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幾十丈高的城門外,蘇笙兒掏出了一塊牌子往那兩個侍衛面前亮了亮。原本一臉倨傲的侍衛頓時變得卑微了起來,先是連聲道歉,又馬上打開了旁邊的那一扇小門,請蘇笙兒兩人進去,看得一旁的採兒嘖嘖稱奇。
蘇笙兒倒是沒有太多的想法,她如今也是知道了一些內城人的秉性,以前很嚮往裡面的生活,可是現在看透之後這方面的心思反而是漸漸淡了。內城人是高高在上的,看不起外面的那些平民百姓,甚至就連當差的侍衛士兵都是滿臉倨傲,似乎能因爲站在這裡就高人一等,剛進來的時候,蘇笙兒也曾氣憤,後來卻也是慢慢地習慣了。
現實本就充滿了許多無奈,她現在有了身份有了地位,但絕對是不夠資格去改變這些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不被同化,以免最終成爲了以前自己所討厭的那一類人……
“哇,夫人,這內城裡面好奢侈啊……”
採兒在旁邊輕輕叫道。
蘇笙兒笑着點了點頭:“你若是看見什麼喜歡了,就跟我說,你入了我陳家門,我倒是還沒送過你東西呢。”
採兒的臉微微一紅,緊接着小臉上便浮現起了濃濃的感激,聲音有些哽咽道:“謝謝夫人,夫人,你對我太好了。”
只見擡眼望去,寬敞的街道兩旁,盡是由最珍貴的水境石搭建而成的府邸房屋,有門面鑲金刻鑽的店鋪,也有擺放着兩座威嚴異獸的衙門,道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比之外城更是熱鬧了不知幾分。
來往的皆是穿着華貴氣質高雅之人,因此看起來蘇笙兒兩人倒是有些另類了。陳家雖然已經開始富貴,但蘇笙兒還是喜歡自己做衣服穿着,用的是普通的布料,看起來樸素至極。不過顯然這內城的士族之家也都是些修養不錯的人,雖然常以奇怪的目光掃向這主僕二人,但皆沒有說什麼話,只當是某個有奇怪癖好的千金小姐了。
蘇笙兒面色不變,帶着採兒在街道上緩緩走着。
“夫人,我們去哪裡買東西?”
“先去善德坊吧,那裡的東西比較多,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
“好。”
“轟……”
忽然轟隆隆的一聲,在寧海城上空劃過了一道蒼白的閃電,原本陽光正盛的天色頓時變了,太陽被烏雲所遮蓋着,無法投下光明,而緊接着,烏雲反而是低低地投下,彷彿是要壓下來一般,讓人心中平生壓抑之感。
這是要下雨了。
路上的行人頓時腳步匆匆,加快了速度,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趕去。倒也有一些才人佳人顯然是早有準備,只是吩咐着僕人打開了紙傘,依舊愜意地四處逛着,互相遇到了便開心地對視一笑,雨中散步,的確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呢。
“咔嚓!”
又是一道驚人的閃電,電光先於轟鳴聲而來,嚇得采兒一下子白了臉色。
“夫,夫人,奴婢忘記帶傘了……”
“沒事,來,我們就要到地方了,進去避避雨吧。”
蘇笙兒的臉也有點白,女孩子大多是怕打雷的,不過她還是拉着採兒的手向前面
趕去。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一座店鋪前面,往裡面鑽了進去。
下一刻,風雨齊至,眨眼便將整個寧海城覆蓋在了狂風暴雨之下,時不時的雷霆在烏雲層層中閃過,如同是一條碩大的蒼龍,麟甲森森,發出類似於龍嘯的聲音,像極了是古傳言中所說的“老天在發怒”。
六月的天,真是說變就變,今日天氣有些燥熱,因此午後下這麼一陣雨其實還是挺消暑的,相信等雨水過後,這寧海城又能涼快好一陣子了。
外面雨聲風聲齊齊而來,一片喧囂,而在那家名爲善德坊的店鋪中,依舊平靜一片,就連夥計們也或躺或坐,似乎是在享受休閒的午後時光。蘇笙兒已經與店鋪的主人講起話來。
“稀客,稀客啊,陳夫人,你可是好久沒來了。”
一個穿着黑色長褂的老者笑着走了過來說道。
“丁老闆。”蘇笙兒微微福了一禮。
“呵呵,陳夫人,沒有淋溼吧,這雨來得有些猛烈,需要換洗一下嗎,我讓丫鬟準備一套衣物。”
“不用不用,多謝丁老闆了,我走得急,沒有淋到。丁老闆,這次來打擾,我是想買樣東西。”
“哦?”那顯然與蘇笙兒十分熟稔的丁老闆微微一愣,隨後笑道:“要什麼東西?若是小物事的話,你說一聲,我便做主送給你了。”
蘇笙兒說道:“我做了件衣裳,還差個釦子,所以想試着來找找有沒有合適的。”
“衣裳,莫非是做給阿雨的?”
