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諼心裡忽然涌上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知是不是光線原因,覺得樑貴妃臉上的笑意彷彿帶着陰影。再看那叫做莫離的貓,美景從內務府領來的,恐怕也是出自樑貴妃的授意,莫非是覺得宮裡寂寞想找個伴兒陪着?秦諼馬上否定了這個答案,當年還是樑妃時候處境寂寥都沒有聽說她養什麼貓啊狗的,如今掌權六宮,哪來的情懷突然要養貓,這貓,來得真是蹊蹺。
雖然暫時還猜不透樑貴妃的心思,但是秦諼總覺得離這貓遠一點總歸是好事,這樣想着便要告辭離去,卻看到有個人進了永和宮,樑貴妃遠遠見了此人忙起身了,樑曉和薛茜竹不知是誰能有這麼大面子,各自在心裡揣測着,秦諼卻看清楚了,來得是太后身邊的姑姑杜若。杜若、夕顏、合歡、桔梗四人是從小陪伴太后的,在太后面前最能說得上話,所以雖然名義上只是姑姑,經歷稍老的宮女而已,卻連樑貴妃這樣的身份見了都要禮讓三分。
杜若進來,看永和宮頗熱鬧,倒驚訝了下,隨即心裡也安慰些,看到衆人和睦總歸是好的,尤其這些年自己也是在太后身邊看着樑貴妃的,覺得她心思純良,就是不善與人交往,今天看她與人相處氣氛融洽,心裡覺得放心不少。這樣想着,眉梢也添了一抹笑意,走過去向衆人一一請過安,纔對着樑貴妃說道:“太后吩咐我來找貴妃娘娘,說瞧着最近天不錯,在宮裡呆的左右無事,不如舉辦個賞花宴,讓宮裡的各位主子都去了,一同熱鬧熱鬧。娘娘看什麼時候方便得空,給安排準備一下吧。”
樑貴妃聽了,忙笑道:“前日我還給太后說着,天好,要多出來走走,總怕太后身子懶着,難得這次太后有這雅興,那可得好好準備着。”說着,又想了想,復對杜若說着:“不如就定在後日吧,若是遇到天陰雷雨再往後推一日,姑姑看如何?”
杜若笑着,“太后特地囑咐我,要讓你得空時候再辦,生怕你累着,或者耽誤什麼別的事,你一向孝順慣了,太后知道你的心意。”樑貴妃聽得有些感動,執意道:“如今這宮裡姐妹和睦,一派和寧,我哪裡有那麼多事情要忙,自然以太后的事情爲重,姑姑回去便這樣對太后說吧,定在後日,一天的時間足夠我了。”
杜若知道她心意,語氣也帶着長輩對小輩的慈愛,“我如果這樣去回太后,太后一定會怪我不會辦事,這樣吧,不如定在三日後,若有意外情況再延一日,這三天你慢慢安排着,也不會累着。”樑貴妃知道這些年太后身邊的這幾位姑姑同太后一樣是真的疼她,於是也不再堅持,不自禁去拉了杜若的手,關切道:“那便聽姑姑的吧,這幾天天還算清爽,再過一月怕是酷暑難當,姑姑們趁着這幾日多陪着太后走走,身體纔有精神。”
杜若答應着,看衆人看到自己面色都嚴肅恭順了許多,知道她們拘束了,便又向樑貴妃囑咐了幾句便回去了。看到太后身邊的姑姑走了,樑曉心裡總算放下緊張,鬆了口氣,卻沒有留意到一旁的薛茜竹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杜若的背影,眼裡有陰翳飄過。
秦諼也隨後便告辭離去了,樑貴妃手上的鏤空嵌絲琺琅護甲緩緩拂過懷裡的莫離,看着秦諼和如鏡回殿,脣邊竟勾起了一抹攝人心魄的笑容。
秦諼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頭皮有種發麻的感覺,本能的回頭,看陽光下的那幅畫面依然美好如初,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如鏡看秦諼模樣,疑惑道:“主子怎麼了?”秦諼才轉身,淡淡的說着:“沒怎麼,許是累了吧。”
