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送親的隊伍,走得並不快,顧遠樟再怎麼樣也能追上他們。
“……”一聲嘹亮的馬嘶在喜慶的鎖啦聲裡顯得十分唐突,衆人只看到那匹突然出現的黑馬橫在隊伍的前頭。它非常霸道地攔住去路,而那馬上的人死死瞪着前面的轎子。
這是怎麼了?一個狗血的梗出現在衆人心裡,難道是新人的相好?不願意新人出嫁?又或者是更重口的……
“怎麼了怎麼了?”媒人張看見整個隊伍都停下來,急得跳腳,送親怎麼能停,不吉利啊!“停下幹什麼!走啊!”
“媒人張,你沒瞧見有人攔路嗎?”擡轎子的轎伕說,一邊兒仰起頭看熱鬧,嘿,這攔路的爺們真尿性,夠膽兒!就不知道跟轎子裡的是什麼干係。
“這是怎麼了”青嵐在花轎裡疑惑說,揭開一點點窗簾問隨行的媒人。
“哎喲!我的好哥兒呀,看來有人不樂意你出嫁呢。”媒人張看清楚馬上的男人,說話說得又羨又嫉,唉,年輕就是好呀。
“怎麼說的?”青嵐不明就裡說,他自然懂媒人張的意思,可是究竟有誰會不樂意他嫁人。難道是小老闆那邊的?
“是個俊俏的男人呢……”媒人張不是滋味地說。眼睛一直瞪着前邊兒,只見馬上的男人開口了。
“秦玉麟,今天這條路,我不會讓你過去。”顧遠樟紅着眼睛,又倔又怒地瞪着花轎。再一次前來花城,他是下了決心的。既然秦玉麟依舊看不上他,那他端着那樣的假面具有什麼用。依照自己本心,想守着就守着,想纏着就纏着,不管他趕也好罵也好,他再忍受不了和他疏離、分離,到最後什麼都不是了。
花轎裡的青嵐隱約一聽,頓時明白過來,攔路的人不是誰,就是他夫人的前任姑爺呀。他立即鬆了一口氣與媒人張說:“他原來是我家夫人的前任姑爺,恐怕是以爲今天出嫁的人是我家夫人。”
“哦,原來不是攔你的轎子呀,這就好辦,我去與他說一說。”媒人張清清嗓子,扭着腰去了,一路走一說:“讓開讓開,別擠亂了我的衣裳。”
顧遠樟不曾主意往自己跟前湊的媒人張,他只盯着轎簾子。那裡始終是沒有動靜,難道他連開口與他說句話都不肯了麼?當真這麼絕情絕心,顧遠樟心中異常難受。
“我說這位少爺,你攔錯轎子啦,這裡擡的不是你家那前夫人,是你家前夫人家裡的哥兒,你明白嗎?”媒人張扯着嗓子說,瞧那人硬是不看他一眼。
“不是他?”顧遠樟這纔看着媒人張,神情茫然說:“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你家前夫人好端端地在家裡帶崽呢。”媒人張沒好氣地說,兩人離都離了,怎麼這會子又這麼地膩歪,還攔花轎,嗨!
顧遠樟抿脣呆了一下,一勒繮繩又轉頭走了。馬蹄聲噠噠噠地回到最初的地方,這條空巷不復熱鬧,而秦玉麟正在門邊用腳提着門檻上的紅炮仗,顧思博卻蹲在地上揀漏響的鞭炮。
“顧思博,不準撿鞭炮來玩,快扔掉。”秦玉麟板着臉說,這麼危險的東西,小孩子不許碰。
“不要,我要玩鞭炮。”顧思博把手背在後面說,手裡抓着幾個空心的鞭炮。
“不聽話,你想捱打啦?”秦玉麟說,作勢去找棍子。
“你追不到我,嘻嘻嘻。”顧思博起身就跑,一轉身卻看見巷口的顧遠樟,他馬上撒腿飛奔過去,“父親!父親!”
