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許久之後,終於有人低聲提出了這個問題。
侯管家臉色鐵青,看着那個黑衣人降臨的方向,眼中有着怒火萬丈。
守衛隊隊長忙回頭去看那個說話的侍衛,一瞪眼,警告他別亂說話。這管家估計快氣昇天了,被他聽到,大夥兒都得完蛋。
“黑衣之人,絕頂的輕功,救人……是誰呢?”
侯管家沉着臉默默唸叨這幾個詞,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那個少女,跟老馮十幾年前發的那張通緝令上的女娃有點像啊,雖說女大十八變,但從小就是美人坯子,現在也認得出,聽後來老馮他說是那黑衣客的女兒!黑衣客……”
“好啊,怪不得,原來是你!風宗,風絕情。”
侯管家忽然明悟,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望向東方,那裡有兩個身影如大鳥般降臨。
他終於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低聲笑道:“哈哈,陳穀雨,你以爲有人來救你就能走了嗎?宗師,也是分高低的!”
那兩個身影降落在他身前,侯管家忙上前跪倒在地,恭敬行禮:“拜見槍宗,拜見火宗!”
那個叫槍宗的一身黑衣,面容冷酷,即使是侯管家跪在面前也沒有絲毫波動。倒是那個叫火宗的,滿臉橫肉凶神惡煞:“老侯,你鬧出了這麼大的陣勢,結果還是沒抓住陳穀雨,你知道嗎,王爺很生氣!”
侯管家的頭埋得更低了,顫聲說道:“我自然會找王爺領罪,兩位宗師,請你們一定要抓住陳穀雨那小子啊!”
“他們逃不了!”槍宗冷冷開口。
火宗擡頭看了看天:“對了,剛纔我觀這疾風不止,天地之力紊亂,大陸上有這身手的寥寥無幾,莫非是……風絕情那老傢伙出手?”
“火宗大人說得對,就是風宗救走了他們!那兩人中的少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當年黑衣客的女兒!”
“哦?黑衣客的女兒!哈哈,好,那就沒錯了!很好,風絕情,你終於肯現身了,這次我看你怎麼走!看看最後是你的風熄了我的火,還是我的火燃了你的風!當日之仇,必將百倍奉還!”
很少有人知道,在這位火宗剛晉升宗師時,曾被風絕情狠狠教訓過一頓。卻不想,這麼個仇怨整整延續了那麼多年。
此時,在這座巨城中,陳穀雨只感覺周圍一片黑暗,有無數的風在呼嘯着,整個人像是被巨力推動着向前奔跑,旁邊的房屋像幻影般向後退去。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前一刻。侯管家兄弟四人纏住了自己,越汐舞劍從侍衛的包圍中脫困,隨後一個黑衣人翩翩降臨,再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是誰?
陳穀雨有些頭痛,又來了一個神秘人,而且還那麼可怕!
輕功出神入化,一聲“退散”如雷霆萬鈞,彷彿震出了所有人的魂魄,又強行將他擄走,而他竟然毫無反抗之力。
陳穀雨心中有點發冷,他本以爲成爲宗師後已經算是有數的強者了,卻不想,隨便跑出來的一個人就震懾住了他。
莫非是哪個深山裡跑出來的王者?!
陳穀雨胡思亂想着。
忽然,周圍的氣流陡然停息,景物漸漸清晰起來。
一陣不知從哪個巷子裡鑽出來的冷風吹過,讓他打了個寒顫。陳谷
雨連忙擡起頭,看向周圍。
出現在眼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光芒,宛如白晝,清晰地照亮了那裡的場景。燈紅酒綠的青樓,人聲喧鬧的酒家,來來往往的過客,還有那些奔跑在大街小巷中的侍衛。
燈火如是,不夜繁華。
陳穀雨轉身看向那些孤立在風中的哨塔,守崗,以及倒在地上的侍衛,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現在應該是在城牆上吧。
越汐站在他的身邊,也是沒反應過來,一臉疑惑地打量着四周。
兩人身前,那個黑衣人正背對他們站着,沒有什麼動作,卻有種說不出的氣勢。尤其是現在身處這種高地,一眼望去,世界盡收眼底的感覺,更是給他平添了一種君臨天下的霸氣。
可是當他轉過身時,陳穀雨知道他看錯了。沒有君臨天下的霸氣,也不是什麼仙風道骨遠離人世的仙氣,就是那麼一張普普通通的臉,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有些蒼老,渾身沒有什麼氣勢,放在人羣裡就再也找不出那種。
他輕輕地笑着:“很意外嗎?”
彷彿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神。
陳穀雨不好意思地笑笑,上前行禮:“拜見前輩,不知你……”
那人卻是輕輕閃過,搖了搖手:“我們同是宗師,我可不能受你這禮。我叫風絕情,年紀大你一些,你倒是可以叫我風老,也算相交一場。”
“沒想到啊,真的是少年宗師!”隨後風老細細打量着他,一臉驚奇。
陳穀雨卻是又一行禮,認真道:“那就拜謝風老救命之恩。”
這一禮風絕情倒是沒有閃開,看了他許久,感嘆道:“年少宗師,卻不恃驕,日後必成大器啊!你若是以後不荒廢這武道,不出二十年,這片大陸怕是又要出現一代劍王了!”
