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很少有平白無故的便宜可佔,凡事都有代價。
九天秘法作爲天帝封存的禁書,何其寶貴?負責看守天書的袁公卻大大方方的將天罡部神遊天書傳授給了徐青。
這裡面要是沒有貓膩,那隻能說是徐青誤會了猴子,原來猴子裡面也是有老實猴的。
徐青剛開始還心存僥倖,想着袁公盜取天書,天帝罰其受木害、火燒、土埋、金傷、水淹,五行受戮劫數。
這五次神仙劫裡,袁公憑藉一己之力前後度過四次劫數,唯有最後一次水劫,被鎮壓在明月澗中,不得翻身。
而徐青卻在大劫之世,通天路斷的極端情況下,伸出援手,拉了老猴子一把,將袁公從最後一劫中解救出來,助他功德圓滿。
這是大恩,說不得老猴子知恩圖報,所以便將那天狐都豔羨不可得的神遊天書傳授給了他。
知恩圖報,原本是世間佳話。
可徐青哪能想到,這老猴子如此精於算計,把每一筆賬都給他算的清清楚楚。
乃至傳授玄玉的劍丸秘法,都是爲了讓玄玉也身陷白雲洞騙局中。
徐青無法拒絕神遊天書的誘惑,按袁公所講,這遁法修至圓滿時,只要念之所及,便瞬息即至。
比之縮地成寸,縱地金光,乃至五行遁法都要厲害的多!
徐青當時隱隱覺得不對,可他轉念一想,有這遁法,就算真有己身不可爲之事等着他,他難道還跑不了嗎?
結果修行神遊天書後,他才發覺,這萬丈高樓一樣的遁法,需要匹配等長的雲梯。
而他的法力,可能只有一丈長短。
無法完全發揮出天書神通,就代表着他無法逃過天狐的仇恨追殺。
“上了老猴子的大當!”
徐青接連兩日都坐在仵工鋪門檻前,愁眉苦臉。
玄玉看出他有心事,便來到跟前問他怎麼了。
徐青搖頭不語。
玄玉則一臉認真道:“我和徐仙家結緣修行,本該互相扶持,徐仙家有什麼事情大可以和玄玉說。我身爲度過雷災,擁有五百年道行的仙家堂主,還是可以替徐仙家分憂的。”
徐青愁苦的眼睛裡彷彿露出希冀的光芒,他看向玄玉,說道:“白雲洞的天狐十二年後就會脫困,尋你我復仇。玄玉一定有辦法可以打敗那老妖狐吧?”
“.”
就這麼,仵工鋪門前,又多了一個面容愁苦,臉上寫滿心事的妖怪。
徐青看着偶爾來往的行人,連上前發放傳單,宣傳自家業務的熱情都少了幾分。
枯坐了大半日後,徐青終於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經過思索,他總算想出了一套應對天狐出世的方法。
據袁公所講,九天秘法地煞部功法多是有違天和的邪法異術,如豆人紙馬,鬼刀魔劍等。
而這類法術外道最懼正法神通,論正法徐青有血湖法界護身,只要血湖香火夠多,他手中的護產如意,母氣瓶,包括血湖蘊養的活人經,都能夠作爲護道法寶,用來抵禦天狐妖法。
只不過保生廟系的強大與香火掛鉤,徐青若想在十二年間,擁有足夠對抗天狐邪法的血湖法力,就必須打破天師府和景興皇這兩道阻礙,讓保育手冊及早傳諸於世。
正法只爲護身,卻未必能消除隱患,徐青若想徹底斬滅天狐威脅,同樣少不了剋制地煞的天罡神通。
神遊天書雖是天罡部神通,但卻是一門遁法,於降妖除魔無益。思來想去,徐青身上便也只有天罡斧法具備斬滅天狐的能力。
但同理,天罡三十六斧若想修至威脅天狐的程度,至少也要在十二年間參悟至二十五層以上。
徐青雖說能夠將天罡斧法演練至第十九層,且只用了不到十年時間,但徐青卻知道,他接觸天罡斧法以來,第一次便能借助銀甲屍道行,施展出第九層斧法。
可九層以後,天罡斧法每一層的提升難度都在前面九層之上。
修行至金甲屍,乃至伏屍三變後,徐青方纔能夠以拼盡全力的程度下,將天罡斧法推演至第十八層。
十八層之後,每一層的難度又堪比前面十八層的總和。
也就是徐青凝鍊出了一塊完整的不化骨,這纔可以藉助不化骨的質變力量,勉強將天罡斧迭加到第十九層。
再往後,便十分艱難了!
