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流金輪盤,賭徒與肉搏
流金輪盤。
作爲整個熔鱗小鎮裡唯一一家賭場,哪怕鎮子規模並不算大,卻也因爲本身銷金場所的特殊性質,每年都能從鎮民與來往冒險者的身上攫取常人所難以想象的大量財富。
加之賭場老闆“爛腳指”手段稱得上不錯,黑白兩邊渠道打通,又有那麼幾位實力強勁的職業者作爲後臺。
不過幾年時間,就成爲了熔鱗鎮影響力最大的幾股勢力之一,更因其主管者對待敵人極度惡劣而殘忍的行爲,成爲了周邊平民所恐懼的對象。
當然,縱使老闆名聲再如何糟糕,流金輪盤在無數賭徒的支持下也依舊火熱無比,近期甚至有擴建的傳聞。
哪怕現在還是白天,遠沒到生意最好的時間段,賭場灼熱空氣之中,依舊已經被骰盅聲與賭徒們狂熱的嘶吼與吶喊所填滿。
“嗒嗒嗒。”
骰子在木盅中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響,就像是戰場上命令衝鋒的號角。
心臟劇烈跳動,滾燙灼熱的鮮血泵涌全身。
盧卡坐在桌邊,脖子伸長,身體不自覺前傾。
臉頰兩腮因爲牙關緊咬而不自覺繃起,映襯着面孔之上那抹不自然的暈紅,是佈滿血絲眼眸中所倒映的,骰盅在荷官手中搖動的影像。
這一刻的他,已然完全看不出曾經所自詡的,威克利夫家最忠誠護衛的模樣。
那抹仿若換了一個人般,在“輸”與“贏”之間,對金錢與刺激的狂熱追求,與此刻同在桌上的那位富商,亦或是衣着簡陋的平民,沒有絲毫區別。
“砰!”
骰蠱在荷官操控下猛地落在桌面。
燥熱空氣瞬間變得寂靜,桌子兩旁傳來粗重的呼吸聲。
對於桌旁的那些賭徒,那幾枚不過指甲蓋大小的骰子,此刻,已經成爲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
就算世界下一秒就要毀滅,他們也要衝上去看一眼結果。
臉上掛着營業性的標準微笑,在無數道火熱目光的注視下,荷官輕輕揭開了手中的木蠱。
“艹!”
厚實的手掌猛地拍落桌面。
盧卡忍不住咒罵一聲,如經過了一場戰鬥般緊繃的身子,卻瞬間泄氣,整個人向後靠坐椅背。
就這麼看着桌子另一邊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錢入場,流浪漢模樣的邋遢男人,歡天喜地地將桌面上,包含有自己護衛工作一整個月酬勞的籌碼攬到懷中。
那張從來憨厚,縱使面對強敵也無比堅定的老實面孔之上,是他從未在衆人面前顯露過的沮喪與泄氣。
掌心,盧卡身上最後一枚籌碼,早已被汗水染溼。
今天早上帶來的金幣已然耗盡。
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骰子,耳邊是荷官甜美而極具誘惑性的下注邀請,心思被蠱惑浮動。
“再來一把,說不定能回本。”
“我在旅館還放着些備用的金幣沒有取出來,實在不行,海安少爺人這麼好,如果我主動問他支取一些報酬,他肯定不會……”
忽地,不知道從哪裡吹過來一陣冷風。
讓原本越陷越深的盧卡驟然一哆嗦,狂熱而恍惚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清明。
幾乎是強迫着自己起身,充斥着不甘的目光依依不捨地在骰蠱之上流連。
最後才又在穿着清涼的荷官身上狠狠剮了幾眼,彷彿這樣就能彌補損失似的,離開了賭桌。
手指在空空蕩蕩的腰包上拂過,回想起早晨剛進來這裡時其鼓鼓囊囊的厚實手感。
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錢包的空虛也隨之傳到了盧卡的內心,懊悔的情緒如泉涌般迸現。
當然,就算現在的他再如何後悔,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踏進這類場所。
等下個月的報酬發到手上,任務結束後壓力頓泄而無所事事之時……恐怕眼下所有的決心與愧疚便都被拋到腦後。
如此循環,早已發生過無數遍。
又伸手摸了摸前胸襯衣下堅硬而冰涼的硬物,確認那件自己無意中撿到的金屬塊並沒有在剛纔被什麼渾水摸魚的竊賊偷走。
盧卡內心也稍稍安定。
這東西可比自己剛纔輸掉的一個月工資值錢得多,等回到黏樹領之後,不管最後是被隊伍中的那位法師,還是夏南買下,賣得的金幣恐怕都夠自己在賭場裡狠狠揮霍一段時間了。
想到這,他不禁又緊了緊自己的衣釦。
視線往旁邊掃過。
龍裔薩瓦依舊在牌桌上與莊家酣戰,但手氣卻遠比他要好得多。
明明是同一時間進的賭場,自己輸得錢包空蕩蕩,對方手邊的籌碼卻越壘越高。
盧卡心中有些不平衡。
但腳步只是稍微停頓,便又不敢再看。
快走兩步,幾乎是砸着的,將手中最後一枚籌碼按在賭場一邊的吧檯上。
“來一杯‘熱涌龍息’!”
