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去才發現,這地下集市不過就是條幽深的巷道,兩邊有不少擺地攤的人,聽見門口的腳步聲,陸陸續續有人回過頭來。凝神一看——
竟是神算門的!
“仙宮聖女剛進去,您幾位就到了!一天之內見到這麼多大能,老頭子再也沒有遺憾了!”說着他丟下攤位站起身來,拱手作揖,“張老兒見過幾位道長。”
容如意不動聲色的看過去,這裡面十中有七是普通人,也有同道,修爲馬馬虎虎罷了,看得越仔細她就越發摸不着頭腦。
想問個清楚就目前看來又不方便,清虛子同熟人寒暄去了,倒是七商,他看穿瞭如意的想法,解釋說:“皇城所在陽氣盛極。要定格局定人心就需要足夠的陰氣進行調和,陰氣彙集在地下,因這個緣故,此處被命名爲陰街。又名鬼市。這裡是倒鬼貨的地方,靈符一類也有得賣。”
就跟古玩街是一個道理,這邊的東西不是地下挖出來就是道術相關,容如意點點頭,“是覺得氣息流動不太對,卻沒料到會是這樣。”
七商慢慢的往裡走,還一點一點給容如意做解釋,“這些人絕大多數是從方外之境出來的,有些是犯了大錯遭流放,有些天資太差被逐出家門,還有到三國境內尋覓資源蒐羅寶貝的……說得直白一點。鬼市就是供他們週轉補給的地方,三國境內各有一處,這裡同時也是天道院的據點。”
越說越糊塗,“天道院又是什麼?”
“天道天道,替天行道,他們是方外之境的最高審判者。但凡出現不可調和的矛盾和糾紛,均可出面進行調查裁決執行。”
容如意差點就吹了口哨。
集警察局、法院、檢察院於一身,天道院的權力真夠大的。
她那點心思七商還能不明白?就無奈的搖搖頭,這丫頭絕對想到賺錢的層面上去了。
清虛子與別門別派的朋友寒暄了兩句,話題一個轉彎就到了沒法子控制的地方,就有人搭着他的肩頭笑眯眯道:“咱們這樣的關係你給我說句實話,玄門九派?聚天沐國到底是爲了什麼?真是助陣天玄郡主剷除天水宮來的?……我聽說那郡主是你們神算門的人,啥來頭,號召力竟然這麼強。”
聲音說大不大,卻也不小,周圍好些人都聽見了,他們全豎起了耳朵。
清虛子沒直接表態,反而意味深長的看着他這位老友,“本來也不是什麼秘密,告訴你無妨。只是我也好奇,吳道友對這回事分明是一點也不瞭解,怎麼還能問得頭頭是道?”
“三年不見你小子還是這麼嘴欠!怎麼說話的?我吳老九怎麼就不瞭解了?我還親眼見過郡主,那真是上天入地絕世無雙的美人,只一眼,我這心肝就砰砰亂跳,要是年輕個三十歲,老子無論如何也要爭上一爭,長得好看不說與咱們還志同道合,娶回去……”
他還沒將心意表達徹底,就自動消音了。
張好幾次嘴也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姓吳的五十有七,在道上混了幾十年,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他他他……說錯話了!吳老九使勁給清虛子遞眼色,讓他幫個忙把東西撤了,卻發現道友滿臉虔誠的看向巷道中間,那裡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朗清逸出塵,簡直是天仙般的人物,至於那女的,我擦,大大大美人!禍國妖姬也不過如此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黏在這二位身上,這樣出色到底吃什麼長的?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活着已經如此艱難還打擊他們的自信心這合適嗎?
如果說容如意這張臉還會引人沉淪,七商道祖就跟天上的仙人一樣,你的眼神會不自覺跟着他,捨不得離開哪怕一分一秒,卻很難生起褻瀆之意,你會發自內心的感到慚愧,對他拜服瞻仰。
大多數人都沒走出來,有幾個定力很高道行不錯的立刻就發現了問題——這麼出色怎麼會一點也不惹人注意悄悄走到這裡?
他們要麼有大神通,要麼有特殊的隱匿之法,要麼就不是人!!!斤匠亞才。
察覺到不對的都悄然戒備起來,他們正準備問上一問,就聽見一聲低呼:“吳老九你牛皮吹破了吧!這不就是天玄郡主!我見過不止一回,準沒錯!”
