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他給我打電話了,問你在哪兒來着”牛辰支支吾吾的,沒敢看方申眼睛,但是方申冷冷盯着他的壓迫感還是無法忽視,他趕緊又補了一句“但是我沒告訴他我們在哪兒。”
方申轉開頭看着別處,胸腔裡憋着一股莫名的火,他想發出來,又知道不該對着牛辰,可是不發出來,他又覺得自己被燒的難受的跟要從心臟裡邊兒炸開了似的。
“他還說什麼了?”他開口,聲音沙啞的不像是自己發出來的。
“也沒說什麼,就問我你最近好不好什麼的,沒說幾句就掛了。”牛辰有點兒後悔告訴方申丁一打電話來這件事兒,可昨兒聽丁一在電話裡頹的跟死了一回似的他又實在不忍心。
他跟方申多少年啊,方申當初怎麼追丁一的,在一起之後對丁一有多好,他一路看着他倆走過來哪兒能不知道呢。他實在不想看着倆人這樣彼此折磨,何必呢。
“方申啊,要我說,咱不慪這個氣了不行嗎?”牛辰拍了一下方申僵硬緊繃的肩膀。
方申猛地一下回頭瞪着他,眼眶一圈都泛着紅,眼神兒跟要吃人似的:“誰他媽告訴你老子在慪氣?”
牛辰被方申的眼神驚的整個人都懵了,他見過方申發火,可方申從來沒對他發過火,想到這兒他火氣也竄上來了,倆人打穿開襠褲就一起揪女孩兒小辮兒,一起打過的架進過的派出所能裝滿一個檔案架,一起泡過的姑娘小夥兒加起來能有一個加強連,可從來也沒有跟對方急過眼。
爲了一個丁一,方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有小半年了,他和左超兩個腆着臉陪着小心哄着方申也小半年了,他是真一天也不想看方申這不死不活還要擰着勁兒裝沒事兒人的德性了。
“你他媽不是慪氣你想幹嘛你倒是給爺說說?”牛辰說着搡了方申一把,指着他的臉吼着:“從知道丁一要結婚開始,方申你瞅瞅你這張死人臉!你他媽每天照鏡子嗎?哥們兒欠你的是怎麼着啊每天哄祖宗似的供着你?誰他媽還沒失過戀啊?何況你這他媽叫失戀嗎?人丁一老爹病的都要入土了,白布都蓋到下巴磕了,人就想看自個兒子結個婚成個家這他媽有錯嗎?丁一沒跟你解釋嗎?他媽的他一個大老爺們兒都快給你跪下了,你就不能讓一回步嗎?都跟你似的不顧爹媽死活不顧別人感受,理直氣壯的不懂人事兒就對了是嗎?你他媽幾歲了?咱倆一塊兒長大,你他媽雙商究竟被什麼玩意兒定在十八歲了就是不肯生長啊你?”
方申被牛辰罵的肩膀都有點兒繃不住,胸腔裡的火還沒滅,又有一股徹骨的寒意涌進了四肢百骸,他攥緊了拳頭強忍着身體裡洶涌澎拜難以言說的情緒。牛辰的每一個字都符咒似的在他腦子裡打轉,帶着冷風夾着烈火,他只覺得頭痛欲裂。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像他一樣自私,像他一樣狠心,不顧父母的死活,不顧親人的感受,只按自己的意願活着。
牛辰沒有說錯,丁一也沒有做錯,可是他就一定錯了嗎?
爲什麼一定要遵從父母的意願?
