對方攻擊的最佳時刻。
而但凡紅鬃想要先解決掉伯格,又必將背部毫無保留地暴露給自己。
只是,想象中早就應該正中靶心的箭矢,卻遲遲沒有到來。
疑惑着,不禁分出部分注意力,眼角餘光瞥向熊地精身後,伯格所在的位置。
神色不由一頓。
“不是,你在幹什麼!?”
只見那本應利用夏南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寶貴時間,彎弓搭箭,向熊地精發起攻擊的伯格。
此時竟然依舊維持着剛纔那副後撤的動作,踩着虛影,面色蒼白的急速後退。
如果沒有熊地精“嘲諷”的影響,怕是已經直接頭也不回地轉身逃跑。
在已經離開了危險的薄霧森林,即將回到河谷鎮之際。
突然來襲的強大敵人,讓這位有着豐富戰鬥經驗,卻又因爲害怕死亡而一直留在綠血小隊,以清剿哥布林爲生的中年冒險者。
再一次陷入了曾經那種心神不定的焦慮狀態。
而小隊隊長艾德琳的重傷退場,更是成爲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似是讓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失去了以往敏銳的戰鬥嗅覺,也不再擁有那面對哥布林時不息的戰意。
只是在求生本能的作用下,一味的躲避、後撤。
“伯格,動手啊!”
這一刻的夏南,也顧不上前方的熊地精能不能聽懂他所說的通用語。
向着遠處的伯格大聲喊道。
只不過,面對這種層次的強大敵人,絕佳的進攻機會,往往只會出現在稍縱即逝的幾個短暫瞬間。
沒有把握住……
那便攻守易勢。
當夏南的聲音隨空氣傳入伯格的耳朵,並促使他強行壓制逃跑本能,擡起長弓,拉弦瞄準,射出箭矢的時候。
熊地精早已反應了過來。
身體表面再一次浮現暗紅色的能量氣焰,只是稍微側過身體,便躲過了那本就射歪了的木箭。
然後,便是空氣爆裂的刺耳哀鳴。
嗡——
這是【死線】戒指被動觸發的“偏折力場”。
半透明的能量光罩,爲夏南擋住了那足以致命的攻擊。
但裝備二十四小時的冷卻時間,也意味着他在這場戰鬥中,徹底失去了一張底牌。
身體在磅礴力量的作用下被高高拋起,翻滾落下。
籠罩全身的護罩短路般閃爍兩下,然後化作紊亂的能量流消散在空氣當中。
強忍着身體上下傳來的劇烈痛楚,夏南在落地的瞬間驟然起身,蛇鱗臂盾護在胸前,準備抵擋敵人接下來的攻擊。
但預想中身材魁梧的龐大陰影,卻並沒有出現在身前地面。
下意識擡頭,目光望向前方戰場。
神色隨之一沉。
光線晦暗。
厚重鉛雲積醞天穹。
雨勢愈發猛烈,銀白色的雨幕幾乎籠罩了空氣中的每一寸。
血液流淌,交融着晶瑩雨滴,越過早已浸溼的濃密長毛,繞開被利刃切割後的猩紅傷口,順着手臂皮膚下的肌肉輪廓,緩緩落到地面。
嵌滿黑垢的利爪刺破頭皮,厚實巨大的手掌籠蓋顱頂。
比普通人腰桿更粗的臂膀,伸直擡高。
暗紅色的氣焰隨呼吸自鼻洞中噴涌繚繞。
紅鬃望着眼前,被它僅用一隻手抓着腦袋,便如玩具般輕易拎起的人類冒險者,渾濁獸眸中充斥着殘忍與暴戾。
伯格奮力掙扎,雙腿離地亂蹬,就像是一條脫水的魚。
雙手向上,試圖掰開那隻鐵鉗般深嵌入頭皮的手掌,卻只是徒勞。
流下的鮮血越來越多,臉色從脹紅到紫青,眼眸充斥鮮血,漲突似要從眼眶中爆出。
“喀拉。”
是顱骨崩裂的清脆聲響。
屍體痙攣落地,旁邊躺着他那把斷裂的長弓。
紅白相間的粘稠液體自爪尖淌下。
熊地精緩緩轉身,目光望向場上僅剩的最後一位冒險者。
“艹。”
……
……
“嗤啦!”
閃爍着微光的紅褐色長劍,裹挾着足以斬斷鋼鐵的磅礴力道,在狂風呼嘯聲中劃過虛影。
幾十只皮膚表面覆有幽綠光芒,體型是尋常地精兩倍大小的哥布林,零碎殘肢如雨般濺落。
身着重甲的人類戰士,沉默揮動着手中的劍刃。
在其身體素質影響下,足以將金屬甲片壓平的誇張重力,似乎沒有對其動作產生絲毫影響。
只是揮劍。
將所有膽敢上前的綠皮地精,化作支離破碎的屍塊。
身材高挑的金髮精靈渾身包裹濃郁綠光,清風吹拂下,一柄細劍在綠潮中掀起陣陣血浪。
同爲接近“超凡”的高級職業者,僅僅兩個人,就在巢穴中清理出了一個半徑二十尺的空闊地帶。
站在空地最中央,康奈爾手中緊緊握着他的木頭法杖。
嘴脣翕動,像是在快速唸誦着什麼。
靛藍色的苧麻長袍表面沒有沾上一絲血跡,但領口處卻隱隱能看到些許汗漬。
嗡隆——
耀眼的翠光驟然自其法杖頂端涌現,如霧般由無數細小虛影構成的流光,呼嘯着衝向前方的哥布林們。
盤旋迴轉,虛影在施法者精神力的控制下轉瞬凝實,洞穴中隨之響起甲殼摩擦、薄翅振動的高頻噪響。
——5環,咒法系,【疫病蟲羣】。
褐綠色的蝗蟲飛舞着形成漏斗狀的漩渦,堅硬帶刺的翅膀、鋒銳猙獰的口器,就像是無數枚鋒利的刀片,旋斬切割,將周圍地精的屍體攪成血沫。
哪怕只是稍微靠近,被蝗蟲的甲翅擦傷,冒着煙的傷口也將在附帶毒素的作用下迅速糜爛,蔓延全身。
不過幾個呼吸間,周圍原本如潮水般將整個小隊包圍的哥布林,便憑空被攪盪出了一大塊缺口。
但……也就僅此而已。
那些癲狂好似根本不在乎自己生命的綠皮地精,前赴後繼,向着由蟲羣構建而成的絞肉機中不斷衝去。
哪怕只是用手中的木棒打落一兩隻蝗蟲,或是張着嘴強行將其吞入腹中,任由蟲子將自己的內臟咬碎。
甚至都沒有一分鐘的時間,肆虐的蟲潮便迅速在哥布林的血水中稀釋溶解。
場上密密麻麻的地精,被【疫病蟲羣】轟出的空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一次被填滿。
康奈爾喘着氣,短時間內多次施放高環法術,讓他的腦袋隱隱感到抽痛。
望着前方最後一隻蝗蟲也被附近的哥布林從空中扯下,爭搶着撕碎咀嚼。
臉色顯得無比陰沉。
相比起由法術召喚,讓血肉化作白骨、過境之處寸草不生的蟲羣。
這一刻的他,竟感覺眼前這些尖嘯着亢奮扭曲的哥布林,要更加兇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