“好嘞!您稍等!”
親眼看着眼前身着制服的酒保將籌碼收下,換成一大杯火紅色的晶瑩烈酒之後。
盧卡才終於鬆了口氣。
狠狠往嘴裡灌了一大口,感受着隨喉管直入胸膛的冰涼,那抹令無數人墜入深淵,來自人性本能對刺激的追求,才暫時被驅散。
“盧卡?怎麼自己一個人坐着,薩瓦呢?”
連凳子都還沒坐熱,一道熟悉的聲音忽地自一旁嘈雜的人羣中傳來。
目光隨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夏南和薇柔爾正朝着他這邊走過來。
連忙站起身,臉上露出一抹略顯尷尬的憨笑,他撓了撓腦袋,回答道:
“呃……我有些膩了,出來休息會兒。”
“薩瓦還在那邊玩着呢,我看她正在興頭上,就沒去打擾。”
目光順着對方指向望去,視線在龍裔牌桌上的籌碼上掃過,又瞥了一眼身前男人有些乾癟的腰袋,與其背後桌上的酒杯。
都不用對方明說,夏南便已經猜到,盧卡已是在賭場裡輸光了身上的錢。
不值得同情,卻也不會說什麼風涼話。
只要不是輸急眼了把那件【織夢迴廊】當掉賣錢,所有的結果都是對方自己的選擇。
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和薇柔爾正好路過,聽說你們在裡面,就進來逛逛。”
當然,也只是逛一逛而已。
視線在周圍掃過打量着,夏南心中將“流金輪盤”與卡蘭福爾已經在弗岡與另一位強者的戰鬥中化爲廢墟的“滿袋金”進行着比較。
毫無疑問,不管是從客流量還是場內的裝飾佈置層面出發,都是後者完勝。
畢竟靠近河谷鎮,來往都是財力雄厚的冒險者,熔鱗鎮這種地處荒野的偏遠小鎮,是遠比不上的。
但不管佈置得再好,得益於前世發達社會對這類賭博行爲危害深入人心的普及,與信息時代充斥在網絡上無數令人聞之驚悚的案例。 哪怕只一枚銅板,夏南也不可能往裡面下注——當然,女神儀式需求是額外情況。
隨口聊了幾句,見盧卡已經輸光了身上的錢,而薩瓦則自覺手氣正旺,不願意離開牌桌。
一行三人便也就在吧檯旁找了處酒桌,臨時歇息起來,打算等過會再一同回去旅館。
隨口聊着天,夏南忽地嗅到一陣酒氣。
目光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三個勾肩搭背,滿臉漲紅的小混混。
喝了些酒,又輸了點錢,身邊還有同夥。
膽子自然也就大了起來,似乎是想要找兩個路人“借”些錢花花。
夏南能夠感受到,那三個混混的目標,原本應該是他們這處酒桌。
但或許是盧卡過於魁梧壯碩的身體,也可能是全副武裝冒險者打扮的自己對普通人確實有那麼點威懾力。
只見那幾人醉醺醺地湊近嘀咕了幾句,腳步一轉,就將目標改爲了夏南他們左前方不遠處,一個身材同樣健碩,但只一個人孤零零坐着的年輕男人。
相比起流金輪盤裡的賭徒,這個衣着普通好似尋常鎮民的年輕人,並沒有被空氣中的狂熱所傳染。
只是不起眼地獨自坐在角落,身前的桌子上擺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隱約能察覺到對方的視線正在向酒館四處打量着。
夏南突然感覺對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正思忖間,那三個混混卻是已經與對方發生了衝突。
……
……
勞森心情很差。
距離他們在小巷中發現侏儒跛古的屍體,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的時間。
那件從紅龍巢穴中盜出的寶物,卻仍舊不見下落。
這意味着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這代表着,倘若真的存在有某個第三方勢力,從跛古身上搶到了物品。
