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悶悶的在花園裡守着,她原本是趙姨娘院子裡的丫鬟,自從趙姨娘被趕走以後,她被分配到左怡然處,後來連左怡然也被趕走了,總管便把她指到四小姐左嫣然處服侍。
可是四小姐那裡的丫鬟並不待見她,時常讓她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活,例如今晚,四小姐身邊的大丫鬟素娥竟讓她去花園裡捉螢火蟲哄四小姐歡心,可真有夠無聊的就算她是捉到了螢火蟲,那素娥也會攬了自己的功勞,可是,不去又是不行的
秋菊蹲在花園裡頭,百無聊賴的戳着泥土,等待着螢火蟲的出現。手卻癢癢的很,無聊的拔着園子裡的雜草。拔着拔着,竟然順手將盆中的花兒也連根拔起。秋菊一驚,低頭一看,竟是老爺平日裡最愛的蘭花
她趕緊蹲下身,徒手刨開一個小土坑,小心翼翼的把蘭花放進坑裡,再用手把土拍實。又聽到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心道不妙,暗自祈禱千萬別被人發現是她弄壞老爺的蘭花。她本在丞相府已是毫無地位可言,若是此事被發現,免不了一番責罰,甚至有可能被轟出丞相府
趁着今夜月亮不是很圓,光線暗淡,秋菊蹲着身子怕被來人發現,等那些人走近,發現竟然是二夫人、大公子以及三小姐這麼晚了,他們要去哪?
秋菊縮着身子,唯恐被他們發現,但他們只是匆匆路過,並不曾留意到幾乎是匍匐在花園裡的秋菊。
秋菊心下覺得疑惑不已,但一時也沒想通,過了好一會,又見二夫人與大公子回來,卻沒見了三小姐。三小姐去哪了呢?
秋菊一驚,難道,三小姐逃婚了?聽說她並不想嫁給太子,她喜歡的人是二皇子,二皇子那日大鬧左府,不讓老爺接旨的事情,整個左府的人可是上下皆知
好啊,三小姐,你也有今日要不是你,趙姨娘,大小姐怎麼會被趕出家門?我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以前我服侍姨娘之時,好歹也是個大丫鬟,如今卻要在花園這裡幫四小姐捉螢火蟲,真是可惱也
她一邊大聲叫嚷着,一邊往大夫人的院落跑去:“出大事啦出大事啦三小姐逃婚啦三小姐逃婚啦”
整個左府的人都被這道聲音驚醒,紛紛跑出來看看究竟發生何事。大夫人打着呵欠開門:“三更半夜的,何事如此大聲嚷嚷,擾人清夢?”
“夫人出大事了我看見三小姐逃跑了”秋菊激動的說。
“什麼?”大夫人聽到這話算是清醒了幾分,而左梓騫也穿着睡袍走了出來道:“你可不能胡言亂語”
“老爺,夫人,奴婢沒有胡言亂語那可是奴婢親眼所見啊”
不知爲何左梓騫第一反應是心下一喜,一轉念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趕緊對秋菊說:“你先下去,此事不可聲張,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飛煙,你先去容兒房間,看她在不在,把她喊起來”
“老爺,奴婢親眼看見二夫人和大公子送三小姐出門的”秋菊趁機火上添油道。
左梓騫一愣,低聲說:“知道了,你下去吧。”入了房內一邊穿衣裳,一邊想,原來如此無怪乎今日容兒勸他陪飛煙,原來是想送別悠然只是容兒,爲何你不選擇相信我呢你若是與我商量,也許,悠然就可以成功逃走了
看見左悠然上了馬車,慕容瑾終於鬆了一口氣,一顆懸着惴惴不安的心終於暫且放了下來,他一邊對車伕說到“啓程了”,一邊握着左悠然的手,緊緊的將她擁入懷內,露出了自從聽到賜婚消息之後的第一個笑容。
懷中人兒的體溫,彷彿在告訴他,這不是個夢,她現在觸手可及,只要他們逃離了這個城,從此便可雙宿雙棲了。
左悠然把臉埋進慕容瑾的胸膛,卻沒有因爲這個寬闊堅實的胸膛而鬆口氣。心中忐忑不安的感覺越發濃厚了。此刻她想的不是終於能跟瑾在一起了,而是如今一走了之爹孃怎麼辦?孃的身體已經因爲她受了大刺激,明天以後,此事暴露了,又會經受怎樣的折騰?