然而,神通不同於香火,這是修行之人最根本的東西,只有一點一點不斷堆積,才能築起萬丈高臺。
“限制天罡斧法的不是神通本身,而是我的境界。”
徐青有清晰的自我認知,他若想將天罡斧法修行至二十五層以上,至少也要不化骨大成,摸到飛僵門檻,具備千年道行纔有可能。
那道行如何提升?眼下他除了吞食月華陰氣外,最快的提升方式便是超度屍體,藉助度人經偶爾凝聚出的陰元丹或是養屍丹助益修行。
但絕大多數屍體,並不會凝聚出這類丹藥。
徐青細數超度萬餘屍體的經歷,隱隱摸出了一些規律。
養屍丹可遇不可求,多數出自殭屍或是陰屍宗的修行人身上;陰元丹雖然名字帶一個丹字,但卻更像是死者陰氣提純後的造物。
就像是一團純粹的陰氣,多產出於修行陰邪功法的旁門左道,或是骷髏陰鬼身上。
這裡面也有區分,比如陰河古道里天然具備濃郁陰氣的骷髏鬼們,幾乎每次都能超度出陰元丹來。
那麼哪裡的骷髏鬼最多呢?
徐青下意識就想起了自己的老鄰居,多厄鬼王。
“十二年”
徐青目光閃爍,十二年的時間,左子雄、八旗元帥他們就算和多厄鬼王、陰蝕法王分不出勝負,也足夠讓他這老鄰居元氣大傷的了。
這期間,鬼王陵內陣亡的骷髏鬼又會有多少? 那些骷髏架子,可都是白花花的屍體!
而且是能夠源源不斷爲徐青提供陰元丹補給的屍體。
“玄玉!我想到辦法了!”
月上梢頭,徐青滿臉喜色扭頭看去。
但身旁哪還有替他分擔憂愁的黑貓身影? 目光掃過店面,徐青看到了棺材板上,雙手捧着水煮蛋,正用嘴巴剝雞蛋殼的黃小六。
徐青走上前,伸手奪過黃小六的水煮‘鳳凰蛋’,一邊用手剝,一邊問道:“玄玉仙家去了何處?”
黃小六牙齒裡卡着蛋殼,忙不迭道:“靖州有流民走水路來到津門逃難,傍晚的時候青卿娘娘和風水堂灰仙家、護堂猴仙家一塊去了埠口,給他們糧食、草藥救濟.”
保生廟用來鎮廟的功德法寶是活人經,貓仙堂的鎮堂法寶則是鬥米碗。
救濟災民是貓仙堂的一大業務,也是香火的一大來源,只是這事不能白天干,只能夜裡進行。
而這也恰好呼應上了‘貓兒神’裡,唱的夜晚矜貧救厄,治理鼠患的戲詞。
聽完黃小六的彙報,徐青不自覺露出笑容。
他還以爲這貓不知憂愁,煩悶來的快,去的也快,卻不曾想這貓已然開始加班加點,賺取香火去了。
如果徐青記得沒錯,上次玄玉這樣,還是得知他要渡雷災的時候。
“小六,玄玉仙家回來的時候,你替我轉達一句話,就說辦法由徐仙家來想,讓它不要太過擔心。”
說話間,徐青將手中剝好的水煮蛋遞給了黃小六。
“還有一件事,我要出一趟遠門,小六你去壽衣鋪尋柳老闆過來,讓她代我看顧此間店面。”
“至於壽衣鋪可去槓房,讓鐵柱回來照看。”
自打棺材鋪鬧‘鬼’後,柳素娥便去了相隔不遠的壽衣鋪,頂替王家小妹,陪古子虛的女兒古巧兒一塊打理鋪面。
徐青讓仙家看顧店面時,向來有一個原則,那便是必須有出馬弟子在場。
如今玄玉外出,他要前往陰河古道,但仵工鋪的生意卻不能停滯。
好在除了柳素娥外,跟他學習武道,做黃小六出馬弟子的鐵柱也能獨擋一面。
最關鍵的是,鐵柱這‘孩子’聽話。
不像當初同樣跟隨徐青修習過武道的王樑似的,拋家舍妹,獨自一人跟隨朱懷安去了北疆。
若當初王樑能經受住考驗,好好修行,那他今日的武道成就必然不會低於鐵柱。
“人各有命,只希望他不後悔吧”
徐青看了眼香燭鋪的燈火,王家小妹等兄長回來已然等了六年。
當初面黃肌瘦的黃毛丫頭,如今也已年過二八,變得亭亭玉立起來。
陰河古道。
徐青剛從雙生棺傳送過來,便發現了不對之處。
這正放的棺槨,怎麼倒扣在了地上?