姓吳的還啞巴着,又有幾個跟風點頭。
“我也見過,的確是郡主沒錯!”
“美到這個地步還能有別人?老子不僅認識郡主,我還知道邊上那個是她祖師爺!!看你們就不是走雍京城裡那條道進來的,這二位都認不出!”
“不對不對,哪有這麼年輕的祖師爺?”
“……人家有大神通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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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得太多的都不敢開口,也就這些棒槌,當着祖宗的面也敢瞎嚷嚷,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七商道祖在進來之前的確就用了他特別改良的隱匿符,若不是他主動顯身,普天之下沒幾個人能看出貓膩。多虧吳老九嘴賤,衆人才有瞻仰道門傳奇的機會,他無意之中還真偉大了一回。
相處一段時間就知道,七商道祖不是無慾無求,而是智商太高眼裡看不到凡人。他會拿自己測試長生大陣也是因爲活着太無趣了,一開始覺得專研符籙陣法有意思,日復一日的做同一件事,別人還不理解,這種滋味太難受。容如意機緣巧合入了他的眼,也是這個時候,清虛子才知道這位道祖是高貴冷豔不可方物傲嬌並且護短。
七商就不是個正常人,他不可能好好的同別人打招呼,清虛子覺得,自己如果不站出來,情況恐怕會走向無法掌控的方向——作爲神算門弟子,作爲一個心裡有愛的正常人,他不能再沉默了!
“此乃我派七商老祖,無論道行或者輩分都是諸位的前輩,還望客氣些。至於這一位,她俗家身份你們都知道,同樣是我派弟子。”
“玄門九派?聚雍京是爲什麼不多時你們就會知道,麻煩讓出一條路,畢竟時間不等人。”
……
長時間的沉默,長時間的目瞪口呆,鬼市上安靜極了,神算門這幾人就要過去,這節骨眼上突然爆發出軒然大波。
“是七商道祖?真是七商道祖?我的天我的天!!”
“都別擠啊混蛋,讓我仔細看一眼,這可是咱符籙陣法一門的老祖宗!”
“你要看我們就不要?別廢話行不行?”
“就是就是,當着老祖的面你要點臉!”
容如意橫空出世一年多,萬衆追捧的場面她見過不少,早就習慣了。七商以前也不喜歡別人吵鬧,和徒孫志同道合以後整個畫風變得十分清奇,雖然表面上還是高貴冷清,其實心裡已經變態,只要沒有胡說八道侮辱人的他也沒所謂,當笑話就看過去了。要說最彆扭的就是清字輩兩人——清虛子和清純子,他們這一輩沒有特別驚豔的人物,因爲這個門派地位一直不上不下,如此震撼的場面活到今天還是頭一回見,真是嚇死寶寶了!
以七商的本事,就算所有人堵在這兒,他要過去也很簡單,本來準備另闢蹊徑,清虛子卻自覺上前開道去了。再說鬼市上這些人,激動歸激動,理智回籠的速度還是很快的,他們自覺排開站到兩側去,留出一條大道給七商。
“我心中有個疑惑,這麼多年也沒解決,還望道祖指點一二。”
“但凡道門衆人誰心裡沒有問題?你小子也忒賊!”
……
大家在委婉的表達內心情緒,希望七商沒事能多來,只有一個人,他哭喪着臉站在原地,想追上去,又不敢,想跟着吆喝兩聲,嘴張到最大也發不出聲。
吳老九真的太悲傷。
他謹慎了半輩子,就因爲這一句話倒了大黴。
要是跟上去討饒這不是提醒他們自己剛纔做了什麼?
繼續按兵不動的話,以後還能好好說話?