兩天時間,已經足夠他們在鎮上準備完補給並離開小鎮。
倘若趕路速度再快一些,說不定熔鱗山脈都已經翻了一小半。
將近兩個年頭,六百多天,纔將計劃佈置完善,費盡千辛萬苦,把積蓄都要掏空了,隊友死的更只剩下自己一個。
孤注一擲,才終於收穫的戰利品。
卻被某個直到現在他仍然不知道身份的其他勢力所奪去。
讓勞森在心中積鬱的怒氣幾乎快要爆炸開來。
關於這點,如隨從般點頭哈腰,跟在其身旁的爛腳指,可以說是有着非常深刻的體會。
如果說前兩天他還敢爲自己的追查結果辯解兩句,現在面對勞森的咒罵與斥責,他就連呼吸咳嗽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點燃了對方心中的火藥桶。
作爲在熔鱗鎮頗有聲名的所謂“大人物”,即使就在自己的場子裡,當着無數手下與客人的面。
爛腳指依舊毫不在乎臉面地僕役般跟在勞森身旁,聽候着對方的差遣。
畢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眼下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這位高等級的職業者所賜予。
想要收回,甚至不需要多做什麼安排。
捏着劍柄,往自己脖子上輕輕抹一下。
他就只能寄希望於自己前些日子送往附近教會的獻金,能幫其避免落入地獄,而在死後升上神國享福了。
“出入口最近都仔細檢查了嗎,確定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士?”
“非常確定,勞森先生,這兩天來往的都是普通的商人和冒險者,看上去像職業者的都沒幾個。”
“廢物!廢物!廢物!”
爛腳指低垂着腦袋,一句話不敢說。
而也就在這時,一陣嘈雜聲忽然自前方傳來。
只見那些本應該坐在牌桌旁,爲自己買下他在鎮上的第十九間鋪子而努力的賭徒們,此刻不知爲何竟圍聚在一起。
隱約能夠在起鬨與歡呼中,聽到骨肉碰撞的悶響。
“誰敢在老子的地盤上鬧事?”
爛腳指眉頭緊皺,右手只輕輕一揮。
身旁同樣原本一聲不敢吭的小弟們,便紛紛化作了“走狗”所應有的模樣,推搡着爲他們的老大,以及老大的老大,在人羣中清出一條道路來。
而此刻,戰鬥也已經進入了尾聲。
兩個鼻青臉腫的小混混生死不知,癱倒在賭場的地板之上。
僅剩下的一個則正朝着他們圍攻的目標,那位衣着普通而獨自坐在角落的年輕男人,揮拳衝去。
實力相差過於懸殊。
年輕男人甚至都沒有躲避,左手向前輕輕一搭,對方的右臂便隨着一道清脆骨響而折斷脫臼。
與此同時,他右腳則往前邁了一步,擺出一個不太常見的架勢,似是想要上戳對方的下腹,但又像是顧及到什麼,右腿擡起到半空,驀地變換位置,改戳爲踩,順勢落在混混的膝蓋上。
“嘎吱。”
伴隨着淒厲哀嚎,混混左腿扭曲變形,整個人抽搐倒地好似一灘爛泥。
流金輪盤不是什麼好地方,老闆爛腳指更是鎮上有名的惡人。
但畢竟要做生意,眼下這種明顯是喝醉酒的混混主動找事,自不可能爲難這個年輕人。
甚至如果對方受傷,還會主動賠償損失。
因此,在利落解決掉三個混混,年輕人腦袋微微低着,想要離開現場的時候,爛腳指的手下沒有人阻攔。
但與此同時,那道如陰影般站在爛腳指身後的陰翳身影。
在看見年輕人戰鬥中本能擺出,又反應過來突然收回的特殊架勢之時。
瞳孔驟然收縮。
也正在對方即將隱入人羣之際,以普通人只能望見一道虛影的速度。
嗡轟——
上前。
五指好似鋼爪般嵌入年輕男人的肩胛,令之動彈不得。
耳邊,是凝聚死氣,冰冷沙啞的嗓音:
“你這個動作,我好像有點眼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