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當時最後一刻自已是怎麼被救回來的,”
微暗的室內,東方墨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徐徐回憶過去,回憶他這輩子最難受的一幕。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睡在醫院的牀上,兩天後就有人來告訴我,媽媽和弟弟都掉下了懸崖,只有我命大,被救了回來。”
“所以,弟弟是我害死的。”
他冰涼的手掌緊緊抵在臉上,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把心裡的陰影傾吐出來:“當時我要是不自作聰明地出去阻止他,我們就不會發生爭吵,媽媽和他也不會掉下懸崖。”
其實,他最自責、最內疚的就是媽媽。
媽媽也是他間接害死的。
想起小時候溫柔的媽媽,一點涼意從掌心裡漸漸蔓延開來。
他正自責難過間,突然,柔軟又溫暖的觸感貼上他大手,然後慢慢把他整個人都抱起來。
“東方墨,”
木槿知站起來,雙手緊緊把他抱在懷裡,讓他的腦袋貼着她的心跳。
“別難過,你媽媽不會怪你的。而且,你好勇敢,”
她的語氣裡充滿對他的敬佩:“那麼小的年齡就懂得爲媽媽着想,她也一定會感到非常自豪的。”
他埋在掌心下的雙手張開,用力又沉默地把她回抱,彷彿在她身上,他才能把埋藏多年的自責內疚釋放出來。
“墨,”
木槿知還是第一次這樣叫他,她以爲很困難,叫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是那麼順口。
“你說過會陪在我身邊經歷未來的風風雨雨,我也一樣,從喜歡上你的那瞬間,就決定要陪着你一起走下去。以前的人生……”
她輕輕摸着他的黑髮,他髮質柔韌墨黑,像他的人,外表看着矜貴淡漠,但其實內裡一樣是個需要溫暖的大男人。
“我們回不了過去,但可以一同面對未來。”
此生有幸,遇見你,愛上你。
東方墨不說話,閉着眼睛抱緊她。
木瑾知也不開口,柔軟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他黑髮。
這時候,無聲勝有聲。
有些話,不必要表達得太淋漓盡致;有些情,彼此知道就好。
他的傷痛有她撫平,她的未來有他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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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直到窗外華燈初上,霓虹的光線照射進來。
東方墨調整好情緒,從她懷裡擡起頭。
“就是出了那個意外,我弟弟死了,從那天開始,我就有義務把安月嫦看作媽媽。”
因爲她的兒子是他害死的,就算爸爸沒有提出這個要求,他也會承擔起必須的責任。
原來是這樣。
木瑾知終於知道他爲什麼會那麼容忍安月嫦的所作所爲了。
容忍到任意安月嫦在公司裡指手畫腳。
因爲他心裡對安有愧疚,在默默補償她。
“你的證據是什麼?”
說了那麼久,東方墨言歸正傳,“可以拿出來給我看嗎?”
雖然他對安月嫦愧疚,但也絕對不會是一個不明是非的人;要是真的有證據指正孫院長是被安月嫦害死的,他也會爲孫院長找回一個公道。
木瑾知咬脣,證據早就被阿旭毀了,難道要她拿出一堆廢紙出來說是證據嗎?
別說那堆廢紙根本看不出什麼,就算東方墨相信,換作其他人也不會相信。
“證據沒有了,被……”
她衝動下正想說出:被你弟弟毀掉了。
可話都來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因爲她不知道阿旭想不想讓東方墨知道他在這裡。
要是阿旭不想讓他知道的話……
她也不能隨便罔顧他的**啊。
“嗯?”
東方墨還在等着她說下去,“被什麼?”
“證據都被毀了,”她隱隱咬牙,“曉曉被捉走的時候偷偷扯下安月嫦手袋上的掛着的小飾品。”
“被誰毀的。”
“阿旭。”
“爲什麼?”
東方墨蹙眉,“那個鬼爲什麼要毀掉你的證據?”
木槿知靜了靜,不答反問:“你不知道你弟弟叫什麼名字嗎?”
沒理由啊,阿旭就是東方旭,他怎麼聽這個名字一點懷疑也沒有?
“不知道,”
東方墨移開視線:“我從沒刻意去打聽過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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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山風寒冷而凜冽,偷偷避開所有人,安月嫦站在當年東方旭掉下去的懸崖邊上。
因爲出了當年的嚴重事故,後來東方耀南就命令人在這裡加建了一排防護欄。
兒子……
她哀傷的視線盯着黑幽幽的懸崖下面,想象着當年兒子從這裡滾落下去的驚險場面。
“都過去二十一年了,你今年也有26歲了吧。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
安月嫦蹲下來,把帶來的東西一件又一件往懸崖扔下去。
漆黑寂靜的懸崖下面,遠遠地迴盪一聲東西墜地的空曠聲音。
“媽媽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衣服、筆記本這些都給你買了,你要是喜歡的話……”
她語氣突然悲傷至極地哽咽了幾聲。
“就給媽媽報個夢好不好?”
兒子死掉的這二十一年,她從沒有夢見過半次兒子。
“你就忍心看着媽媽這二十多年對你的牽腸掛肚,連一面也不給我見嗎?還是……”
她語氣倏地一轉,連帶神情也變得有點神經兮兮起來。
“還是你、你在怪媽媽?”
所以才一直都不肯託夢給她?
“媽媽不是故意的,”
安月嫦雙膝猛然間往地上一跪,掩面痛哭,低嗚的哭聲在死靜的夜裡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不是故意……不是故意……”
把你推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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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救我!”
五歲的東方旭小臉上全是淚水,滿臉驚恐地朝跑過來的人伸開雙手:“嗚嗚,媽媽救我!”
他的雙腳已經掉下懸崖邊緣,底下就是萬丈深淵。
而東方墨的媽媽一邊手抱着一個撲在懸崖上,漲紅着臉,用盡全身的力氣,想把兩個孩子拉上來。
“媽媽,”
東方墨害怕得眼裡也有了淚花,險峻的崖下不斷灌上冷風,吹得他手腳冰冷,但還是裝出冷靜樣子:“我不怕,你先把弟弟拉上去。”
東方耀南的妻子在懸崖,他們的兒子也掉下了懸崖!
看到這一幕的安月嫦猛然停下腳步,一個瘋狂又大膽的念頭在她心裡滋長。
要是他們死掉,那東方夫人的位置不就是她的嗎?
可她兒子也在那裡……
安月嫦臉上閃過無數種情緒,耳邊除了兒子的呼救聲,還有一把不斷鼓吹她的聲音……推他們下去,你就是東方夫人了!
利慾薰心下,安月嫦擡起腳步,一步一步地朝前方三人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