吳老九糾結這會兒,神算門幾人已經走過去了。他們來到約定好的地方,進去之後發現裡頭是個堂口,那感覺有點像丐幫總舵,擺設自然高級一些,看起來略有些陰森,隨處可見道門元素。
本來你一言我一語聊着天,還有人很不像話的翹着二郎腿喝茶,不能說鬧哄哄,裡頭多少有些隨便就是了。
看到這個場景容如意就想起後世的道門集會,每十年一屆,她有幸去過一回,那場面真的十分幻滅,平時飄逸出塵的氣質一點也沒剩下,那些所謂的道長、大師拼了幾桌一邊嘮嗑一邊打麻將,感覺和一般的糟老頭子沒有不同。
容如意走神的空檔,長老們已經站起來了,他們排着隊給七商問好,生怕怠慢了祖宗。
最賤的要數五行門,發現要用糖衣炮彈腐蝕七商很難,帶隊的長老當機立斷換了目標,他一鋝鬍鬚,仙風道骨的說:“這位就是天玄小友?的確是天生道骨資質卓然,道祖能有如此徒孫繼承衣鉢,實乃大幸。”
有人帶頭,後面那些無壓力跟進,一個個排着隊將如意誇上了天。
這番話讓容如意想到從前,那時候她還跟着師兄學道法,並沒有穿越,隔壁山頭的師兄弟吃飽喝足總會躺在小樹林裡一邊剔牙一邊嫌棄她,並且還是當面嫌棄。說什麼“你這資質能有這等境界還要多虧長生”、“紫極真人那不負責任的哪會教徒弟”、“也是長生耐性好,蠢得跟驢子似的也教得像模像樣”……互相嘲諷互相嫌棄是神算門內部風氣,只在同輩之間進行,雖然知道是玩笑,不過,她和師兄之間沒隔着太平洋至少也隔了個東海,容如意怎麼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到這種誇讚,還不是被外行人無腦跪舔……
節操呢?
節操何在?
面對這種喪心病狂的行爲,容如意只想說一句……不要客氣誇得再深入一點,太蒼白感染力不夠!!!
七商道祖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看眼珠子轉那麼快就知道不是害羞,他覺得有些好笑,卻沒表露出來,臉上還是癱着。
“沒那麼多規矩,都坐。”
“諸位願意給這個臉萬里迢迢來到這裡,七商自有答謝,現在先說正事。”
會約在這裡,意思就很明顯了,除了在凡俗境作威作福的天水宮之外,天道院也不對勁,作爲審判者他們好似完全沒察覺到容如意以及天水宮的存在,按照正常渠道,早應該調查清楚然後進行制裁,沉寂至今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七商並沒有爲他們剖析什麼,他開了個頭就閉嘴了,自顧自的喝茶,沒有要補充或者糾正的意思,他這個做派讓所有人萌生了一個猜測,他其實什麼都明白,成竹於胸,不開口只是爲了考驗大家,看看玄門九派的能力。想到這裡,氣氛就有了變化,純陽宮帶頭從專業的角度對問題進行分析,他們說的是天道。天道院並不等同於天道,或許因爲太過蠻橫霸道自以爲是,觸怒了某些方面,所以降下懲罰,這個說法立刻得到響應,這些年天道院的確沉寂不少,凡俗這邊是個什麼情況他們不清楚,在方外之境動作是大大的減少了。
造化谷和玄九山莊也補充了一些,他們還當場起卦,想要窺伺一二,五行門則是從陰陽五行入手,配合黃泉樓的陰兵……情況很快就明朗了。
“天道院存在了上千年,他們或許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卻不可能直接拔除,這樣做方外會亂套,最有可能就是受到了上面的警告。”
“上面是哪裡?”
“我們只知道天道院是做什麼的,用各種手段也不能窺其來歷,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從這個層面考量,大家的猜測是靠譜的。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我們要不要去天道院會一會那些裁決者?見這一面帶來的是好處還是麻煩?如果咱們直接動手把天水宮那些王八蛋滅了會不會打破平衡?”
說到這裡,就沒人敢發表意見了,一個個全看向七商。
就算再怎麼出色的人物也不能自以爲是的決定整個玄門的走向……七商道祖表示他不背鍋,於是繼續喝茶。
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容如意略一沉吟,開了口:“我作爲後生晚輩原本沒有多嘴的資格,不過,這事根源在我,不妨聽小子一言。”
天玄郡主名聲這麼響,他們也想見識一番,相互遞了眼神然後就點點頭。
如意從七商坐的椅子後面走出來,看起來還有兩份道家氣度,所有人洗耳恭聽,以爲她要說什麼大道理,沒想到就等來簡單幾句話:
“事關天道,事關玄門命運,要做主容易,後果卻不是咱們承擔得起,我想了個法子,不如擲銅錢看看,要是正面就去,反面就不去。”
……
……
……
聽起來簡單粗暴,其實還真有兩分道理。
銅錢丟出去是正是反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的,這不就是天道的選擇!這主意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