蘇笙兒微羞,輕輕點了點頭。
這位丁老闆是善德坊的主人,同時也是內城裡有名的豪族,在成親的時候,他也曾經跟在劉府主的身後親自送來了賀禮,因此對待陳穀雨與蘇笙兒也是如同晚輩一般,說起話來都帶着一股親近勁。
丁老闆明白了,微眯着眼笑道:“阿雨快回來了吧?老夫聽說,這次的寧海學府,在那郡城的演武大會上可是給我們寧海城掙足了臉面。”
“嗯,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哈哈,好,陳小子做的不錯。來,你來挑挑吧,這次我也不收錢,就當是我給阿雨的禮物了。”
“這怎麼可以?”
蘇笙兒忙想拒絕,這些天來或明或暗的,丁老闆已經幫了她許多忙,其中陳家布坊就有丁老闆的一份功勞在。這些蘇笙兒都是細細記下來的,等陳穀雨回來後便一一說給他聽,這是人情,也是投資,絕對不可馬虎。
丁老闆花白的鬍鬚輕微一顫,佯怒道:“蘇丫頭,我這次不叫你陳夫人了,我是你長輩,長輩送的禮物,晚輩豈可推辭!”
蘇笙兒聞言一愣,隨後浮現出了無奈的神色,只好點頭。
善德坊裡的扣子的確很多,鈕釦又叫盤扣,在當時是一種用布條織成的結帶,因爲用料不同,所以花樣也是千奇百怪的,蘇笙兒在家裡嘗試過一些,但都因爲不配捨棄了。
不過這一次,她一眼便望見了居於正中的那枚樂器扣。
這種盤扣因爲花樣多是古時樂器而得名,一般也都是樂藝世家的人才會採用,但蘇笙兒看中的
自然不是這個,而是那樂器的樣式。
丁老闆的眼神賊亮,馬上鎖定了蘇笙兒定格的目光,說道:“蘇丫頭,是看中這枚了?你的衣裳是怎麼樣的,這種釦子搭配的條件可有些苛刻啊……”
“是青色的薄衫,輔以一些紅色的袖帶……”
“哦,那倒是不錯,這盤扣剛好用上……嘿嘿,蘇丫頭,我跟你說,這個釦子的做工可是很不錯的,尤其是這個名叫做笙的竹管樂器,出了名的難編織成……”
丁老闆的話語微微一頓:“等等……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蘇笙兒滿臉笑容,小臉上紅彤彤的,煞是可愛,她恬雅地福了一禮,語帶幸福地說道:“那多謝丁老闆了。”
“哈哈,原來如此,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情調可忒多,唉,老了老了……”
……
尚德坊的屋子裡,一片火熱。
而在外面,暴雨傾盆,電閃雷鳴,已經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這平日裡都極爲短暫的雷雨風暴今天卻沒有一點停息的意思。
善德坊的對面,是一座有名的酒樓。酒樓有兩層,因爲下雨的緣故,此時酒樓的生意並不是很好,待零零散散的一些客人走後,便只剩下二樓靠近欄杆處的一桌席位了。
從那個方向,正好可以俯視善德坊裡的所有情形。
李向前再次喝下了一杯酒,聲音有些冷淡:“怎麼還不動手?想要等她離開嗎?在內城裡衝撞貴人,被巡邏衛兵直接擊斃,這樣的罪名還不夠?”
這桌酒席很大,但只坐了李向前一人,他說話的對象正跪在地上,穿的是寧海士兵的制服。
“少爺,不是我們不動手,只是這善德坊不好進去啊。這裡面那個姓丁的身份不凡,而且與劉府主交往密切,有他在,我們根本不好隨便安置罪名,更不用說殺人了……”
“姓丁的?”
李向前放下了酒盞,淡淡問道:“就是那個今天早上不聽我父親詔令的丁三宗?”
“是。他在內城裡很有名望,大家都叫他丁老爺。”
“呵呵,一個丁老爺!一號,你要記住了,這次的事不能有任何差池,別說什麼丁老爺孫老爺的,蘇笙兒必須死,誰擋,誰死!明白了嗎?”
那個士兵心中一凜,忙說道:“少爺的意思是?”
他擡起頭,單手放在脖子上輕輕一橫,做了一個抹殺的意思。
“區區一個丁家而已,你看他自己的意思,若他識趣,便饒他一命,堵了他的口,若是自以爲是,想要來阻攔這件事,殺了又何妨!”
“明白了,少爺。”
“去吧。”
士兵站起身來,下一刻,輕微的道力拂過,消失在了原地。
李向前一人飲酒,一人醉,酒杯拿起又放下,顯然,心中也是極爲不平靜,他默默看向了那善德坊,輕輕嘆了一口氣。
雨簾很密,彷彿是將天地都切成了兩半,雷聲轟鳴着,風疾霧深,在那層層烏雲下,遮擋住了所有的目光,也將隔絕一切的猜疑。
正是風緊雨狂殺人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