陳穀雨不好意思地笑笑,雖然在他的心裡,憑藉着道法,所謂劍王,估摸着只需要兩年。
“不過,我這次可不是專門爲了救你。”
風絕情卻是忽然說道,隨後指向越汐,笑道:“我是爲了她。”
“唔?爲了我?”越汐有點蒙,莫名問道。
她可一點也不認識眼前這個老者啊!而且聽他說,他也是與陳穀雨一樣的武道宗師,一代宗師,怎麼可能與她有交集?
風絕情看着疑惑的越汐,眼神中有着說不出的溫暖,輕聲道:“你看我這身黑衣怎麼樣?”
越汐聽後纔去仔細地看,看着看着卻是忽然流下了眼淚,晶瑩的淚水淌在無暇的臉頰上,有種楚楚可憐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抱住她,好好地安慰,不讓任何人傷害。
陳穀雨也看着,但沒發現什麼,就是那麼一件普通的黑衣,若真要說什麼不同,就是它更加精緻,而且款式有點奇怪。
“你……是誰?”
這時,越汐開口了,聲音有點顫抖。
陳穀雨微微地靠了過去,有點擔心地看着她。
風絕情看着越汐的淚水,微微嘆了口氣,卻是說出了一段江湖上無人知曉的秘辛。
“三十年前,我初入宗師,認爲天下之大盡可去得,正準備出山遊歷天下,卻不想下山時在山下的小山村裡遇到了那麼一個少年。”
“俊秀,靈氣,懂禮,善良,還有那百年一遇的根骨。”
風絕情看着陳穀雨,像是想起了三十
年前的那個少年,眼神中充斥着懷念與感傷。
“我這一身功夫,雖然神奇而且進展迅速威力巨大,但卻對人根骨要求極爲嚴格。年輕時我曾想收個徒弟將之傳授下去,卻不想跑遍了半個天下也沒遇到好的人選。所以,那時候我真的猶豫了。”
陳穀雨聽着風絕情的感嘆,倒是很明白,自古便是,師傅好找,徒弟難求,一個極品的徒弟出現在眼前,怎麼能不心動呢?
“本以爲成爲宗師就可以好好遊覽一下天下,見不平之事平之,遇不正之事正之,不曾想剛邁出第一步就被那道神奇的緣分攔住了步伐。”
“最後,我選擇了留下。”
風絕情看着越汐,笑了笑。
“收那少年爲弟子,教他做人道理,教他武藝秘籍。直到七年之後,他武道初成,而我也是終於可以離去遊歷天下。他一腳入了那江湖,自此,我再也沒了他的消息。”
“後又三年,我回山閉關,準備追求武道至境。二十年悄然而過,而我離那王者之境也只差最後一步。我欣然出關,準備邊尋找機緣,邊找尋我那徒弟,卻不想得到了那麼一個噩耗。”
“我徒弟一生行俠仗義如此,卻在落魄之時被樑王府活活打死,天下豈有此理!這樑王府莫非仗着自己的皇族天家,便可任意妄爲!我若視而不見,何必收徒,我若忍氣吞聲,何爲宗師!”
風絕情忽然朝着樑王府的方向大聲開口說道,聲音如雷霆般炸響在耳側,在風中迴盪着,竟是用上了武道雷音,攝人心魄。
煌煌宗師,不可侵犯!
隨即風絕情轉回了身,臉上帶上了慈祥的笑意,溫暖地看着越汐。
“本來我已經打算去樑王府,卻不想在酒樓上看到了一場戰鬥,我看到了少年宗師的崛起,我還看到了那一式紅塵爲風!”
“小姑娘,沒錯吧?”
越汐點了點頭,看着面前的老者,已是生出了許多親近。
風絕情看到越汐點頭,像個老頑童般笑得很開心:“這一式,是我在你父親武道初成時傳授給他的,告訴他,紅塵如風,不可貪戀!唉,卻不想他還是因爲那顆俠義之心害了自己!”
“師公!”
風絕情剛說完,越汐已是哭着撲倒了他的懷裡,本以爲世上除養父之外已無親人,可現在卻忽然多了一個至親的師公。
風絕情抱着懷中的少女,也是老淚縱橫。老人孤獨一生,獻身武道,本以爲世上還有一個徒弟相伴老年,卻不知徒弟早已冤死,所幸徒弟還給自己留了個徒孫女。
“好,好啊!”
風絕情的眼中有着開懷,寵溺,以及一種決心。
我已經失去了徒弟,我沒有保護好他,現在,徒孫兒就在我身邊,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陳穀雨在旁邊看着這一對爺孫的相遇重逢,也是很感動開心。
他擡頭看着那星空燦爛,心裡不禁微微起伏。
天下何其之大,但緣份卻能讓任何人相遇,無論之前是否相識。而自己的緣份,又是在何處呢?
他的心裡,冒出了一個紅色的身影。
那紅色的道服穿在身上,像是浴火的鳴鳳,正沖天而起,清唳聲似乎劃破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傳到了他的耳邊。
他忽然覺得很溫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