徐青心中警覺突起,他手持開山斧,將推演至第十八層的天罡法再次迭加了一層。
與此同時,徐青神遊天書的錨點也提前定位了兩處地方,一處是津門寬逾百里的白沙河,另一處則是胡寶鬆所在的胡楊陵。
胡楊陵裡有胡楊一族留下的禁制,能夠起到一定的遮掩作用;白沙河是水僵主場,又疑似有青龍蟄伏,若真有難以應對之敵,徐青不介意激發青鱗,喚醒白沙河裡隱藏的‘事物’。
然而,當徐青強行推開棺蓋,走出坍塌的荒冢時,卻發現這片碑林墓冢已然被某種災害吞沒,所有墳頭都被推平。
順着比此前更顯荒涼的陰河古道望去,只見遠處諾大的鬼王墓陵寢,也被摧殘的不像樣子。
徐青甚至能看到一些骷髏鬼的白骨架子裸露在陵寢外,被一層又一層的風沙拂過。
扒人墳頭,誰這麼缺德?
起初徐青還以爲是左子雄和八旗元帥他們發力了,但當他拎起一具白骨骷髏,進行超度時,卻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數日前,鬼王陵斥候鬼卒正在巡邏時,忽覺天色驟暗,繼而天上傳來轟隆巨響。
鬼卒擡頭望去,只見一隻遮天蔽日的水瓢,拖曳着香火尾焰,裹挾着毀天滅地的氣勢砸向陰河古道。
鬼卒空洞眼眶內幽綠的鬼火瘋狂跳躍。
一個危字浮現鬼卒乾癟的腦幹裡。
就在這緊要當口,鬼王陵上空忽然顯化出一尊頭戴帝王冠冕、身披赭黃龍袍的鬼王法相。
那鬼王手持王劍,身軀拔高數十丈,作勢要攔下即將墜落的水瓢。
與此同時,東南方一名頭戴將帥兜鍪,身披重甲的骷髏將軍,揹負着國運長龍,手執長槊,向着即將墜落的水瓢迎擊而去。
西南方,男女一體的陰蝕法王,驅使着無數蠱蟲形成龍捲風暴,肆虐着襲向水瓢。
鬼卒哪見過這陣仗,還沒來得及多想,眼前被水瓢壓低的陰雲中,又顯現出一頭影影綽綽,像是由萬千鬼物拼湊成的龐然大物。
徐青認出了對方身份,正是老嫗初來陰河古道時,曾面對過的鬼律。
鬼律利用鬼物罔象可以任意伸長的鬼臂,化作千道黑紅長臂抓向水瓢。
同時,鬼律身上的疫鬼、食影鬼、虛耗鬼等萬千鬼物,沿着罔象的長臂蜂擁而上,瘋狂撲向水瓢。
南面,遠古神祇巫祭、巫戚吟誦起古老咒言,令陰河古道地底掩埋的白骨骷髏破土而出,拼湊起四尊牛首人身與馬面人身的白骨力士,欲要阻攔水瓢降落。
然而,就在水瓢即將砸落的當口,鬼王陵上空顯現出法身的鬼王卻陡然縮小身影,隨即化作一道幽光急速遁入鬼王陵深處,消失不見。
巡邏鬼卒眼中鬼火明顯一滯,別人都沒跑,怎麼就自家鬼王腳底抹油,先跑了呢?
鬼卒看向鬼王毅然決然離去的身影,只覺心中比大山還要偉岸的鬼王塑像正在崩塌。
此時,水瓢轟然墜地,一股肉眼可見的灰色風暴席捲而來,藏在鬼卒軀殼裡的那點真靈,一如風中殘燭,頃刻間便被吹滅! 度人經結束翻頁,徐青握着手裡的陰元丹,久久無言。
他猶記得,老嫗逃離陰河古道時,曾對鬼律以及巫祭、巫戚放過一句狠話。
說弱水借法,終需償還,這筆賬她遲早要與他們清算。
徐青原不當回事,沒曾想這老嫗竟如此記仇! 同時徐青也弄明白了當初老嫗消耗所有弱水借來的法力,用到了什麼地方。
合着那啞炮壓根就沒丟在津門,而是丟到了陰河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