他的父母甚至都沒有真正的愛過他關心過他。
可是丁一不一樣,丁一是在父母的愛護中長大的,所以他才那麼優秀那麼溫暖那麼耀眼,所以他們是完全不同的人。
方申鬆開緊緊攥着的拳,手指痠麻的感覺讓他找回了自己的思緒。
“是。你說的對,他也沒做錯。可我也沒覺得我錯了。”他看着牛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方申不會給任何人當情人,不管他是誰,也不管是什麼原因。他結婚了,我們就沒有必要繼續了,就這麼簡單。”
方申的平靜完全出乎牛辰的預料,他以爲他這麼一通罵,方申就算不跟他打一架也會生氣好幾天不理他。
這樣平靜的方申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醞釀好的話全都說不出來了,忍不住有點兒後悔自己剛纔話說的那麼重。
可是讓他立馬道歉,他也拉不下那個臉,擡起手習慣性的想拍方申的肩,停在半空中又尷尬的收回來摸了一下鼻子,“行吧,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兄弟,你要是真的決定了,兄弟也支持你。”
方申沒說話,轉身走了。
牛辰想了想,沒跟上去,只衝着他背影又說了一句:“以後還是成熟點兒,別人你都可以不在乎,可是起碼你得爲方卯考慮考慮。”
方申腳步頓了一下,沒回話,拐個彎不見了身影。
牛辰重重的嘆了口氣,又掏出一根菸點上。
方申拐過彎來就看見汪洋蹲在路邊揪着地上的雜草,方申的影子籠過去把他嚇得一蹦,腦袋差點兒磕在方申下巴上。
汪洋定了定神,看方申皺着眉瞪着他,扔掉手裡的雜草一個勁兒的擺着手說:“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倆說話的!真的!我就是……那什麼……我……迷路了,”汪洋說着不好意思的低頭踢着腳下的砂子,“我交了垃圾去撒了個尿,回來人就走完了,我自己繞了一大圈也沒找着回去的路,老遠看到你倆在這兒,我就說過來問個路,走近了聽見你倆好像在吵……在……爭執,我就說等一會兒再過去……”
汪洋不敢擡頭看方申的眼睛,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是這聽牆根還被人發現了,實在是丟人丟大發了。
方申看汪洋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突然想起來個事兒,“你那天,就撿着我棄嬰那天,是不是也是迷路了?”
汪洋猛地一下擡起頭,露出八顆白牙嘿嘿的笑着撓了撓頭:“嗯,我那天去買了個人字拖,出來就找不到他們人了,我自己到處晃就看到你了。”
方申嘖了一聲:“沒看出來啊,挺大個小夥子竟然是個路癡,我還當你聞着我鞋子的味兒找着我的呢。”
“你能不能行了啊,又來這個,我又不是狗。”汪洋梗着脖子一臉的敢怒不敢言。
方申笑了,說:“你還不如個小狗呢,小狗起碼不路癡啊。”他伸出手在汪洋眼前打了個響指,“走吧小狗兒,哥哥帶你回家。”
汪洋翻了個白眼兒,無奈的跟在方申後邊。
走了一會兒突然說:“我也覺得你沒做錯。”
“嗯?”方申回頭看了他一眼。
汪洋快走兩步走到方申身邊,認真的看着他說:“我說我也覺得你做的沒錯。”
方申“哦?”了一聲,等着他的下文。
汪洋咬了咬牙,說:“就是感情這事兒吧,說白了就是選擇不同。沒什麼誰對誰錯,也不能隨便就說誰的選擇就比誰自私了。我覺得你和你那個,男朋友吧,他選擇孝順,你選擇原則,你倆誰都沒有錯。要說自私,我反而覺得他的選擇更自私。”
方申沒說話,挑了挑眉看着汪洋。
汪洋繼續說:“你的選擇表面上看是有點兒不體諒他的苦衷,顯得挺無情,可是兩個人分開,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難過,你肯定心裡也很痛苦,可是至少你這樣選擇,痛苦的只有你們倆。可是他那麼做,結了婚還讓你繼續跟他在一起,還牽扯進來一個無辜的女人,那女的招誰惹誰了啊,可是她得爲了你男朋友的選擇痛苦一輩子,如果他們今後有了孩子,孩子知道了也會很痛苦。所以他的選擇只是一時讓自己開心了,將來卻會傷害更多的人。”
“前男友。”方申說。
“啊?”汪洋懵了一下。
方申笑着捏了一下汪洋的臉,說:“他是我前男友。”
汪洋嘿嘿的笑着,說:“我給忘了,說禿嚕嘴了。”
“辣條還有嗎?”方申在陽光下眯了眯眼睛,問。
“有,還有豆乾火腿腸泡麪,我容易餓,行李箱裡除了幾件衣服就全是吃的。”汪洋感覺自己已經習慣了方申這種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三級跳似的聊天方式。
“那我們中午吃泡麪吧?”方申看着汪洋,眼睛亮亮的。
汪洋笑着說:“行啊,其實我還帶了幾個饢呢。你吃嗎?”
“饢?新疆那個芝麻大餅?”方申有點兒驚奇,那玩意兒他就大學時候去新疆寫生的時候吃過,看着很一般,吃起來特別香,而且好像據說特別耐儲藏,放幹了半年都還能吃。
汪洋提起吃的血槽瞬間滿格了,忍不住原地蹦了一下,“對對對,就是那個,我爸年輕時候去新疆支教過,他學生經常給他寄新疆特產。我特愛吃饢,香,還扛餓,出門兒帶着也方便。往泡麪湯裡一泡,我一頓能吃倆。”
“那玩意兒比你腦袋還大,你一頓吃倆,你這是胃啊還是無底洞?”方申被汪洋勾起了食慾,腳下步子都不自覺的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