太后的賞花宴定在三日後,這三日皇上都沒有招寢任何人,樑貴妃許是忙着賞花宴的事,也沒有再刻意的爲難秦諼什麼,不過每日都會在花園逗弄莫離,一起仿若平靜無比。
這日,秦諼也是無事,便在小廚房做了幾樣點心,分與瞭如鏡如花二人,又看繡月小陶子辛苦,特意爲他們做了蒸餃,幾個人自然是無比歡喜,都對秦諼的手藝讚不絕口。一時小廚房內香飄四溢。
秦諼看着他們的樣子,忽而想起了從前,長樂未央也是對自己的手藝無比推崇,時不時便求着自己做這個那個,還有那個笑容天真活潑的女孩子,最愛吃她做的荷花酥,做出來千層萬瓣宛如荷花,粉色極是誘人食慾,就因着名字裡帶了荷,凡是有關荷的她都喜歡,自己便在入宮前特意讓皇上賜她封號“和”,她果然歡喜不已。
以爲沒有什麼心計的女孩,卻是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將自己害的一無所有。沐荷,秦諼念着這名字,心裡發恨,想了想,又動手花了好大功夫做了荷花酥來,如鏡如花看着驚奇不已,如鏡先說道:“主子好厲害,這是什麼點心,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如花看着喜歡,也說着:“好像荷花一樣,主子真是好本事。”
秦諼臉上卻沒有笑意,找了食盒裝了,便對如鏡如花說着:“我要出門一趟,你們便在殿裡呆着,不要亂闖,小心不要招惹了主殿那邊的人。”
二人忙道:“主子一個人出去怎麼好,好歹叫我們跟着也放心。”秦諼不允,只是搖着頭,便拿了食盒出去了,如鏡如花只好回殿。位分低也有位分低的好處,孤身一人也不招人奇怪,做什麼都方便一些。
秦諼提了食盒,一路便去了曲荷軒。玉琴開門見是秦諼來,也未多說什麼,便直接帶她進去了,和嬪正在謄寫佛經,這似乎是她無事時候最愛做的了,看到秦諼來,略有些驚訝,秦諼先上前笑道:“妹妹今日無事,特意做了糕點來看望姐姐,姐姐可不要怪妹妹聒噪。”
和嬪擱下了筆,一面收起桌上的紙張,一面說道:“我這也沒什麼事做,你來了說說話也好。倒是你,看不出還會做什麼糕點,我來瞧瞧你做的什麼。”
秦諼聽了,便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給和嬪看,和嬪一見是荷花酥,面上露出了一抹複雜之色,秦諼裝作未見,輕快的說道:“妹妹上次來便喜歡姐姐門前的那蓮池,恰好姐姐又是和嬪,今日想起來以前和家裡的糕點師傅學過的荷花酥,做的不好,可向姐姐獻醜了。”
和嬪一時表情有些怔怔,荷花酥麼,原以爲只有那個人纔會做,並且做給自己,如今過了這麼多年,竟還能再見到親嘗,只可惜伊人永逝,駕着黃鶴,一去不返。
帶着些緬懷,和嬪將手伸向了那一朵朵荷花狀的糕點,拿在嘴裡嚐了,香甜的味道溢滿舌腔,又看看秦諼,自己和這個女孩還真是頗有緣分,也許是上天剝奪自己一切後,送來的慰藉吧。
如今的她自然不會知道,這份慰藉,將給自己心裡帶來莫大的鼓舞,讓自己重新燃起活着的希望,卻在最後,把自己無情的斷送了。
秦諼正要問和嬪味道如何,卻聽曲荷軒的叩門聲響起,鬆棋忙去開門,過了半刻纔回來,手裡捧着一個宮扇,有些戒備的看看秦諼,低聲向和嬪回稟着什麼,只見和嬪拿過宮扇,面上有一刻的柔軟,又忽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