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連續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終於停歇,雨後的星空特別廣闊明亮。每一顆俯視下來的星星都彷彿她從小到大經歷過的每一次波折。
孩童時期羨慕的看着別人的爸爸媽媽;上學時被同學無數次的嘲笑;高中時期開始就自己搬出去賺錢上學;纔出來工作沒多長時間,因爲突然能見到鬼而頻頻被逼換工作,最窮的時候身上連一百塊都掏不出來……
見鬼……
呵,
坐在屋頂上的木槿知苦澀的扯了扯脣角,怪不得她能見鬼,怪不得她能看見這麼多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原來她是從棺材裡抱出來的,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和普通人不同。
是啊,她這條命生來就不容易,一路艱難的長大。
屋頂上的風涼涼的吹着,把她的長髮吹起,掩蓋住她湛清的雙眸。
一點點冰涼從眼角滑落下來,木槿知抱緊自己的膝蓋,視線茫然的看着前方朦朦朧朧的景物。
她以前的確很想找到親人,即使遠遠看一眼也會滿足,就當是滿足了自小以來的一個願望;可真相大白了,她原來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即使心裡清楚這一切是無能爲力的,可失落消極的情緒還是無法抑制的濃濃的把她包圍起來。
不開心呢。
回想之前聽到的一切,就有種濃烈想哭的衝動。
“老婆,”
身後突然響起輕慢的腳步聲,隨即東方墨低醇的嗓音衝破空氣中的寂靜。
“你已經一個人呆在屋頂上……”
他低眸掃一眼手腕:“三個小時零十五分鐘,我可以上來了嗎?”
從古家回來後,她就獨自一人悶聲不響的來到屋頂,他理解她的心情,也就任由她靜靜。
可再理解也不能一整個晚上都坐在屋頂上的。
別說吹一晚的夜風有可能會感冒,此刻站在樓下一直掉眼淚的白影子也不能無視她。
如果木槿知一直不下去,她肯定也會一直哭下去。
東方墨暗自輕嘆,他還是第一次要幫岳母解決問題啊……挺新鮮的。
“嗯,”
木槿知低低應他一聲,沒有回頭只是擡起手順了順落在臉頰邊的長髮。
熟悉溫熱的觸感從腰間升起來,東方墨坐在她身邊,右手抱着她。
“難受嗎?”
“嗯,”
木槿知悶悶答道:“難受。”
在他面前,她沒想過掩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特別難受,可又哭不出來。”
就像一團棉花堵在心肺間,融不掉拿不走。
“來我這裡,”
東方墨手臂微微用力,把她整個人拉進懷裡,緊緊貼合在他的身上;清冽好聞的氣息從頭頂上徐徐蔓延下來,奇異般的緩解她心裡的失落。
木槿知雙手忍不住用力回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東方墨黑眸含笑的看着她的動作,充滿磁性的嗓音在靜黑的深夜裡好聽得猶如小提琴拉出來的音調。
“我很少感謝別人,”
他薄脣輕啓,笑:“真的很少。”
“嗯,通常來說……”木槿知不由自主的被他這句話逗笑:“都是別人感謝你吧。”
“但我今天真的很感謝一個人,”他邊說,右手大拇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撫着她的臉頰:“由心裡感激她當年的堅持和執着。”
“嗯?”
木槿知聽出他話裡還藏着別的深意:“你想說什麼?”
“你的媽媽,”
他這四個字剛落音,明顯感覺到懷中人身體微微緊繃起來,東方墨掀了掀薄脣,裝作不知道繼續說下去。
“我很感激她。感激她爲母則強的韌性和堅強,如果當年不是她死了也勇敢地要生下你,那麼今天我也遇不上你,不會懂得幸福,也不會懂得愛情。這輩子也就是那樣過去了,到死也不可能會見到你,她沒有錯。”
東方墨說到這裡頓了頓,大拇指上感覺到涼涼的溼意。
“她做了一個很正確的選擇。”
“我……”
木槿知沙啞的嗓音哽咽幾下,憋在心裡的失落消極終於因爲他的一番話而流露出來。
“我沒怪過她。”
從來不敢怪責她。
“可我……”
木槿知把臉深深的埋進他懷裡,不一會兒東方墨就感到襯衫溼了一片。
“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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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從很久以前開始默默跟在她身後的女鬼就是她媽媽。
木槿知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連親生媽媽都認不出來,還一直追問她是不是有遺願沒完成,原來媽媽最大的遺願就是保護她。
“呼,”
木槿知哽聲吸了吸鼻子,冰涼的雙手捂緊自己的臉,淚水終於不再強忍,大滴大滴的從指縫間滑落下來。
“我沒臉見她,她爲我受盡那麼多痛苦,我卻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她沒怪你不是嗎?”
“我怪我自已!”
木槿知嗓音沙啞叫起來:“如果我細心一點,一開始就察覺到她跟着我很不對勁,那她就不用再繼續受苦。”
只要一想到那荒涼寂寞的大山,媽媽長年累月的只能被困在棺材裡,她的心臟一陣陣的抽痛。
“我早就應該查清楚她是誰,早就應該認回她的!”
“現在也不遲。來,看着我,”
東方墨微用力掰開她捂臉的雙手,大手托起她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對視;當看到她淚溼難受的雙眸,他心臟擰了擰。
“乖,不哭,”
他俯頭親了親她眼睛:“老婆,現在認回你媽媽也不遲。過去我們追不回來,懊悔也無補於事,未來存在很多變數,別想着以後會怎麼樣怎麼樣。我們唯一能把握的就是現在、當下、這一刻。你在屋頂上傷心難受,你媽媽也不好過,她一直守在樓下,等你去見她。”
“真的?”
“嗯,”
東方墨眼角餘光倏地一閃,薄脣輕掀:“你要見她嗎?”
木槿知垂下眸,看樣子還有點猶豫:“我……”
“不想見?”
東方墨故意截斷她的話:“那我叫她走了。”
“不要!”
生怕他真的這樣做,木槿知飛快捉緊他的手臂:“東方墨,我要見她!想見她!”
“靈兒,”
木槿知話音剛落,一聲弱弱的呼喚從後面響起,夜風拂起中,一道白色的鬼影淡淡的浮出來。
“我、我在這裡。”
木槿知肩膀微微一僵。
“你們聊,”
東方墨識相的站起來,把地方讓給她們:“我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