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方申回到公寓只覺得渾身無力, 原以爲再也不會相見的人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他面前,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每一分鐘都讓他覺得呼吸困難。
汪洋已經不是那個離開的時候強忍着眼淚的倔強少年,如今的他談吐風趣大方得體, 一舉一動都散發着成熟的魅力。
如果說當初的汪洋讓方申着迷的是那種長/槍破風前的少年英氣, 現在的汪洋周身散發出的年輕有爲的迫人氣勢更讓方申心悸不已。
方申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冰水, 仰頭喝了大半瓶。靠着冰箱門緩了一會兒神, 鬼使神差的走到餐廳, 看着一桌子的藍精靈手辦發起了呆。
自打汪洋走了以後,公寓的廚房再也沒有用過,餐桌也失去了原有的意義。
汪洋告白那天送給方申的藍精靈手辦錯落有致的擺在餐桌上, 個個都顏色鮮亮,乾淨的一塵不染。
餐桌正中放着那個絲絨盒子, 銀色的手環靜靜地躺在盒子裡, 並沒有隨着時間而氧化變黑。
方申發了一會兒呆, 如往常一樣拿起手環戴在手腕上,起身回了臥室。
這些年, 他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帶上這個手環,早上出門上班之前再摘掉放回餐桌上的絲絨盒裡。
摩挲手環上的紋路是他五年前整夜整夜失眠的夜裡唯一一件能讓他心靜下來的事。
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現在他如果出差忘了帶手環,晚上一定會失眠。
方申躺在牀上摩挲着手環,今晚手環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他心裡清楚。
跟失眠抗爭了那麼多年, 他已經漸漸學會了習慣, 大多數時候他都能跟失眠和平共處。
不過是瞪着眼睛等天亮, 習慣了以後其實也沒有那麼痛苦。
偶爾趕上第二天有重要的工作, 他還有安眠藥和酒。
方申打開手機看了一下記事本,明天沒有什麼重要的事, 除了答應了方小野帶他和吳小嘉去遊樂場。
他放下手機嘆了口氣,帶兩個孩子去遊樂場也挺費體力的,一夜不睡的話還是會撐不住吧?
說服了自己好一陣,方申放棄了掙扎,伸手從牀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個白色小藥瓶,倒出兩粒安定,幹吞了下去。
“你吃藥怎麼幹吞啊?我還準備去給你倒水呢?”閉上眼睛之前他突然回憶起汪洋這句話,是什麼時候說的呢……
是在馬爾代夫的時候吧……
當時汪洋給他吃了健胃消食片和維生素……
方申睡着之前陷入了深深的回憶,在馬爾代夫的那段日子,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無憂無慮最開心的日子了。
也許是風景太美,也許是日子太悠閒,也許,是認識了汪洋。
……
汪洋在醫院走廊裡接電話,媽媽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幾天了。
醫生通知準備後事之後爸爸就一直一言不發的守在媽媽的病牀前,寸步不離。
其實按照媽媽當初的狀況,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汪洋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雖然難過,可是已經能夠面對現實。
他一個一個的通知家人和朋友,希望媽媽能在最後的時刻見到所有想見的人,不留遺憾的走。
走廊盡頭的電梯開了,一羣醫生護士推着一張病牀往急救室的方向跑,汪洋掛了電話看了一眼,看到醫生後面跟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瘦小的方卯跟着病牀慌張的一路小跑,臉色蒼白形容狼狽,嘴脣顫抖着一邊跑一邊喊着:“小申啊,小申你不要嚇姐姐啊……”
汪洋像是被這句話定住了魂,他透過病牀前圍着的人羣望向牀上躺着的人,看到一隻熟悉的手從牀邊垂落下來……
那隻手一如既往的纖細修長骨節分明,只是現在蒼白的像一張白紙,無力的垂落在病牀雪白的牀單邊上。
手腕上的一抹銀色刺痛了汪洋的眼睛,幾乎是看見那隻手環的一瞬間,汪洋就紅了眼眶。
他撞邪了似的無意識的跟着那張病牀走,腳步越來越快,很快就追上了一路小跑的方卯。
汪洋瞪着病牀上那張蒼白熟悉的臉,那張昨天才見過的臉,那張他一生都難以忘記的臉。
他的嗓子不受控制的發緊,他一把抓住方卯的胳膊,因爲緊張而用了狠勁兒,攥的方卯臉都白了。
“他怎麼了?”
“你有病啊?”
兩個人同時出聲,方卯在看見汪洋臉的瞬間驚的眼睛瞪成了正圓,她張口結舌的指着汪洋,半天才說:“你……你怎麼回來了?”