顧遠樟連忙下馬,接住朝自己飛來的寶貝兒子,“跑慢點,寶寶。”他抱起他,溫柔地訓說。
“我好想你呀。”顧思博緊緊抱住顧遠樟的脖子,嘟着小嘴說。他整整一個月沒見到父親了。
“我也想你。”顧遠樟很感動,顧思博還不會說話,他們就分開了。可是兒子第一次見他便親近他,這是他最慶幸的事情,也是最感動的事情。
“你怎麼不來看我?”顧思博還記得,他說過要常來的呢。
“對不起,因爲父親有許多事要忙,不過現在已經忙完了。”顧遠樟溫聲說,爲了儘快趕過來,他即便吃得少睡得少,也不在乎。
“真的嗎?那你會留下來和爹爹一起住嗎?”顧思博其實不明白,爲什麼別人的爹爹和父親都是住在一起,但是他的父親卻要離他們這麼遠。
“這要問你爹爹的意思,我也說不好。”顧遠樟低聲說,擡眼看着門口的秦玉麟。
秦玉麟也是的,一直看着他們父子兩。當真是一對親父子呢,那麼親暱,那麼相似的臉。“把他帶回來吧。”他轉身進了家門,手中的小棍子隨意扔在院子裡。
顧遠樟抱着顧思博跟上去,顧思博扔掉手裡的鞭炮,朝顧遠樟吐吐舌頭。他可不敢帶着那些玩意兒進屋呢,會被爹爹打屁股的。
“呵……”顧遠樟摸摸他的頭,他兒子真是個可愛的小傢伙,被秦玉麟教導得很好。
“父親,你讓爹爹別打我。”顧思博膩歪在顧遠樟的懷裡撒嬌說。
“他經常打你?”顧遠樟有些心疼兒子,他想着秦玉麟的性子,確實是有可能。
“嗯……也不是經常。”顧思博想了想,不好意思,“只有尿牀的時候纔會打屁屁。”
聽兒子講起這些,顧遠樟卻感到很難受,他從未參與過兒子的成長,甚至不知道兒子喜歡什麼東西。“那你乖乖地……聽話他就不打了。”他只能摸摸兒子的臉這樣說。
“嗯。”
父子兩說着悄悄話,秦玉麟也不去聽他們說什麼。當然也沒有因爲顧遠樟的到來有什麼情緒,他是始終認爲顧遠樟自從上次開始就想通了,現在不過是來看顧思博而已。
他並沒有認爲顧遠樟還會像五年前那樣,就算跪下來哀求也做得出。畢竟,顧遠樟現在身份不同了,人也長大了五年,不可能沒有變化。
“今天,是你的侍婢出嫁嗎?”顧遠樟走進屋裡,開口和秦玉麟說話。
“你問我?”秦玉麟坐在桌邊轉過頭來,稀奇地說:“是他出嫁,怎麼了?你不是怨恨我嗎,還和我說話。”記得上次走的時候,他那副以後再也不鳥你的模樣。
“胡說什麼。”顧遠樟咬脣說:“哪個說我怨恨你,就算是……”也是愛你的多。
“你自己說的。”秦玉麟驚奇地看着他,這次不玩兒高冷了,玩健忘?
“那也是愛你多一些,不愛怎麼會怨恨你。”顧遠樟擡眼看着他說,說完又低下去,方纔以爲秦玉麟要嫁給別人的時候,他真的很慌。算了,什麼都是假的,只有牢牢抓住了這個人才是真的。
一向來,爲了秦玉麟,他還有什麼沒做過的,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嗤!聽你這麼說,被你怨恨還是我的榮幸咯。”秦玉麟說了句,回過去倒茶,然後推了杯子過去。“喝茶吧,別說我沒有待客之道。”
“你不能對我好些。”總是說句話就刺痛他。顧遠樟又自虐又氣惱,端起茶喝了一口。“你泡的茶真不怎麼樣。”他想到,青嵐嫁了,以後誰來照顧秦玉麟和顧思博。
“有茶給你喝就不錯了。還嫌棄。”秦玉麟說,坐一會兒便起身去換衣服。“青嵐辦喜宴,我要去喝喜酒。”
“嗯,我與你一起去。”顧遠樟說。
“……”秦玉麟想了想,顧遠樟怎麼樣也做過青嵐的主子,去喝杯酒卻也說得過去。“隨你,不過要隨禮金,可不能空手去。”
“隨多少?”顧遠樟來得匆忙,不過銀票卻是塞了一把在懷裡。
“……財大氣粗了啊?”秦玉麟咂咂嘴,想當年顧遠樟窮得吃不上飯的時候,還是他養家的。
