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拉着方申去看他發現的那個紫色的大蚌，結果倆人圍着那個蚌浮潛了半天，蚌也沒打開大門歡迎他們一下兒，只能從緊閉的蚌邊緣看到一條紫色的線。
深紫色，在清澈的跟玻璃似的海水裡豔麗的就像發着奇幻的光似的。
方申趴着看了一會兒，咬着呼吸管腮幫子挺累，就浮到了水面上喚氣兒。
汪洋也浮了上去，他踩着水，拿出呼吸管，嘖了一聲，“剛纔明明張開了的，裡邊兒全是紫的，特漂亮。”
方申笑着呼嚕了一把汪洋溼淋淋的短髮，“看到個邊兒就行了，裡邊兒應該是一個色。”
“顏色好看吧？”汪洋問。
“好看，這麼害羞應該是個受。”方申笑着說。
“啊？什麼玩意兒？”汪洋瞪着眼，沒聽太明白。
“基佬紫，還害羞，我估摸着丫是個受。”方申笑的更厲害了。
汪洋嘖了一聲推了方申一把，“能不能行了你？”
“不能了。”方申笑着順着汪洋的力往後仰了過去，半長的頭髮甩起一串水珠，灑了汪洋一臉，汪洋眯着眼睛追了過去。
倆人又在圍着附近的珊瑚礁浮潛了一圈，這裡的珊瑚大多已經死了，沒有什麼顏色，還很脆，一碰就碎，但是蹭到人光着的皮膚上還是挺疼的。
倆人鬧着玩兒的時候方申一不小心大腿大面積的蹭到一塊兒珊瑚上，白皙的皮膚瞬間就紅了一大片。
汪洋慌慌張張的就要拉方申上岸去看看，方申自己摸了兩把，沒流血，有點兒刺痛但是還可以忍。
“海水可以消炎，這連血都沒出，頂多蹭掉一層死皮，沒事兒。”方申吐出呼吸管說。
汪洋擰着眉還想說什麼，方申捏了捏他脖子，“我剛看見水底下有個海黃瓜，你等着我把它撈上來。”方申說完也沒用呼吸管，憋了一口氣就潛了下去。
不一會兒方申兩手捧着一坨黑色的軟體動物就浮了上來，汪洋嚇得只恨不能在海里蹦起來。
“這什麼玩意兒啊我\操！”
“海黃瓜，海蔘，你沒吃過？”方申兩手捧着那玩意兒往汪洋臉跟前湊，嚇得汪洋一個勁兒往後仰，脖子都快抽筋兒了。
“我\操海蔘長這樣？這他媽也太噁心了吧！”汪洋定了定神兒湊到方申手跟前看了一眼，剛好看見那黑色的海黃瓜軟乎乎黏膩膩的皮膚上顫巍巍的伸出幾根觸手吸在了方申白皙的手掌上。
“嘔……”汪洋沒忍住，剛纔嗆進肚子裡的海水嘩啦啦的又倒回了海里。
方申嘖了一聲，往後退了退，一隻手抓着海黃瓜，另一隻手伸過來要拍汪洋的背。
汪洋腿使勁兒踩了一腳水，躲開了方申的手，“臥槽你別拿抓過那玩意兒的手碰我，我着不住！雞皮都起來了！要不是在海里我汗毛全都得起立！”
方申瞅着汪洋嚇得兩手抱胸擺出一副花季少女遭遇採花賊的造型，笑得手裡的海黃瓜都一顫一顫的。
汪洋看了一眼那海黃瓜，差點兒又吐出來，“我先上岸了！”轉身劍魚似的躥了出去。
方申嘖了一聲，抓着海黃瓜也游回了岸上。
本來還打算讓汪洋把這海黃瓜燉了呢，現在看來是沒戲了，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會做的。
結果他拿着海黃瓜上去問了一圈，嚇哭了幾個小姑娘，又招來了一羣獵奇的熊孩子抓着海黃瓜捏來捏去，就是沒有一個人會燉這玩意兒。
方申還不死心的問了幾個本地人，本地人瞅着海黃瓜醜陋的身體，表示他們根本不吃這玩意兒。
方申嘖了一聲，這玩意兒在國內可不便宜，他撈的這個可是個頭十足的。
最後可憐的海黃瓜被各路變態們捏的都快脫了水，觸手顫巍巍的伸出去都要縮不回來了才被扔回了海里，也不知道小命還有沒有續集。
不過就算犧牲了也不算虧，因爲汪洋小朋友的針鼻兒小膽兒已經給它陪葬了。
回去的路上汪洋跟孕吐似的，吐了一路水，肚子裡的海水吐空了，又喝了淡水接着吐，直把胃液都要吐出來了，黑臉都吐得褪了色發了白。
方申有點兒內疚，但幾次想過去關心一下汪洋，汪洋都是一見他就立馬開吐。
他嘆了口氣，心說這下真的把人孩子的膽嚇裂了，得想個辦法補償才行。
到了釣魚的地方，船停在海面上了汪洋纔好了點兒。
方申拿了個從陳雪那兒摸來的草莓派走過去遞給他，“胃裡都吐空了吧，回去還有一陣兒呢，你先墊點兒。”
汪洋伸出手，看見方申的手又想起海黃瓜的那密密麻麻吸在方申手上的觸手，胃裡一陣翻騰，可惜沒東西吐了，他強忍着不去回憶那個畫面，把草莓派囫圇吞了。
