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緩緩起身的青衫
什麼?
李仁孝也曾輸過?
咱就說嘛,煌煌大梁,堂堂中京,必是藏龍臥虎,怎麼可能任由這些外邦之人興風作浪!
高人隱士,笑看風雲,只需略微出手,便讓宵小折服的故事,總是符合大衆的口味。
但很快就有人提出了新的疑惑:不對啊,如果這隱士高人真的不問世事,那爲何又會跟這兩人比試呢?
如果是聶鋒寒和李仁孝主動上門挑戰的話,那他們應該也是知名才子,爲何沒聽過呢?
各種問題彙總起來就一個意思:這兩人都是誰啊?
如果是某兩位成名大儒自降身份出手,不可能贏得人家的佩服。
可若是年輕人的話,黎思源這樣的北地第一才子都輸了,誰又能比得過?
除非,黎思源這個北地第一才子名不副實!他並不能作爲參考,實際上比他厲害的人多得很!
嗯,一定是這樣。
打死黎思源也沒想到,這些人的言語能朝着個方向偏。
聽着這些議論聲,他只感覺自己像是被左右開弓地扇了幾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
他反覆在思考,自己這半個多月,是撞了什麼邪,怎麼一下子多年積累的聲望都快要掉完了。
主位之上,天德帝看着孟夫子,“夫子,可有擔憂?”
孟夫子微笑道:“陛下之氣度,若山海之廣,老朽雖不及遠甚,但也心嚮往之。”
天德帝輕輕頷首,不再言語。
而童瑞則用餘光瞥了孟夫子一眼,誰說讀書人都是書呆子的,書讀通透了,幹啥事兒幹不成啊!
場中,李仁孝都說出一挑二的宣言了,兩個讀書人雖像是捱了當頭一棒,倒也不敢真的不戰而逃。
那樣的話,名聲纔是真的臭大街了。
他們只是一邊後悔着自己爲什麼要來當這個出頭鳥,一邊咬牙跟李仁孝比作詩。
他們覺得,作詩這上面,總是需要些才情和急智的,比起經義,他們的勝算更大。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了,李仁孝能夠橫掃中京城,絕非浪得虛名。
結果也是毫無懸念,李仁孝也成功佔據了兩個蒲團。
當聶鋒寒和李仁孝坐下,那醒目的兩個空蒲團,就像兩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了大梁衆人的臉上。
一些朝中官員憤憤嘀咕:黎思源這些人還等什麼,還不速速將這兩個座位搶回來!
正想着,黎思源終於起身了。
雖然在青雲臺被齊政勝過,而後又連輸給李仁孝和聶鋒寒,但黎思源多年積攢的名聲,還是讓他擁有着無數的關注。
一道道目光,追隨着他,一步步來到了場中。
然後就見他停在了一個大梁讀書人的面前。
嗯???
啊???
一聲聲驚呼不自覺地響起。
身爲北地第一才子,身爲在此番李仁孝和聶鋒寒橫空出世之前,許多人心頭最看好的大梁才俊,在外邦人耀武揚威的當口,他竟然沒有去鎮壓外邦人,反而刀尖向內?
看臺上,天德帝微微眯眼,面色倒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似乎有幾分冷意被吹進了眼眸。
齊王朝嘴裡扔了一顆乾果,笑看着一旁的楚王,“楚王兄,這黎思源倒是很識時務啊,也不知道跟誰學的,風骨和道義都餵了狗了啊!”
楚王平靜道:“你麾下可有人能鎮這二人?”
言下之意便是,你若沒人,那就閉嘴。
齊王嘿了一聲,裝沒聽懂的樣子,“我是個粗人,又不像楚王兄在士林之中聲望不凡,想必百官推崇的楚賢王必能有辦法解決這兩個惹人心煩的貨色,替父王分憂吧?”
楚王依舊不喜不怒,“你若有法子,你就去,你若沒法子,那就等,冷嘲熱諷,是還嫌局面不夠亂嗎?”
見楚王始終不上當,齊王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看着兩個兒子吵鬧,皇后淡淡看了一眼賢貴妃,“賢妃妹妹,你說這個什麼才子,怎麼不對付外人,反倒對付起自己人了?莫不是欺軟怕硬?”
賢貴妃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皇后娘娘須知,這便如兩軍對壘,最終將這個勝利的名頭留在大梁纔是重要的,這可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一腔熱血,不懂迂迴,不懂大局,豈不是鼠目寸光?”
