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頭是三角形的，他倆去的早，這會兒被涌過來釣魚的志願者們擠到了三角形的最頂上，倆人背靠背，跟Kappa似的窩在船頭上。
嚮導給的暈船藥很管用，牛辰吃了藥沒多久就緩過勁兒來了，跟陳雪倆人擠到了方申和汪洋跟前，給他倆一人遞了一瓶水。
方申吹了一下午海風，這會兒咽口吐沫都是鹹的，水接過來就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
汪洋擡起手想制止他，沒來得及。
眼瞅着他喝完，嘆了口氣，“大海你飲牛呢？這個船沒廁所，咱這麼飄海上，你一會兒要尿急怎麼辦？”
方申愣了一下，有點兒後悔喝這麼多水，但是已經晚了。
“咱幾點回去？”半晌他問了一句。
汪洋打開自己那瓶水，象徵性的抿了一口，說：“晚上九、十點吧。”
方申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三四個小時。
汪洋看方申一臉的生無可戀，樂了，“要不這樣吧，一會兒你要真憋不住，我和辰哥給你擋着，你就面朝大海，春暖尿花開一把？”
牛辰在一邊兒笑的躺在了甲板上，“萬一被魚當成魚餌咬了呢？”他一邊兒笑一邊兒說。
陳雪一開始還忍着笑，後來看方申的臉跟吃了蒼蠅似的由黑轉綠，也繃不住跟牛辰笑成了一團。
方申伸出指頭指着汪洋鼻子尖兒點了點，又踢了一腳笑成個蝦米的牛辰，愣是沒找到合適的詞兒，半天憋了一句：“哥的尺寸怎麼也不能被當成魚餌！”
這話說完汪洋幾個笑得更兇了，方申自己也繃不住樂了。
幾個人嘻嘻哈哈鬧了一會兒，都笑累了，歪在船舷上，方申扯了扯自己的魚線，一點兒動靜沒有。
其他人也都沒動靜，除了幾個女孩兒一驚一乍的說自己魚鉤被咬了，完了拽上來一看連片兒魚鱗都沒見着。
還有幾個堆在一起的姑娘魚線總纏在一起，但就是死活不肯分開，嘰嘰喳喳的聊着天兒，從明星八卦到校草，從頭髮聊到指甲蓋兒，從幼兒園的初戀絮叨到誰誰誰的初吻。
陳雪也拉着牛辰追問起了他的感情史，牛辰用他千年的道行跟陳雪有的沒的左一句右一句的打着啞謎，陳雪還託着臉聽的津津有味兒，年輕漂亮的大眼睛裡滿滿都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崇拜。
方申坐的累了，乾脆靠在汪洋背上，脖子搭在他肩膀上，看着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傾瀉而出的銀河。
他還是頭一回看見這麼美的星空，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汪洋隨着他的聲音也擡起了頭，瞬間就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張着嘴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漫天的星星，近的那些像是一伸手就能摘下來，遠的那些好像隨時都要掉到海里去。
天空正中一道閃着炫目的銀色光芒的銀河，星光緩緩的流淌着，周圍是漂亮的星雲，絲絨藍的天幕沉沉的壓下來，又在氤氳的星光中變得有些縹緲。
方申伸出手，指着銀河邊兒上的幾顆星，“看到了嗎？北斗七星。”
汪洋順着方申在星光下白的發着淡淡光芒的手指，看到了方申指着的那幾顆星，連成一個勺，真的跟書上說的一樣。
方申的手指又指到了銀河的另一邊，“牛郎星”他輕輕地說。
“你怎麼認識這些的？”汪洋問，城市裡是看不到這麼多的星星的，這是汪洋從小到大頭一回看見這麼多這麼漂亮的星星。
方申看着星星，過了好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好多都不認識了。”
他說完坐直了身子，檢查了一下魚線，還是沒動靜。
汪洋轉過身來看着方申，方申也看了他一眼，又轉過視線看着海面上的星光，這光芒讓人忍不住恍惚，忍不住要去想這星星究竟是在海里還是在天上這種蠢問題。
這時候月亮也從天邊稀薄的雲層中遛了出來，月光灑在海面上，瞬間就流淌出一道熠熠的銀色光帶，看着就跟神話電影裡從天界通往人世的一條路似的，美得蠱惑人心，讓人忍不住就想順着那光芒走進去，走上天上去，走進月亮裡去……
汪洋順着方申的視線也看到了海面上神奇的美景，他輕輕的喟嘆一聲，忍不住往船邊上挪了一點兒，想離那道光更近一點兒。
方申拉了他一把，“大晚上掉進去我可撈不到你。”
“看迷糊了。”汪洋撓了撓頭，往後退的時候靠在了方申身上，他身體僵了僵，但是沒挪開。
方申也沒推開他，他低頭看了一眼船邊上不同於遠處的黑沉沉的海水，眼神暗了下來。
很多東西都是這樣，遠看的時候神蹟般美好，讓人迷失自我，靠近了以後只剩下萬劫不復。
“我小時候去鄉下看過我外公，夏天的晚上外公會在院子裡給我講故事，教我認星星。”方申輕輕地說。
汪洋靠在方申身上，方申說話時候的氣息掃過他的頸側，他卻沒有再胡思亂想。
不知道是因爲中午犧牲午睡時間的自我安慰，還是海上的風景太過美好，一點點的胡思亂想都像是對這美景的褻瀆。
他沒說話，靜靜的聽着方申說。
“我總共就見過我外公三次，第一次太小了，我已經記不清了。第二次就是那次去鄉下，我在外公家呆了一個暑假。那麼大的農田，那麼大的院子，只有我和外公外婆還有元寶，連方卯都不在。”方申的聲音很輕，跟在屋子裡叨叨叨的自言自語的時候有點兒像，但是汪洋又每個字都聽的很清楚。
“元寶是誰？”汪洋問，他猜測方卯大概是方申的姐姐，他上次聽牛辰和方申爭執的時候也提到過她。
“是外公養的狗，中華田園犬，長得醜萌醜萌的，聰明的都成精了。”方申的聲音帶着笑。
“建國以後禁止成精。”汪洋說。
方申樂了，“它是個鄉下土狗，沒人管得到它。”他說着換了個姿勢，背靠在了身後的船舷上，一條腿鋪展在甲板上一條腿支着。汪洋的背就靠在了他支着的那條腿上，方申把脖子搭在汪洋的肩膀上看着海面。
兩個人的姿勢就像兩隻交頸而眠的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