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穀雨……”
牀榻邊上，少女拿着水壺坐在那兒，輕輕地念了一聲，最後像是覺得這名字很是不錯，便笑着說道：“嗯，那就叫你陳穀雨了！”
陳穀雨看上去還有些虛弱，只是輕微點了下頭，便又開始發呆。
少女卻是拿雪白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陳穀雨摸了摸鼻子，無奈說道：“冒昧問一個姑娘家的芳名，怕不是很好吧……”
少女臉上笑靨如花，雖然穿得樸素，但絲毫不輸顏色：“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守禮君子嘛！不過在我們這裡可不興這個，來，我們認識一下，我叫蘇笙兒，救你的人哦！”
“何處笙歌留粉黛，幾家樓閣絢青紅……笙兒，是個好名字呢！”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蘇笙兒的臉頰上頓時泛起了紅暈，嬌嗔道：“誰允許你叫我笙兒的！”
“呵……”
陳穀雨正想說話，忽然便是重重地咳了幾聲，他心裡總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的，不過是着涼而已，但接着襲來的暈眩感還是讓他很快癱倒在了牀榻上。
蘇笙兒心裡嚇了一下，忙上前看了看，發現陳穀雨只是睡去了這才鬆了口氣，幫他腋了腋被角後離開牀邊。
蘇笙兒想起家裡最近的財政狀況不禁嘆了口氣，不過口袋裡還有點錢，應該還能抓一帖藥吧。
她抓起一把布匹準備出門，不過關門前又回身往屋子裡望了望，覺得安心後方才合上。緊接着，響起了少女的輕哼聲隨着腳步聲漸漸遠去。
“月兒在手中開呀懷兒笑，雲兒在那眼前睡得早，春風吹不倒，我的楊柳腰，在這桃花源裡蹦蹦跳跳……”
“嗯，看來不是個壞人呢……樣子還挺好看的，就是身子骨有點虛弱……”
……
一天很快過去，冬天的清晨來的特別晚，而相應的，夜晚在人們還未反應過來時，便悄然降臨了。
灰濛濛的天，卷席着冬日的寒風，在大街小巷裡吹動着，不是什麼惡劣的天氣，但也足以讓百姓們選擇躲在屋子裡不再出門。
此時，在那條名爲東林的小巷子盡頭，也悄然亮起了燭火，陳穀雨已經能夠起身了，他坐在窗戶旁邊，默默地看着屋外，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吱”的一聲，木門打開了，一個略顯輕快的步伐踏了進來，陳穀雨忙回過身看去，臉上已經帶起了笑容，對他來說，腦子裡空蕩蕩的，其實也沒什麼可想的，而那少女，是他記憶裡唯一有的一個人，雖然兩人沒什麼關係，但總有一絲溫暖的感覺。
蘇笙兒走進，陳穀雨正欲說話，少女已經大叫了起來：“啊，你怎麼起來了！”
陳穀雨愣了愣，苦笑道：“我已經感覺到好多了……”
“那也不行！”蘇笙兒眉頭一皺，便走過來拉着陳穀雨向牀邊走去，“家裡快沒錢了，你要是再病情加重，我可買不起藥。”
陳穀雨無奈地躺在了牀上，然後被少女壓着腋緊了被子，他的心裡卻有些暖和，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正常的理事能力還在，知道這少女與自己素不相識卻能做到這樣子，顯然平日裡也是一個極善良的姑娘，嗯，美麗可愛，一定有許多人喜歡吧。
他默默想着，而蘇笙兒在從牀邊離開後，也是向着另一間屋子而去，不一會兒功夫，便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藥走了過來。
“來，把這喝了，不許說苦哦！”
她的語氣如同是在對着小孩子說話，讓陳穀雨不禁苦笑了聲，但還是擡起身子接過碗一飲而盡。
“咳……唔，不是很苦啊。”
蘇笙兒撲哧一笑：“嚇嚇你的，我買了些白糖放在碗裡，孫大夫說這樣子會好喝點。”
陳穀雨摸了摸腦袋：“謝謝……”
蘇笙兒愉悅地搖了搖頭：“好了，那你休息一下，我去做飯，着涼的人要吃好點補補。”
她蹦蹦跳跳走了出去，倩影漸漸消失在陳穀雨的眼中，他靠在牀頭上，摸着身上這蓋着的灰色棉被，忽然有種很溫暖的感覺。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以前似乎鮮少有過這樣的接觸，以至於現在意識裡還是願意沉迷着。
他嘆了一聲，覺得自己應該打算一下未來的事。
……
當蘇笙兒再次走進屋子的時候，已是約莫半個時辰過去了，她換了一身衣物，圍着圍裙，端着熱菜走了進來：“來，起來吧，吃飯啦！”
陳穀雨走過去一看，才發現菜色真的不錯，正中間是一隻金黃色的燒雞，正在燭光下散發着油油的光，即便是還沒動筷也能聞到那撲鼻的香味了。而在燒雞旁邊，是各種各樣的蔬菜，有青色的芹菜，也有微黃的包菜，有切成片的土豆，還有蘸着醬的茄子，很難想象這都是少女在剛纔一個人獨自做出來的。