“他怎麼了?”汪洋無視方卯的問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被推進急救室的方申。
方卯看着方申的病牀消失在急救室門口,眼眶一紅就落下淚來,一邊哭一邊顫抖着說:“我也不知道,他答應今天帶小嘉和小野去遊樂園的……結果都快吃中午飯了也沒來接他們。小野着急,我就給他打電話……可他的手機一直沒人接……我帶着孩子們開車去他的公寓找他,敲了半天門也沒人開……我就用他放在我那兒的鑰匙開了門……進去就看見他躺在牀上,呼吸微弱的像是快沒了一樣……我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小嘉和小野還在……對了!小嘉和小野呢……”
方卯猛地直起肩膀,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慌張的四處張望着。
“媽媽!”遠處被一個小護士牽着的兩個孩子異口同聲的喊着,朝方卯揮着胖胖的小手。
方卯一陣風似的跑了過去,一把把兩個孩子攬進懷裡,眼淚糊了滿臉,不住的對小護士道謝。
汪洋看着方卯懷裡的小男孩,眼神暗了暗,想起昨天方申那聲“嗯。”他吸了一口氣,抿着嘴脣銼了銼牙。
方申如果看見這時候的汪洋,一定會發現,他這個表情跟五年前毫無變化,除了更加堅毅的下頜線以外,從神情到眼神,都跟那時候的汪小狗如出一轍。
方卯牽着兩個孩子走了過來,對着汪洋有點兒不好意思,剛纔那個亂七八糟的樣子對於她這個年紀的女人來說,實在是有點兒不像話。
方小野卻絲毫沒有繼承媽媽的內斂含蓄,他見到汪洋就皺起了胖胖的小臉,伸出短胖的小手指着汪洋,仰起頭跟媽媽告狀:“就是這個叔叔!就是他昨天衝小爸爸兇來着!小爸爸肯定是被他氣病的!媽媽你快打他,給小爸爸報仇!”
方卯有點兒尷尬,拍了一下方小野的小胖手,“小孩子不懂別胡說,這個叔叔是你小爸爸的朋友,你要有禮貌!爸爸媽媽和小爸爸平時怎麼教你的?”
方小野撇了撇嘴,瞪着汪洋鼓着小臉,很不服氣的翻了個白眼兒。
“翻白眼兒的表情跟方申一模一樣。”汪洋看着他有點兒想樂,又擔心方申的身體樂的不徹底,臉上的表情着實有點兒精彩。
方卯被兒子的幼稚弄得有點兒尷尬,乾笑了一下,說:“外甥像舅,這孩子打小就跟他舅舅親。一直管他舅舅叫爸爸來着。”
方卯說完又看了汪洋一眼,問:“你跟方申,你們昨天見面了?”
汪洋笑了一下,說:“嗯,昨天我們公司新做的動畫電影首映,他帶着這孩子去看,我剛好在那裡,就碰上了。還見到了左超。”
“奧……”方卯抿着脣,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急救室的方向。過了一會兒又猛地瞪大了眼睛,瞪着汪洋,問:“你的公司?昨天那個動畫,不是說是海之深做的……”
方卯說了一半自己反應過來,捂着嘴看着汪洋,半天說不出話。
汪洋倒是表現的很鎮定,他大方地笑了一下,說:“我大學時候在美國自己弄了個動畫製作公司,攢了點兒錢。今年回國就收購了海之深,把兩個公司合併了。這個動畫電影是我們公司的第一個項目,反響不錯。”
方卯感覺自己一下接受了太多訊息有點兒消化不過來,她懵懵的點了點頭,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一個瘋狂的念頭抑制不住的開始在她心裡萌芽。
她看着急救室門口一閃一閃的紅燈,眯着眼睛細細的想着。
兩個大人兩個孩子就這麼在急救室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急救室的紅燈終於滅了,一個醫生走了出來。
方卯和汪洋同時圍了上去,異口同聲的問:“他怎麼樣了?”
醫生摘掉口罩,公式化的回答:“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不過還需要留院觀察幾天。病人家屬請跟護士去辦理住院手續。”
方卯點了點頭,慌慌張張的跟着護士就走,走了幾步纔想起來兩個孩子。
她回頭看着汪洋,皺了皺眉,剛準備開口,汪洋就走了過去,神情自若的說:“我去辦住院手續吧,你在這兒看着孩子和方申。”
方卯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點了點頭,牽着兩個孩子在急救室門口等護士把方申推出來。
反正她已經有了讓兩人複合的打算,也不介意就先佔一點兒汪洋的便宜。
雖然這麼想有點兒缺德,畢竟當初方申那麼絕情的甩了人家汪洋。可是這麼多年琢磨下來,方卯總覺得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如今既然汪洋回來了,看樣子還對方申挺關心,方申這麼多年也一直單着,想必兩個人還是有希望的。
大不了和好以後她盯着點兒方申讓方申對汪洋好點兒就是了。方卯自我安慰着,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簡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