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諼目光輕輕掃了一眼屏障,“知道了,放下吧,你們先出去。”
如鏡如花看房間佈置有些不同,“主子還病着,不要多受累,要挪動什麼這樣的事交給我們就是了。”
秦諼語氣輕柔:“知道了,我方纔也只是閒着沒事做,你們出去吧,我一個人呆着就好。”
如鏡二人雖然想陪着秦諼,看看她對她們三個方纔下苦心熬得粥是不是滿意,但見秦諼再三要求獨自呆着,也只能有些失望的出去了。
要關上門的時候,秦諼又吩咐了一句:“這屋子以後就由我來打掃吧,也方便我多動動,你們以後無事不要進來。”
等人走了,秦諼纔拿起湯勺給自己盛了一碗,又看了看屏障那邊,將整個一璃盆都端到了屏障後面,看扶風仍未睜眼,也不理會,獨自慢慢回去將粥喝了。
喝完許久,秦諼又在屋子裡檢查了許多遍,確認沒有留下血跡後,將抹布放在不起眼的角落,想着晚上讓人打水進來,自己再洗了。
又皺着眉頭聞了聞屋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味,想了想,在邊角櫃子裡尋了一支內務府按例發下的但自己從未焚過的一柱香,在牆邊香爐燃了,嫋嫋青煙帶着淡淡的百合香味徐徐升起,秦諼這才安心的重新坐回去。
屏障後面傳來喝粥的聲音,秦諼往那個方向望過去,目光復雜。
喝粥的聲音停下來,那人也從屏障後面走出來,“貴人待扶風還真不錯,這麼大一盆粥,落在胃裡也是舒服。”
聲音依舊如從前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的輕佻之意,在這樣的時候倒還真灑脫,秦諼看他臉色已經比先前多了幾分血色,心裡不知覺也踏實了幾分,起來接過璃盆。放在桌上等一會如鏡如花收去,“你這樣子倒還能笑出來,不如先去照照鏡子?”
扶風聞言不自覺的撫上臉,還真轉身往梳妝檯的銅鏡那邊去了。眼見銅鏡裡女子精緻的妝容已經變得狼狽不堪,脂粉與汗水混淆,嘴角還殘着已經暗紅結痂的一處血跡,狹長的鳳眼再度眯起來,目光落在自己尚且在身的舞女衣裳,秦諼是第一次看見扶風臉色異樣的難看起來。
等扶風轉過身來,輕佻的笑意再看不到了,眼裡似乎還有幾分尷尬神色,自己當初就這樣面對着爲貴人的麼,虧自己還暗想這位貴人答應的這麼利落是不是和自己美男計有關。
秦諼看扶風吃癟。心裡也異樣的快活起來,“我這殿裡只有女人的衣衫,公子若是要換衣服,怕是還得委屈了。至於別的,公子還是先去屏障後面避一避。我喚人來打水。”
扶風只得一言不發的轉身回到了屏障後面,秦諼看他最後一片衣角都已經收好不見後,才叫如鏡如花進來收拾了食盤,再打水回來一趟。
過一會如鏡如花依照吩咐打水回來,一面還嘟囔着:“方纔出去打水,看宮裡警備幾乎嚴了些,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侍衛了。聽說那刺客還沒被抓住呢。”
秦諼聽見,忍不住淡淡問了一句:“抓不住又如何,怕是要連累外面百花坊的姑娘們了,也不知她們和這刺客什麼關係,只怕過幾日刺客再沒蹤跡,這百花坊的姑娘們怕要被同罪論處了。”
目光有意無意瞟了眼屏風。無半分動靜。
如花想起心裡一陣不忍:“那幾個舞女今日看起來倒不像是知情的,若是這樣,真是太苦了。”
秦諼一笑:“好了,不說別人,你們下去吧。”又將如鏡如花攆了出去。
秦諼從箱子裡找出一件乾淨的女衫。拿去了屏障後面,又把乾淨毛巾並水一起提了過去。
過了一時扶風出來時候頗爲神清氣爽了,挽的髮髻已經散開,黑髮如墨直接披散下來,洗乾淨脂粉的臉上透着象牙一般的細膩,輕佻的笑意噙在嘴角,也忽然有了惑人心智的感覺。自然,除卻配着女裝有着極不協調感之外,秦諼瞧着已經很好了。
只是扶風的笑意顯然已經是十分勉強,“貴人這裡當真沒有男衫?”