菜色的確是很豐富，雖然對於一些富貴人家而言，這都是些尋常到極點的東西，但以蘇笙兒這居住的地方來看，其實可以發現少女的生活並不是很好，至少這樣的幾碗菜怕是要到逢年過節時才能吃到吧，想起剛纔蘇笙兒說的病人要多補補，陳穀雨的內心頓時有些觸動。
“喂，在幹嘛呢，快坐下來，這麼冷的天，菜馬上就涼了！”
蘇笙兒喊道。
“嗯。”陳穀雨應下，便靠着接近牀榻一邊的木凳坐了，蘇笙兒也是如此，坐在了他的對面，兩人相視笑了笑，便動筷吃了起來。
吃飯時倒是沒有說什麼話，顯然這樣的菜色對於少女來說也有着十分強烈的吸引力，一餐飯下來，陳穀雨反倒是沒怎麼吃，蘇笙兒也發現了這一點，放下筷子後臉微微一紅，吐了吐小舌頭顯得極其可愛。
“不好意思哦，我有點餓了。”
陳穀雨笑笑：“沒事，其實我壯着呢，不需要補什麼，你餓了就多吃點。”
蘇笙兒堅決搖了搖頭：“那可不行，你們男人就是嘴硬，生病了怎麼可能不需要補補，看你臉上一臉睏意的……”
她猶豫了下，然後帶着一種有如在打仗一般一往無前的氣勢將碗裡最後剩下的一隻雞腿夾到了陳穀雨那兒，然後斜開眼睛說道：“你吃，你快吃！”
說着話又忍不住偷偷摸摸地轉過身來，顯然，一副很捨不得的樣子，陳穀雨苦笑，夾起雞腿便遞了過去：“還是你吃吧，我不是很喜歡吃雞。”
“胡說，你不是失去記憶了嗎，怎麼還會記得自己喜不喜歡吃雞！而且……就算你不喜歡吃，你這一次大病傷
了元氣，吃這個正好補補。”
再一次遞迴。
陳穀雨看着眼前這金燦燦的雞腿，一時間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救了我，而且我住在你這裡，欠了你那麼多……還是你吃吧！”
蘇笙兒頓時眉眼一豎，說道：“你這是什麼話，我會記着這些嗎，你是病人，我讓給你是應該的……而且，而且若是你真的覺得欠我的話，等你病好了有的是回報我的機會，何必現在強撐！”
陳穀雨真的想說自己的病其實已經好了，但他也知道蘇笙兒不會信，尋常百姓着涼那都是要養上七八天的，哪會好那麼快，他聽了少女有些生氣的話，心中愈加溫暖。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樣吧，要不我們一人一半？”
蘇笙兒微微一愣，雞腿還能一人一半？
陳穀雨笑了笑，拿起筷子便朝着雞腿劈了下去，然後在蘇笙兒驚訝到極點的目光中，雞腿如同觸碰到了刀刃一般，直接被一分爲二，鮮美的雞肉仍在上面，只是骨頭被分開了，而且分開處整齊光滑，簡直難以想象是用筷子劈出來的。
“這，這這……你……”
蘇笙兒驚訝地難以自抑，而陳穀雨也有些恍惚，最後摸了摸鼻子，尷尬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會想到這麼做的，感覺那筷子拿在手裡就很有力道，然後就這麼劈下去了……你看，我不像是病人吧。”
蘇笙兒嬌哼了一聲，不去理他後面補上的那一句，只是皺着眉頭說道：“莫非你沒有失去記憶之前是一個大高手？”
陳穀雨自然是答不出的。
不過雞腿的事是解決了，陳穀雨與蘇笙兒各自吃完，收拾完桌子後，陳穀雨便被強行按回了牀榻，厚厚的被子蓋在身上，尚有着少女餘下的清香。而蘇笙兒則也是在另一間屋子處理完碗筷後回到了這裡，點亮了燭火，然後默默坐在方桌旁，幹起了自己的事。
小小的屋子，微暗的燭火，一閃一閃的，映襯着兩個人的臉頰。雖然平日裡會顯得有些狹窄，但是此刻，這密封的環境卻是帶來了滿滿的安適感，而且只要將窗子一關，冷風吹不進來，屋子便暖和的很，有時候連火爐都用不上，還可以節約下一大筆的買炭費呢。
陳穀雨看着土黃色的屋頂發呆了一陣子，回憶下以前，還是毫無印象，便將頭轉向了方桌處。
“這是？”
蘇笙兒從剛開始就低着頭，聽到陳穀雨說話也不擡起，只是問道：“怎麼了？”
“你在……幹什麼？”
蘇笙兒說道：“繡些錦緞，納些鞋底繡帕啊，家裡快沒錢了，多了你這個病號，我平日裡賺的那些還是不夠，需要多做點去賣賣。”
“額。”陳穀雨微愣，他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但總感覺錢應該不是什麼難得的物事吧，於是他喃喃道：“沒錢了啊……”
蘇笙兒說道：“是啊，今天賣藥花了四十文，賣那些菜花了五十幾分，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的確是不多了，若是我不想點辦法，過幾天怎麼辦？”
聽着少女看似無奈但實則依舊對未來樂觀而充滿信心的語氣，陳穀雨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一個想不明白的疑問。
“錢……不是銀子嗎，你說的那幾十文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