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半彎不算明亮的月牙高掛夜幕中。
“槿知,”
安小雅手裡端着兩杯紅酒,從暗淡的室內走出來:“在陽臺站了這麼久看什麼呢?”
木槿知沒有回頭,背影淡然地站在陽臺角落裡,雙手撐着下巴,她身上還穿着宴會上的那套純白禮服,在淡淡的月色照耀下,整個人不真實得像是人間精靈。
“看月亮。”
安小雅看着她安靜的背影,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走向她,還故意笑道:“月亮有什麼好看的,比我還要好看嗎?”
“比不上你好看,”
木槿知被她逗笑,“安大設計師纔是最好看的。”
“那就是啦,所以別顧着看月亮,回頭看看我。”
安小雅走到她身邊,隨手把一杯紅酒遞過去:“吶,給。”
液體明亮的紅酒在高腳水晶杯裡微微晃動,木槿知拉回視線,盯着那杯紅酒,聞着在空氣中淡淡飄溢的醇厚香味。
“我屋裡怎麼會有紅酒?”
“從我車上拿下來的,”安小雅輕聲笑她一句:“你這屋裡家徒四壁的,連坐的椅子都只有那兩張,怎麼可能會有紅酒?”
木槿知忍不住笑出來:“所以,你車上連杯子也備着?”
把紅酒、高腳杯的標準配置隨時準備放在車裡,估計只有她安小雅纔會想得出來。
“隨時準備才能隨時喝一杯啊。”
安小雅把杯子舉到她脣邊:“說那麼多幹嘛?來,先和我乾了這杯。”
杯子就放在木槿知脣邊,頓時屬於紅酒的獨特醇香更猛烈撲進她鼻腔裡,她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真的好想接過仰頭就幹掉它。
可是……
“我不能喝,”
木槿知接過紅酒,卻沒有喝,而是舉到自己鼻尖下,“我聞聞就好了,小雅你自己喝吧。”
她是註定不能喝酒的,但聞聞總是可以吧。
“爲什麼?我記得以前你偶爾也會喜歡喝兩杯的。”
特別是大學畢業那年,她們兩人還興奮地對喝了一通宵,第二天起來看着對方頭痛欲裂、不修邊幅的樣子都哈哈大笑。
“我喝醉就會失去意識啊。”
木槿知低嘆一句,又用力聞了聞杯中味道,想把那醇香灌進心肺間:“一旦失去意識,就會被鬼佔去身體的。”
剛開始見鬼那幾天,她就試過想喝醉自己,以爲失去意識就見不了鬼,也不會害怕;結果,第二天她是在墓地中醒過來的,前一晚的記憶完全空白。
那次以後,她再也不敢輕易碰酒,就連含有酒精類的飲料也不敢喝。
“唉,”
安小雅也替她嘆一口氣,舉起自己手裡的杯子,仰頭:“那我代替你喝吧,你看看就好。”
“你別喝太快,”
木槿知眼巴巴地盯着小雅一口接一口喝掉杯中的紅酒,饞得兩眼冒光:“讓我再聞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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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後,趁着夜色更濃,飲得也有點意識迷糊了,安小雅纔敢壯着膽子把壓在心裡的問題問出來。
“東方墨不錯啊,爲什麼要拒絕他?”
木槿知怔仲片刻,眸光重新回到夜幕中的月亮上。
“東方墨又帥又有錢,是霖市很多女性的暗戀和嚮往的男神吧?”
“那個當然,”安小雅點頭承認:“不得不說,即使是情場高手的我在近距離面對他時,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可見那男人的魅力有多大。
“可是他於我而言……”
木槿知下巴微微揚起,示意天上的清冷月亮:“就是那高不可攀的月亮。”
平時擡頭望上去,總會有錯覺,覺得月亮離她很近,似乎伸手就可以碰到;但實際距離究竟有多遠?她從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來。
月亮她可以看、可以想,但就是不可以觸碰。即使……想觸碰一下,那距離那麼遠、那麼高,她也會摔成粉身碎骨的。
“小雅,我有自知之明,”
木槿知垂下眼眸,纖長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我這種出身,從不敢妄想什麼,日子簡單平凡就好,我要求不高。”
而東方墨……太遠、太耀眼。
不是她應該有的人生目標。
“唉,”
安小雅發出今晚的第二聲嘆息,突然擡手摟過好友的肩膀:“槿知,我很想和你說道理。告訴你人不能妄自菲薄,喜歡的就去爭取,你都還沒有試過,怎麼就放棄了呢?可能東方墨他是真心的。”
那個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公衆場合對木槿知霸氣地宣示了所有權,這不是認真是什麼?
“我就是怕他是認真的。”
木槿知聲音淡淡的,腦海裡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宴會上他說過的話:我從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就打定注意要對她負責任……
要是兩人之間還是維繫着交易、演戲關係,或許她可以欺騙自己:都是演戲,不必擔心。
“我不敢認真,真心需要的是資本,而我沒有資本。”
她憑什麼去得到東方墨?
就像安月嫦說的,她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東方墨和她一起只會令到他被人取笑,讓他的家族受到別人的冷嘲熱諷。
難聽的話她從小到大聽得多了,知道被人揹後嘲笑是什麼滋味,她不希望東方墨以後也會面對這種情景。
“你喜歡他嗎?”
安小雅突然語氣一轉,“木槿知,你坦白告訴我,你喜不喜歡他?”
“我……”
眼前浮現出東方墨的樣子,有俊美的,有涼薄的,也有流氓的……每一個樣子都栩栩如生出現在她腦海裡,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大腦居然會把他的樣子記得那麼真切。
“我不知道。”
“你喜歡他對不對?”
安小雅看她那猶豫迷惘的模樣,大膽猜測:“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開始就喜歡上他了對不對?”
……對不對?
深黑小巷中,兩道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靜靜聽着從樓上傳下來的聲音。
這種舊式居民樓的隔音效果自然不好,又是夜深人靜之際,站在樓下屏緊氣息自然就可以把說話聲聽得一清二楚。
聽着樓上久久的沉默,其中一道頎長冷硬的身影不耐煩地耙拉了一下頭髮。
她爲什麼不說話?
她只要說一個字,一個“是”,他就可以不計較她今晚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