皇后一愣,冷哼一聲不再言語,顯然是存了等事情塵埃落定再算賬的心思。
整個過程中,不論是齊王和楚王的爭吵,還是皇后和賢妃的交鋒,衛王與寧妃,都如同兩個局外人一般。
無人在意,也不曾主動開口。
就像在當前這場天德朝最根本的儲位之爭上,他們也是被絕大多數人忽略的存在。
場中的對決沒有什麼懸念,名不副實的北地第一才子也是才子,黎思源輕鬆地戰勝了那位大梁學子之後,抿着嘴在一道道略顯鄙夷的目光中坐下,心中所想和賢妃所言的一樣:
贏到最後的纔算贏,現在去和聶鋒寒、李仁孝搏命,有什麼好處,至少進入終選了,再伺機爭雄也不遲!
你們這幫愚蠢的貨色,你們,什麼都不懂! 人羣中,望着黎思源舉動,眉頭緊蹙的趙昊忽然眼前一亮,“我懂了,原來黎兄不是怯戰,他是想先儘量進入終選,而後大家一起給那兩人施壓,既是故作怯弱實則迂迴向前,這便是兵法之中,示敵以弱,驕兵必敗,迂迴而戰!”
“黎兄,忍辱負重,實乃大才!”
說完,他也走下了場。
來到場中,直接站在一個大梁學子面前,“我要挑戰你!”
圍觀羣衆再度一愣,但方纔趙昊的話,已經悄然傳開,衆人也不由得信了幾分。
畢竟總不能說大梁才子個個都是不敢向強者出刀的廢物吧?
而有了趙昊的打樣,並且消除了他們的顧慮,蘇牧、秦康,以及一位同樣聲望不俗的年輕才子也紛紛下場。
但除了蘇牧搶先抓住了最後一個普通學子,贏得了蒲團之外,剩下兩人則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是瞄準那兩個空蒲團,還是挑戰蘇牧或者趙昊呢?
正所謂投共一念起,頓覺天地寬、
在拔刀向弱者的道路上,他們是埋頭苦幹,一往無前。
“趙昊,我要挑戰你!”
“蘇牧,我要挑戰你!”
看着大梁才子互相廝殺,聶鋒寒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絲嘲諷的微笑,性子更平和些的李仁孝也微微搖頭,眼中閃過幾分不屑。
在他們的眼中,不管勝利與否,沒有向強者拔刀的勇氣,那便永遠都只能是個懦夫,永遠成不了強者。
帶着一隊禁軍親自負責皇帝和后妃安全的凌嶽拄劍而立,低聲呸了一口,“丟人現眼的廢物!”
看臺上,一些大儒和百官的面沉如水,性子暴躁的武將更是毫無顧忌地拍桌子罵了起來。
齊王和楚王也顧不得爭執,黑着臉看着場中。
就連一直穩坐釣魚臺的天德帝,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了。
雖然知道齊政的存在,又有聶鋒寒和李仁孝的行動驗證,他不那麼擔心最後的勝利,但沒想到這些個所謂的才子,竟然這般不堪,想到這些舉動必然會成爲一時之笑柄,爲他的文治之功抹黑,他這個大梁之主的臉上便閃過了幾分陰霾。
小小的混亂,甚至說是鬧劇,很快便平息了下來,秦康和另一位才子輸掉了比試,心有不甘地退出了最後的爭奪。
七個蒲團如今的情況是:
北淵南院大王世子聶鋒寒,佔據兩個;
西涼國主之子睿王李仁孝,佔據兩個;
黎思源、蘇牧、趙昊各佔據一個。
就在衆人都覺得大局已定的時候,一襲青衫終於從人羣中站起,緩緩走下了場。
看臺上,一直悄悄觀察着齊政動向的衛王眉頭悄然一挑,眼底閃過幾分亢奮。
辛九穗驚訝地張了張嘴,湊到爺爺耳畔低聲說了句,“這就是齊政。”
老太師渾濁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如果不出意外,這位恐怕就是陛下準備的後手了。
這個齊政是衛王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
看慣了風霜,看透了世情,看遍了浮沉的朝堂老狐狸,一瞬間便聯想到了許多。
孟夫子身後的孟青筠,一雙明眸幾乎是在霎時間亮起。
他居然來了!
她連忙驚喜地確認了一遍,的確是那個在運河的船上,溫潤如玉的年輕郎君。
孟夫子的嘴角,一縷笑意悄然盪漾,望着這個許久未見的年輕人,當初在江南一起談笑風生的時光不由浮現。
我就說嘛,他一定會來!
老夫選的弟子,不會錯!
場中,李仁孝瞧見齊政的身影,不由得輕輕一嘆。
但他也聽見了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從身邊傳來。
他扭頭看向聶鋒寒,對上了聶鋒寒同樣朝他望來的目光。
目光交錯間,兩人心頭都升起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
不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