“好點兒沒？”方申盯着他泛着白的臉，心裡突然沒滋沒味的，“我真不知道你這麼怕那個，早知道我就不撈了。”
“別，”汪洋伸出手揮了揮，“別提那玩意兒了。”
說完看着方申內疚的眼神兒他又嘖了一聲，“吃的時候沒見它那麼噁心啊。”
“國內吃的大多都是曬乾的。”方申說。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吃那玩意兒了……”汪洋往船舷上歪過去，“造型也太獵奇了，外星生物攻佔地球似的。”
聽到他開玩笑方申才鬆了口氣，“說吧，想要什麼，哥哥補償你一下。”
“嗯？”汪洋仰起頭看着他。
“把你膽兒都嚇裂了，不得給點兒補償嗎？”方申捏了汪洋臉一下。
汪洋腦子裡邊兒那海黃瓜觸手的畫面還在，但他強忍着沒有躲開方申的手。
他怕方申尷尬。
不過也挺好的，那獵奇的海黃瓜沒有佔領地球，起碼佔領了汪洋的大腦，他估摸着一段時間內，他對方申的接觸都沒法兒胡思亂想的起來了。
“有沒有誠意啊？”汪洋嘖了一聲，“你給我補償當然得你自己動腦子想了。”
“嘿，我這不是怕不合你心意嗎？”方申也嘖了一聲，“你們年輕人喜歡什麼我又不知道。”
“你平時看着也不像這麼容易服老的人啊。”汪洋用膝蓋碰了一下方申的腿，“自己想，只要你有誠意，什麼都行。”
“你平時看着也不像這麼矯情的人啊。”方申又捏了一下汪洋的臉，“行吧，依你，我好好想想。”
汪洋笑着點頭，揉了揉撐在船舷上的胳膊。
汪洋太瘦了，這麼撐在硬邦邦的船舷上時間長了還挺疼，可是他吐了那麼久，身上像散盡了內力似的痠軟無力，只能這麼歪着，他吸着氣兒呲了呲牙。
方申挪到他跟前，坐在船舷上，拍了拍自己的腿，“腿借你了，趴着歇會兒吧。大黑臉透着白怪嚇人的。”
“嘖，能不能吐一次象牙啊你這嘴。”汪洋說着挪到方申腿上趴着，方申的肌肉結實緊繃，也不怎麼軟，但是比船舷好多了，“這不算你的補償吧？”
“不算，閉眼歇會兒吧你。”方申往魚鉤上掛了塊魚餌扔進了海里，“等着哥哥給你釣幾條大魚吃。”
說完想起上次一條魚都沒釣上，自己先樂了。
汪洋趴他腿上笑了一會兒就沒了動靜，方申聽着汪洋平緩的呼吸，低頭看了一眼，睡着了。
估計實在是吐的太累了。
方申伸出手指在汪洋睫毛上輕輕劃了一下，又收回手看着海面。
果然讓汪洋說對了，那天美得離譜的星空確實是因爲七夕。
同樣的一片海面，今天天上就沒有那麼多星星了，也看不到銀河。
星星暗淡了，月光就顯得格外耀眼，在海面上洋洋灑灑的鋪散開來，看的久了人都有點兒恍惚。
方申就這麼放着空，他小時候其實常這樣，盯着一個地方發着呆就可以過一整天。
那時候爸媽不在家，方卯去上學了，他還沒到上學年紀，保姆在大房子裡忙碌，他就一個人坐在院子裡。
別的小孩兒都愛看螞蟻打架蝸牛上樹，他沒有那麼強的好奇心，他就隨便盯着一根草都能看一天。
後來成天跟着牛辰他們胡混也不因爲他喜歡玩兒，他其實不太喜歡熱鬧。
他總也融不進去。
但是人總不能發着呆過一輩子。
那些熱鬧能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周圍有人氣兒，自己也還喘氣兒。
都是活的。
後來遇到了丁一，再後來他有了自己的事業，生活變得忙碌充實而有規律，他就再也沒這麼發過呆了。
他原以爲他已經忘了那種感覺。
那種乾坐着，默默感受時間的流逝，感受生命一點點的消散在空氣中的感覺。
但是其實並沒有忘，那種感覺一直都在，就像鐫刻在他腦海裡，比起和朋友熱鬧嘈雜的回憶，比起和丁一甜蜜相愛的回憶，那種一個人發着呆的回憶反而更加清晰。
就像是一種本能，就像生老病死那麼自然而然而又無法抗拒。
方申透過灑滿月光的海面，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坐在院子裡整天整天盯着一根兒草的小男孩兒。
“哎，咬鉤了！咬鉤了大海！”汪洋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和變聲癌晚期特有的幽默感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