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半之後陸續有逝者家屬過來祭拜,我走在前面,張然跟在後面。根據金屬的移動,我感受到他熟練且靈活地避開往來路過的人。看來他不是第一次做這個事情。
我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但周圍都沒有很合適的場所。
“你開車了沒?”
“沒,怕被芮恩撞見。”
我忽然想到一個地方,就是昨晚嚇得半死的小木屋。這裡除了工作人員以外,白天絕對沒有閒雜人等敢進去。
小木屋裡,我昨晚鋪在地上的紙箱還在。我席地而坐,等待他的現身。
張然脫下披在身上的斗篷,看樣子是古代將領的披風。
“這件披風如何做到隱身的?”其實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但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
“你仔細看看。”說着,張然把披風遞給我。我捧着來到窗邊,對着陽光,仔細觀察。風衣裡面有序地編制了很多金色纖維,映着陽光能隱約看到其中有金光流動。金線不是黃金做的,因爲我用特異功能感應不到它的存在。這件披風不知道留存了多少年,但看起來就像是上週的。
“可有來歷?”
“宋朝將軍辛棄疾的。”
我是學古代史的,自然知道辛棄疾是何人。一般人都以爲辛棄疾只是個詞人,豪放派詞人。有“詞中之龍”之稱,與蘇軾合稱“蘇辛”,與李清照並稱“濟南二安”。他還是南宋官員,將領,而且還是南宋有名的武將。
《破陣子·爲陳同甫賦壯詞以寄》“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這是小學的時候就學過的文章,那個時候只知道此人詞作的好,殊不知,沒有一身武藝,怎能寫出如此有畫面感的詞。
他平生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一生力主抗金。所寫的《關芹十論》與《九議》,條陳了作線與攻守對策,顯示了他卓越的軍事才能與愛國熱忱。辛棄疾一生追求恢復宋朝江山的理想,可謂壯志豪情,但卻多挫折。
辛棄疾一生信奉道教,抗擊金人對漢人的侵略,鬱郁不得志,只能靠詞作來表達自己內心的熱血。南宋一位不願透露名號的道教前輩感於他的報國情懷,特贈此披風,助其一臂之力。可惜不久後,在一些諫官的攻擊下,辛棄疾被降爲大夫、提舉衝佑觀,又被差知紹興府、兩浙東路安撫使,但他推辭不就職。之後,他還被進拜爲寶文閣待制,又進爲龍圖閣待制、知江陵府。朝廷令辛棄疾趕赴行在奏事,試兵部侍郎,但辛棄疾再次辭免。
“這麼好的東西,你們又是哪裡獲得的?”,本來是想說“盜竊”的,但還是忍住了。
“鎮江。”
“啊?你說不是江西,是山東,我也能勉強相信,怎麼是在鎮江得到此物的。”辛棄疾的墓地有兩個傳聞,一個是葬在江西,還有人說是在祖籍山東。這麼貴重的東西當然是跟着主人一同埋於地下,長眠不朽。所以當張然說是在鎮江獲得的,我非常詫異。
“辛棄疾被貶去鎮江府時,曾登臨北固亭,感嘆對自己報國無門的失望,憑高望遠,撫今追昔,於是寫下了《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這篇傳唱千古之作。此後他便命手下的人在此處挖出一座墳墓,把披風與將服都埋於此地,表示忠心報國的自己已經死了。”
“你們還真的神通廣大,這要是沒有非常豐富的史學知識是沒辦法得知的。”
張然“哼,哼”了兩聲,看着更像苦笑。
我收回好奇心,正襟危坐,直視着他。
“我們好好聊聊吧,是我問你答,還是你自己說?”
“你問吧。”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是芮恩哥哥的?”在來的路上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其他事情跟我沒關係,我只想救芮恩。要是以後的案子可能牽涉到張然,我能不接就不接。案子要是查到張然頭上的,只要不是主犯,我能避就避,實在避不過去,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雖然感覺自己很沒原則,但我更願意讓自己的內心不受煎熬。人生短短數載,爲何我要憂國憂民憂天下,老天對我和芮恩好像從未客氣過。天道是公平的,也總是公平的,但就怕在我這的不公平,讓其他人更公平。不是我咬文嚼字,也不是我針尖對麥芒,而是不願意虧欠身邊的人。
“進市局的時候就知道了。”張然此時情緒很低落,不知道是被我那麼早就發現感到失落,還是對自己的僞裝失敗而氣餒。
“你是怎麼忍得住的?三年多的時間,一千個日日夜夜。”我努力地剋制自己的情緒,漲紅了臉,越說聲音越大。
還沒等到張然回答,就聽到外面有人在敲門。我和張然一下子警覺起來,被抓包不可怕,只是又要解釋好半天,而且還是兩個大男人在裡面,同時也後悔剛纔說話太大聲了。
我拉開門,迎面看到的是一隻懸停在半空中的芊芊細手,正在作敲門狀。撇過頭一看,我去。敲門的人比山莊的工作人員更讓我害怕。
“你怎麼來了?”
芮恩把我推開,徑直往裡走,看到張然靠在牆上盯着她,上來就是一腳。
“怎麼是你?爲什麼是你?”憤怒,驚喜,慶幸,焦躁,所有的情緒都在此刻爆發。張然捱了踢,沒有閃躲。芮恩張開雙臂擁抱在一起,張然木然地看着我。我也是一腦門的問號。
“爲什麼不告訴我,你知道嗎?要不是上次在銀川的時候,我在具象裡看到你,這輩子都以爲我們家只剩下我一個。知道我多想爸媽嗎?知道還有你的時候,我每天都做夢,夢裡面你的樣子每次都不一樣。”
張然被芮恩的話弄得啞口無言,芮恩一股腦說了那麼多問題,他不知道該回答哪個?
我拍拍芮恩的肩膀,“先別急問這些,我就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