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或者不幹，這是一個問題。
一個貫穿男人整個生命週期的問題。
當一個機會擺在面前，有可能是坑，有可能是大賺，你幹不幹？
對黃龍莊大當家龍佔雲而言，他的人生信條很簡單：
富人不冒險，可能永遠是富人；
但窮人不冒險，永遠是窮人。
現在的他，成就遠遠比不過自己的野心，所以，他很“窮”。
他很眼饞那一批甲冑。
有了那一批甲冑，他在十八寨中的地位能更上一層樓，實力也會迎來一次大飛躍。
白衣寨和官軍那一戰，太原城都傳遍了，不會有假。
跟官軍血拼之後，白衣寨的實力也定然處在一個空窗期。
如果白衣秀士的話沒問題，這的確是個大好機會。
他的眼皮低垂，雙眸映照着明滅不定的燈火。
在白衣秀士期待的眼神下，他終於開口，“我要全部的甲冑，順便給我補充一百個女人，外加十名工匠。”
“不可能！”
白衣秀士斷然拒絕，旋即似乎覺得這話說得太決絕，又解釋道：“山寨裡工匠本來就是希罕物，你要這麼多，幾乎把白衣寨都掏空了，我拿回這個寨子來還有什麼意思？”
聽見這話，龍佔雲的心徹底放下，如果白衣秀士這事兒有古怪，他應該一口答應纔是。
於是，他開始認真進入討價還價環節，“我拿甲冑，是爲了增強戰鬥力，但是幫你奪回山寨，必有廝殺損傷，一來一去，我豈不是什麼好處都撈不着？”
白衣秀士抿了抿嘴，“你所有死傷，我給你如數補上。”
龍佔雲搖頭，“你多補我三成，同時人我從山寨中任選，放心，不要你的工匠。”
白衣秀士沉默了一會兒，似是權衡利弊，而後一咬牙，“成交！”
龍佔雲端起茶杯，“成交！”
“不過，大當家還需要先給韓老三回個話，否則他可能不會放心。”
龍佔雲點頭，“你說得對，明日一早，讓老二跟你走一趟，他既是後日去風雷寨，就跟他約好大後日來黃龍莊商談。如此他便能放心去風雷寨了。”
白衣秀士重重嗯了一聲，“多謝大當家，此恩來日必報！”
待白衣秀士悄然離開，龍佔雲在屋子裡來回踱步一番，命人叫來了黃龍莊的二當家。
他低聲將方纔和白衣秀士達成的協議與二當家說了，聽得二當家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當中還有這些變故。
二當家皺着眉頭，“大哥，龍頭前些日子發了龍頭令，說大敵當前，十八寨必須團結一心，互爲支援，不得內訌。咱們這麼做龍頭恐怕會怪罪吧？”
龍佔雲得意地笑了笑，“白衣秀士丟了山寨，我們幫他搶回來，這不就是互爲支援嗎？這還不是團結一心嗎？我們都在嚴格按照龍頭的指令行事啊！”
二當家眼前一亮，“對啊，沒毛病！”
“而且，等我拿到了那一兩百套甲冑，再把白衣寨洗劫一空，勢力大漲，那時候，老子就不是十八寨裡面排倒數的了，龍頭也不會拿我們怎麼樣的！”
二當家點頭，挑起大拇指，“大哥英明！”
“行了，少拍馬屁，叫你來，是有事情要吩咐。”
說着龍佔雲就開口道：“明日一早，你跟着去一趟白衣寨，這一路上，你需要做這幾件事。”
“第一，去看看戰場，瞧瞧是不是真的打了一仗，才兩天，地上血跡肯定也還在，然後再去親眼看看山寨上的甲冑是不是真的。”
二當家聞言挑眉，“大哥是懷疑那韓老三是假的？”
“有這個可能。不僅如此，我還懷疑白衣寨是不是真的有那個本事打贏宋溪山親自督戰的官軍。反正你好好看看。”
“大哥放心，小弟一定認真瞧瞧。”
“第二件事，如果前面的都沒問題，你就與那韓老三約好，大後日來黃龍莊，哦不對，你應該跟他約後日，然後他會告訴你後日他要去風雷寨，然後你再約大後日，這樣更可信些。如果這些都沒問題，你就立刻派個人回來傳信，我後日清早便動身，趁着白衣寨空虛，完成咱們的計劃！”
“是！請大哥放心！”
翌日上午，當白衣秀士帶着黃龍莊二當家，風塵僕僕地趕回白衣寨，風雷寨的三當家，也已經到了聚義廳中。
大廳之內，齊政的面色有些難看。因爲他請的是風雷寨和黃龍莊的大當家，但是風雷寨只來了三當家，黃龍莊也只來了二當家。
山寨的管理體系，老大和老二老三，看似離得很近，但實則地位是天壤之別，甚至老二老三的生殺大權都握在老大手裡。
顯然這兩家對他這位新白衣寨寨主，不能說十分尊敬吧，也是看不大起。
坐在下方的風雷寨三當家和黃龍莊二當家也在悄悄觀察着齊政的表情，帶着任務來的他們，要瞅瞅這位傳言中的大同韓家老三，到底真假如何。