秦諼笑笑:“公子說笑了,女子的居所,哪裡來的男衫。”一面說着,一面將扶風換下來的舞衣拿來過,本來是想和毛巾一起洗乾淨的,卻臨時改變了主意,將衣服和方纔拭血的毛巾拿到一起,找了個包裹包起來,暫時塞入牀榻之下了。
“貴人宮裡的太監,有沒有平常的男衫?”扶風對着銅鏡,還是不死心的問道。
“宮裡除了主子,就是太監宮女了,公子不知是想扮作宮女還是太監?”秦諼也噙了一絲笑意回到。
扶風一愣,不禁苦笑一聲,不知如何作答。
“主子,該服藥了。”如鏡如花在門口道。
秦諼看一眼扶風,後者身手倒是敏捷的重新回到了屏風後面,“端進來吧。”秦諼揚起聲音。
如鏡如花伺候秦諼喝了藥,又取了冷香丸和阿膠給秦諼服下,望外面已經是沉沉夜色了,“皇上還在旎鳳宮?”秦諼忽然問道。
“似乎……是,雖然曦妃娘娘沒了生命危險,但畢竟是受了損傷。”如花回答的有些小心翼翼。
損傷麼,秦諼苦笑一聲,自己也是一腔心思的去提醒,受驚惶恐,甚至差點跌落了孩子,生怕他被傷了分毫,可是他眼裡如今只剩了撲在他面前的那個身影了吧。只差了幾步,她和他,距離實在太遠。
那幾步,自己要如何才能追的上呢,眼裡漫過一絲清冷苦意,連這個孩子,在他眼裡都不重要了吧。
“如鏡,去把我的簫取來。”秦諼不由道,看如鏡拿着藥重新出去,又加了一句:“阿膠就擱在我房裡吧,閒了我也好吃一吃,我這次到底虧了些氣血。”
秋夜有些涼,涼不過秦諼此時的簫聲,望着窗外,正是旎鳳宮的方向。他此刻正伴在曦妃身邊吧,眼裡會不會如曾經望向自己一般的,深情如水。
皇上,元真,你到底要我如何呢。
是成全了你們,還是執意成全自己?
“貴人這眉頭,似乎糾在一起要展不開了,這是何苦,世間之事看得淡一些好,若是入了心着了相,最苦的怕是自己。”一旁扶風聽到簫聲的涼意,一貫的輕浮慢慢褪去,頗爲認真的勸向秦諼。
着相麼,着相的那個,怕不是自己吧。
他何時能明白,他身邊的女子衆多,宮裝旖旎,卻不會有人待他如自己一般的真,不會有人如她一般,將他藏得那般深。
放下簫,秦諼看了看桌上的阿膠:“這阿膠是我請醫女特意做的,補血養氣最是好,公子這幾日也吃一些,好好養傷早些離去爲好。”
“那曦妃,可是被我刺傷的那個宮妃?”
秦諼點了點頭,只看着簫,並不看他。
“現在是不是想罵我,怎麼不刺得深一些,一劍斃命?”扶風笑了笑:“原本是可以下死手的,可惜那時見女子剛烈是真性情的,居然爲那皇上擋劍,故而手下留了幾分情面。”
秦諼不答,頭也不擡。
“當初你發現我,比我動手要早一些,急着去通知皇上,我看方纔所有人裡,也就你們二人對那皇上真一些。我是怎麼被你發現的?”扶風假裝沒看出秦諼的冷淡,依舊找着各種話頭。
“以前學過舞,看你舞步陽剛而非陰柔,也不甚熟稔。”秦諼只是簡單答了一句,多餘的也沒問什麼,雖然這是個頗爲合適的機會。
扶風臉上現出幾分讚賞神色,“貴人果然厲害。”
“把你需要的藥寫下來,明日我讓太醫送來。”秦諼親自收了簫,自顧自的上牀了。
扶風一愣,“鄙人也不識藥理,就最簡單的凝血草便好,我的傷不礙事,無須驚動宮裡其他人主意。”
秦諼點點頭,將牀榻前的蠟吹滅了。
“這就要睡了?”黑暗裡是扶風的聲音。
“嗯。”
“那有沒有多餘的被面?我不能直接睡地上吧。”扶風語氣裡帶着明顯的不悅。
“屏障後面直接睡了,還真把自己當女子一般較弱麼?”
“……”扶風想了想背後受玲瓏扣的暗擊傷還在,方纔也沒包紮,皺了皺眉頭,望向秦諼的位置,眼裡閃過一絲莫名情緒,竟大喇喇的上了秦諼的牀榻,輕巧一個翻身落在裡面。
秦諼一屁股坐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這幾日承蒙貴人收留,自然是幫助貴人好人做到底,積善行德了。”明眸一閃一閃,秦諼心裡莫名生了幾分慌意,到底是夜深,兩男女豈能同牀。抱了被子:“那我去地上睡。”
手忽然被重力拉過,“貴人牀上只這一牀被子,區區在下卻是不願意受委屈的。不過貴人今日身子不好,夜裡更是不能着涼。”
“不如就委屈了貴人,一起睡吧。”
秦諼一愣,立刻就要下牀,除了自己小時候和哥哥爹爹以及日後與皇上,她還從未與其他男子同牀過。
扶風卻不容秦諼動作,輕巧的點了秦諼兩個穴道。
秦諼立刻不能動了。
扶風慢慢將秦諼躺倒在牀上,又拿起被子蓋好,才放下牀頭簾帳,竟一起鑽進了被子。
“那麼,扶風就祝貴人一夜好夢了。”
秦諼心裡暗恨扶風無禮,卻知道說什麼都是無用,只得慢慢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