慕容瑾語帶歡欣的嘆息道:“悠然……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覺察到懷中人的沉默與不安,他摸了摸她的秀髮,道:“別擔心,沒事的……”
他們這樣一路沉默着,不知不覺到了城門口。守城門的將士道:“現在是門禁時間,不可進出京城想要出城,請明日卯時再來吧”
慕容瑾掀開門簾,亮出他的令牌道:“我是二皇子,有緊急要事要辦,急着出城,請快速開門,否則誤了事情,你們可是擔當不起的”
那將士聞言接過慕容瑾的令牌一看,馬上把令牌還給慕容瑾,恭敬的道:“二皇子殿下請稍等片刻。”
那沉重的城門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緩緩的打開了,慕容瑾看到城外朦朧的風景,就像看到他與悠然的將來,趕緊讓車伕驅馬就走。
回到馬車內,慕容瑾面露笑容的對左悠然說:“出了城了,他們至少明日纔會發現我們不見了,那時候,我們已經走遠了,他們怕是追不到我們了。”
左悠然看着他,仍是不語,心裡不安的感覺卻一直在擴散。明日他們發現她不見了,會怎樣?
娘肯定會出來承認是她出的主意,然後爹會通知皇上和太子,會派人來找他們。皇上會頒佈通緝令,以後,他們便是這晉國的通緝犯了。大婚之前若是尋不回她,左府全部都屬抗旨不尊,按照晉國的條律,是要滿門抄斬的,即使,因爲左家都是皇親國戚,也不一定能網開一面。
即使可以網開一面,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娘現在柔弱的身子,前幾日還咯血了,她能撐住嗎?娘爲了她,能犧牲一切,而她,卻不能爲娘,爲左府犧牲麼?
左悠然,你要的到底是什麼?這是你想看到的結局嗎?
不,不,她並不想要這樣,她並不想爲了一己之私,而毀了左府上下的幸福與歡樂。如此換了的幸福,並不能讓她快樂她此生,必定會在後悔中度過餘生的
她的心似乎慢慢決定了什麼,忽然,她在他的懷裡擡起頭,眼睛不再像之前的閃爍着星點,那抹星光是如此清晰,如此堅定:“我要回去快讓馬車調頭”
慕容瑾心下一涼,像是被抽乾了空氣:“悠然,你說什麼?”
“我要回去”左悠然一字一頓的說,她把想要回去的話語說了出來,才發現,她並不是真的想要逃婚,才更加堅定了要回去的決心。
沒錯,她是想要逃離她不想要的婚姻,可是她不能因爲不想嫁給慕容凌,而置左府上下幾百人的性命安危與不顧。
因爲堅定了信念而底氣十足,她的每一個字都如此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不不可以”慕容瑾聽到這句話失去理智的怒吼,左悠然被他的反常嚇了一跳。慕容瑾見嚇着她了,態度又軟了下來:“悠然,我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我們不回去,好麼?”
左悠然搖頭道:“不,我要回去我不可以這麼自私左府會因爲我逃婚付出沉重的代價我不能丟下爹孃”
“那你就能丟下我嗎?”慕容瑾再次提高音量。
左悠然見僵持不下,怕這樣只會越走越遠,於是拔下頭上的髮釵,抵着頸脖道:“調頭不然我就自盡”
慕容瑾死死的看着左悠然,她右手執的那隻木釵,還是中秋那晚他送給她的禮物,她一直都帶在頭上,想不到今日,竟成了她威脅他回去的武器,這讓他情何以堪?
左悠然見慕容瑾毫無反應,右手使了勁往皮膚裡刺,那木尖刺破了肌膚,鮮紅的血順着頸脖滴了下來,染紅了衣裳,也染紅了那根木釵。慕容瑾看得心疼,對那車伕吼道:“調頭回去”
那車伕覺得奇怪:“公子?”
“回去”
看着她頸脖怵目驚心的血跡,彷彿他的心也被那釵子刺破了脈絡,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又瞬間消失不見。
馬車很快又到了城門口,那守衛道:“二皇子,怎麼又回來了?”
他啞着聲音說:“忘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慕容瑾在車內頹然坐下,不去看她。
那個可以任意操控他情緒的女人。
那個把他真心視作無物的女人。
那個他把他的心獻給她,卻被她丟棄在地上的女人。
他的心狠狠的疼着,他恨她,恨她如此作踐自己,更恨的是,明明她這樣了,看見她受傷,他還是會心疼,還是狠不下心,恨不得能代替她受傷,代替她流血。
馬車越來越接近左府了,左悠然知道,這次一別,兩人從此天涯海角,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輕輕的上前擁住他,喚了聲:“瑾。”
被左悠然這麼一喚,慕容瑾覺得他的恨意全無,更加氣惱自己沒用,只聽得左悠然在他耳邊軟軟的道:“瑾,我喜歡你。但我不能因此跟你私奔。這一世我欠你的,下一世我再還你。對不起。”
慕容瑾被她這番話說的眼淚盈眶,縱有恨意,此刻也消失全無。他緊緊的抱住她,心中深知,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機會擁抱這香軟的嬌柔了。他多麼希望,時間就此定在這一刻……
“不僅是你的下一世,以後,你的生生世世都該屬於我左悠然你記得了”
“嗯。”她在他懷裡輕輕的答應着。
馬車停了下來,左悠然知道她該走了。跳下馬車,只見左府門口燈火通明,左梓騫,大夫人,左子軒,左子君,二夫人,還有一大羣侍衛家丁站在門口,看到左悠然,全部人都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