“這些給你管着,我往後住在你這裡。”顧遠樟趁機把那一疊銀票給他。
“不。”秦玉麟一跳眼角,否了他,然後轉身進了房門。
“……”顧遠樟抿脣看了看他的房門,嘆氣,對顧思博說:“你爹爹總是這樣,每次都讓我……”難過加無奈,找不到方法對他。
“爹爹很好的。”顧思博趴在顧遠樟耳邊,和他說:“爹爹說,以後家裡沒人做飯洗衣服,他要愁死了。”
“……”這鬼精鬼精的兒子,顧遠樟笑出來,還真是,“好吧,洗衣服做飯,你父親倒是會的。”從前秦玉麟待產坐月子那幾個月,他沒少親自動手忙這忙那的,有什麼不會做。
等秦玉麟出來,一家三口出門去參加青嵐的喜宴。
顧遠樟算是花城的名人,自從上次水災之後,花城的百姓都認識他。這次隨着秦玉麟前來,大家也是見怪不怪的,因爲早就傳開了,秦玉麟本來就是顧遠樟的前妻,而顧思博是兩人的親子。這會子一起來,也不是那麼出奇。
還有人心裡揣測呢,離婚不離家,恐怕以後還是會在一起的。
大家都是秉着看熱鬧的心情,白琦卻不一樣,當看見秦玉麟他們一家三口齊齊出現的時候,他簡直一口血吐出來。上一次兩個人的關係不是還冷冰冰地嗎,怎麼一轉眼又走在一塊兒了?
“顧大人,你也來喝喜酒?”白琦走過去,走到他們面前,眼神很不友好地鄙視顧遠樟。這人真是沒皮沒臉,愛給臉色就給臉色,愛纏着就纏着,嘖!
“嗯,青嵐怎麼說也叫我一聲姑爺。”顧遠樟微笑說,懷裡還抱着顧思博。
“是前姑爺。”白琦說。
“隨你怎麼說。”顧遠樟不與他多談,腳步緊緊跟着秦玉麟,他去哪裡他就去哪裡。那副狗腿的模樣真是令白琦吐血。他深深地覺得,秦玉麟絕對不會喜歡站這樣的男人,絕對不會!
“你的禮金呢,還不給?”秦玉麟說,把自己意思意思的紅包放在小花籃裡。
“給。”顧遠樟卻交給他,讓他放進去。
白琦瞧見他們的互動,只想去捶牆,這是離婚的節奏嗎?這不是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節奏嗎!!想哭!
“白老師,你的表情好恐怖。”顧思博待在顧遠樟的懷裡,對白琦扮鬼臉。
“小兔崽子,我不是跟你玩。”白琦瞪瞪他,養不熟的小白眼狼,他父親一來就狗腿子似的粘着,也不看看平日裡誰照顧他多一些。
一行人入席之後,男方的親戚知道顧遠樟來了,怎麼也得過來敬酒。他們對這門親事很滿意,雖然說青嵐只是個婢子出身,但是跟的是好人家,儘管現在是自由身了,從前的主人家也不會虧待他。
秦玉麟看見男方家這麼殷勤,心裡也放心,至少青嵐的日子不會差到哪裡去。他沒有什麼可想的,也就是擔心青嵐嫁過去日子不好過罷了。
“顧大人請!”大老闆親自過來,爲顧遠樟倒酒。
“……”顧遠樟滴酒不沾的人,看見這酒又頭疼,眼睛不自覺地就看着秦玉麟。
“他喝酒不行,我替他喝吧。”秦玉麟這麼說,顧遠樟翹着嘴角一笑,立即幫他端酒,“夫人。”含情脈脈的眼神,時隱時現。
“哼……”秦玉麟暗地冷哼,接過酒和大老闆一口乾了。
“秦家小夫人好酒量!”大老闆贊說,素來和秦玉麟有打交道,自然也是知道秦玉麟的作風,看來啊,這兩人真的要梅開二度了。
“大老闆也不差。”秦玉麟笑說,再次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回敬他一杯。
“好好好!幹了!”大老闆原是個愛酒的,着實喜歡秦玉麟這般爽快的人,笑容比對着顧遠樟的時候真實可愛多了。
“行,大老闆去招呼客人吧,與我們無需客氣。”秦玉麟坐下來說,眼角看見顧遠樟擔憂的神情,嗤,他以爲人人都是一杯倒,哼。
“夫人,你也別喝這麼多……”顧遠樟一邊給顧思博夾菜,一邊說。
