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海已經接到陳庭中的電話，說了劉愛國在車間裡撒野的事。
“弄個材料，報上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不能讓那個小子無法無天。讓他知道還有王法。”鄭曉海靠在高靠背的椅子中，下達他的指示。
遠峰進來，到沙發上坐下。他在進門時聽全了鄭曉海說的話。
鄭曉海放下電話，說：“遠總，你看到了吧。現在，企業效益不好，工人們難管多了。”
“是啊，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是要反省一下，是不是對以往做的一些事，做出一些調整。”遠峰說到這裡，有意停頓。
鄭曉海的臉色不好。他管理的地盤上，遇到了威脅。在他的眼裡，工人都是難管的刺蝟。
遠峰說：“比如說，放到外面去加工的部件，是不是在量上減少一些。還有，利潤大的，調整回來，讓給我們的工人做。”
鄭曉海的身子向前。他最不願意聽到這樣的話。遠峰嘴裡放出去的活，可是他鄭曉海最得意的一份大蛋糕。
這幾天，鄭曉海就在琢磨，如何護好這份大蛋糕。程頌要遠峰主抓生產，目的很明顯，消弱總經理的權力。消弱總經理的權力可以，但不能這樣做吧。
程頌明明知道鄭曉海在生產這一塊有自留地，讓遠峰涉足這一塊的具體事務，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這是禿子頭上明擺的事。
鄭曉海再次意識到，程頌的這一個調整，就是一箭雙鵰一石二鳥。程頌這個老傢伙，既不想讓遠峰的心裡不舒服，也不想讓他鄭曉海的日子好過。
自從遠峰當上了總經理，鄭曉海這纔看清楚眼前這個人的真面目。
以前那種好好先生，全是裝出來的。
鄭曉海的嘴角咧了咧，說：“遠總啊。支持星火計劃，這是一項義不容辭的任務。遠程公司可是落實星火計劃的先進單位。”
遠峰說：“我的意思，這項工作，我們當然要繼續做。只是，在具體操作上，做一些微調。遠程現在的形勢不好，不能飽了別人，餓壞了自己的兄弟。”
“哈哈。遠總，你說得挺嚇人的。”
“鄭總。我說的，是明擺着的事實。”
“沒有這麼嚴重吧？”
“事實確實是很嚴重。”遠峰這就又想到劉愛國的生活情況。
就是因爲生產上這樣錯誤的調度，纔出現不少工人沒活幹的狀況。
工人們圖什麼，就是有活幹，多幹活，多得收入。
鄭曉海審視的目光落在遠峰的臉上。
新產品分廠是鄭曉海和柳姍的一塊自留地。
企業效益走下坡路，鄭曉海學程頌，選了賈安成的那個廠子，作爲未來的一個去處。董事長程頌自然也有一個對外支持的協作基地。
陳庭中把最有利潤的部件給了賈安成去加工，是得到鄭曉海的授意。
鄭曉海說：“沒錯。賈安成那個點是我弄的。董事長也是支持的。那是落實星火計劃的一個對口支援單位。我可是用了心在抓的。”
遠峰的眼睛眨了眨，向上翻了，臉上有些冷笑的表情。
鄭曉海說：“你是知道的。你也可以搞一個這樣的對口支援單位。董事長也有一個的。”
遠峰現在想的不是這個事。他在想，把利潤大的加工部分放出去外協，本公司的工人在收入上就會少。
爲什麼非得要這樣做？
明顯是有貓膩。落下話柄給工人說。
爲什麼就不可以把利潤空間大的部件給本公司的工人來做。遠程公司的設備也好於那些鄉間的草臺班子。
鄭曉海挪開了話頭，問：“遠總，你看，劉愛國鬧事，應該怎麼處理？”
遠峰反問：“你說呢？”
鄭曉海說：“先讓他停職檢查。”
遠峰問：“停職檢查期間，他的工資還發嗎？”
“不勞動者不得食。”鄭曉海說：“這是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
遠峰已經沒有心情和鄭曉海探討這樣的問題。好好的一種理念，到了這些人的手裡，就變了樣，變了味。
“我們處理問題，要看這事的起因。”遠峰說這話時，竟然有氣無力的樣子。因爲，他面對的說話人，使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看起因？不對吧。要看結果。”鄭曉海糾正。
遠峰說：“結果，是有原因的。這個邏輯關係，科班出身的鄭總，肯定比我懂。”
鄭曉海哈哈了，說：“英雄不問出處。”
遠峰說：“我是工人出身。說話做事，要對得起工人兄弟。一個企業，如果沒有工人的努力和支持，這個企業要想有長遠的發展，怕是一句空話。”
“董事長可是說過，企業的發展，在於決策者。我還是挺欣賞他這個觀點。”
遠峰搖頭，起身離去。
鄭曉海望着遠峰走出去的背影，鼻腔裡哼了一聲。
遠峰往自己的辦公室去，想起那些女工對他的一串串發問。女工們說的話雖然尖銳，也許過極，卻也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想到這裡，遠峰轉身向董事長辦公室走去。
遠峰將自己的這些想法去和董事長說，他想在這方面做一次調整，以保護本公司工人的利益。
程頌反對。
“我的遠峰大總經理。你應該就現狀，把應該做的事做好。你不要以爲，你上任以前的事全錯了。天下人全錯，就你對。這個想法要不得的。”
遠峰被嗆在那裡，後面想說的事，沒法再說。程頌也太霸道了不是。
“其他的不動。我想就新產品分廠做一個試驗。”知道要動程頌那塊田上的東西有大的阻力，遠峰只想動一動鄭曉海地裡的東西。
“不要在這上面花心思動腦筋，折騰了，能有什麼好處。”程頌不同意，這是利益相關的事。
如果允許遠峰動鄭曉海那一塊的利益，接下來，他程頌的利益也得動。
這個頭，肯定不能開。
遠峰起身，默默地離開了董事長的辦公室。
他很無奈，很孤獨。
這倒不是他如何英雄，如何愛民。
劉愛國的事，雖然是單一的事件，但，這終歸是一個事實。這個事實讓遠峰十分震驚。他這才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