一番打量下來，不論別的，單說這氣質這塊，的確像是個大家出身的。
他們也沒見過什麼大人物，但齊政舉手投足至少比他們鎮子和縣城裡那些員外，要高貴得多，氣質這種東西，真的裝不出來。
白衣秀士眼見齊政面色不善，連忙出來打圓場，“寨主，風雷寨的雷寨主和黃龍莊的龍大當家雖然沒親自過來，但這不也派了兩位當家前來道賀嘛，這一回生二回熟，等見過面了就好了。”
說完，他趕緊朝二人使了個眼色，風雷寨的三當家順勢開口道：“韓寨主，我家大哥說了，三家同氣連枝，既是對抗朝廷官兵，援兵沒有問題。但你也知道，山寨每一個好漢都很難得，折損之後都不好補充。所以，我大哥的意思，是看看韓寨主能不能爲我們補充三十套甲冑，有了甲冑的防護，不僅能更好地保護手下弟兄們，也能更好殺敵不是？”
齊政冷哼一聲，“三十套甲冑？你們也真敢想啊？”
“這是我家大哥的意思，都可以商量嘛，我家大哥也請喊寨主明日正午前往風雷寨一敘，共商抗敵之法。”
言下之意便是，我們漫天要價，你也可以落地還錢嘛！
齊政不置可否，轉頭看向黃龍莊的二當家，“黃龍莊呢？”
黃龍莊二當家抱拳道：“大當家走之前說了，奉龍頭令，太行十八寨同氣連枝，當攜手抗敵，也請韓寨主明日蒞臨黃龍莊，共商對敵之策。”
齊政當即找到藉口，看向風雷寨的人，“黃龍莊的龍大當家，可沒索要什麼甲冑，風雷寨是不是胃口大了些啊？”
風雷寨的人也無奈，只得陪笑道：“在下也只是轉述大哥的意思，韓寨主有什麼問題，明日在風雷寨中，儘可與我家大哥商議便是。”
白衣秀士再度出來打圓場，於是一番商討過後，齊政下令，明日一早出發風雷寨，後日去黃龍莊，讓二人各自回去報信準備。
談好細節，待將他們送走之後，齊政拉着白衣秀士、田七，以及一位跟着他上山的流民軍頭目曹大勇，四人一起密議着明日的計劃。
曹大勇昨日跟着白衣秀士跑了兩家，親眼觀察過兩家的防禦，主動開口道：“公子，按照我們今日所見，風雷寨的情況和之前劉兄弟說得一樣，地勢其實沒有咱們白衣寨險峻，但是防禦設施是比我們齊全的。”
“上山一共三道關卡，第一道在山腳下，並且設有烽火臺，一旦有人來犯，便會點菸示警，具體效果沒有見到，但應該是有用的。”
“第一道關卡和第二道關卡之間的距離比較遠，估計就是爲了在遇見強敵來犯之時，給山寨核心人員足夠的反應時間，來填充第二道關卡。”
“同樣的道理，第二道和第三道關卡之間的距離也很近，爲的就是相互支援，這樣的話，哪怕第一道關卡被攻破，第二第三道關卡連在一起，居高臨下，也可以擊退來犯之敵。”
齊政聞言，點了點頭，“如此說來，咱們在風雷寨的計劃是可行的，黃龍莊呢？”
曹大勇想了想，“黃龍莊的情況要複雜些，因爲周遭地勢比較平坦，並非尋常山寨那樣的格局，反倒是有些像朱家莊，矮牆其實也可以攀爬通過，問題不大。不過他們在莊外挖了一條護莊河，只有吊橋通行，如果收起吊橋，那我們會比較難辦。”
齊政聞言緊鎖着眉頭，沉吟不語。
曹大勇笑着道：“公子，咱們弟兄們都不是這些賊寇能比的，三爺領着的是風字營的四百精騎，區區一道小河溝，怎麼也能給他過了。”
齊政嘆了口氣，看着曹大勇，神色嚴肅而認真，“雖然打仗沒有不死人的，但是你們當中的每一個我都不希望你們犧牲，我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儘可能地減少你們的傷亡。”
曹大勇神色當即肅穆起來，看向齊政的眼神也愈發崇敬。
他知道，齊政這話不假，當初在蘇州城，圍剿那上千名倭寇，他們就打出過讓人震撼的戰損比。
齊政擰着眉頭，思考着該如何讓攻佔黃龍莊的計劃更順暢的時候，一個身影竟然直接來到了門外。
門口的守衛發現一個人猛地冒出來，當即如臨大敵。
沒想到那人卻張開雙手，坦然道：“在下前來求見你們寨主。”
守衛人都傻了，上山一路都是關隘，這人是怎麼上來的，當即喝道：“你是什麼人？從什麼地方來的？”
來人開口道：“你們寨主見了我，他就自然知道我的身份。”
門外的吵嚷，驚動了齊政。
他走出房間一看，眼前驟然一亮，緊鎖的眉頭也悄然舒展開來。
因爲，他認得眼前這個男人。
竇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