秦玉麟懶得和他搭話,不過一會兒想起了什麼又說:“你別夫人夫人地叫我,咱們沒那麼好。”
誅心十足的話,說得顧遠樟滿心難受,他又開始刺人了,“大喜的日子,你不能讓我高興些。”
“青嵐的大喜日子,有你什麼事兒。”哼哼,這都能成爲理由。
“好,你說了就是。”顧遠樟向他身邊捱了挨,低聲詢問:“那你肯不肯再做我夫人?”瞧着今天的喜宴,他也想和秦玉麟成親。上次的時候,什麼都瞧不見,也不像個喜宴。
“不肯。”秦玉麟給顧思博夾雞腿吃,一點面子都不給顧遠樟。
“唉。”顧遠樟也往他碗裡夾菜,“那好,我就纏到你肯爲止。”
“嗤,我要是煩了,你小心着你的小命。”秦玉麟毫不客氣說,他是敢的,只要顧遠樟把他纏煩了,什麼他都做得出來。
“……”最傷人的話,莫過如此。顧遠樟不甘心,對秦玉麟可說是又愛又恨。沒人知道他有多麼想再次擁有他,就算被用小命來警告也一樣。他寧願秦玉麟打他罵他,也不願秦玉麟當他是個普通人。
“怎麼,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秦玉麟瞧他神色變幻,便問。
“我想向你求親。”顧遠樟說。
“你他.媽耳聾,我不是說不嗎?”秦玉麟說。
顧遠樟不回答他,秦玉麟以爲他打消了想法。結果喜宴差不多結束的時候,這個混賬突然站起來,非常高調地求親,還扮可憐,一副你不接受我就是等着被大家口水淹死的模樣。
“回去說吧。”秦玉麟當然不可能當衆給顧遠樟難堪,他很自然地推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讓大家以爲他只是害羞。
“等等,我不同意。”白琦心急,以爲秦玉麟這就要和他回去商量了,他走出來湊一腳說:“我也要向你求親。大家都知道我喜歡你,你怎麼說?”
這下熱鬧了,周圍的人大聲起鬨,讓秦玉麟二選一。有些人讓他選前夫,有些人讓他選白琦,兩個都是青年才俊。也有感嘆秦玉麟好命的人,兩個男人爭他啊,哪個哥兒有這樣的榮幸。
瞧着這場面,秦玉麟想象得到明天的花城百姓茶餘飯後用什麼話題消遣了。他們三個簡直就是動物園裡的猴子,給人圍觀個徹底。
“白琦,你也別湊熱鬧了,這種玩笑開不得。”秦玉麟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說。他希望白琦適可而止,給他個臺階下。
“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白琦擠到他身前,從懷裡套出那對玉佩。“喏,爲了隨時向你求親,我帶着呢。”
“……”秦玉麟十分無語,這個白琦真是不作就會死,“行了,收起來,別讓人看笑話。”
“我向你求親就是看笑話,他向你求親就是回去再說?”白琦怒瞪着秦玉麟,樣子十分委屈。
“他的話已經夠明顯了,你別讓他難做。”顧遠樟倒是得了便宜賣乖,站在一旁輕輕說。懷裡還抱着和他同一條賊船的寶貝兒子,沒辦法,有顧思博在,他的心就定了一半多。
“你也閉嘴。”半斤八兩,還好意思說別人。秦玉麟瞪了一眼顧遠樟,開口說,“都回去,別跟這兒丟人現眼。你們不要面子我還要。”他說着,領頭走了出去。
“聽着沒,丟人。”白琦率先一步跟上秦玉麟,哼,真愛也不會離了,可見是個過氣的破落貨。
“父親,我們也快走!”顧思博嘟着小嘴說,果然親爸就是親爸。白琦再怎麼好,也哄不了這個小東西。
“好。”顧遠樟笑笑,心裡安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