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前塵罹燼誰重生

重建後的魔界未留原地,那片荒蕪漸漸有了生機,但仍難復昨日。故而天離將魔界轉入地下,陸地所在,獨攬八分。

素荷費了一些心思,兜兜轉轉,在幽冥玉相助下才順利進入魔界。今非昔比,想必天界更是森嚴。沒有人攔她,守衛的魔者在看見素荷雖白髮滿頭,卻依然未變的容顏後紛紛愣住,更有甚者俯身下跪。

“我要見天離。”素荷只說了一句話,不過片刻天離便在他眼前,面露驚色。

“素荷!你回來了,我們都很擔心你。”

“你們?”素荷反問,“我再不歸,只怕無殤身上的罵名世代相傳,再難根除。”

天離神色低垂:“你知道了。”

“真的是你!”素荷大驚,“世人對他誣衊詆譭,而你卻仍安居魔界,儘管如此我也只敢懷疑。因爲我相信天地間若只剩一個人不會背棄無殤,那一定是你,天離。可是爲什麼……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對不起無殤,但我更不能對不起魔界衆臣和天下蒼生。”他氣沉丹田卻無法發出,明知這是唯一正確的決定卻在素荷面前說的有氣無力。

素荷沒有出聲,緊盯着天離,她要聽一聽他的解釋。

“無殤死後六界震盪,各界皆有以爲無殤復仇之名上攻天界之勢,魔界尤甚。家園被毀,無處可去,他們急於另尋他處,有些看上了人間寸土。而人間已與天帝定約,由天界庇佑,是以天帝必須插手。眼見六界戰火再起,我不得不做些什麼。儘管他走時我已是魔君,但失去故土的痛苦又豈是魔君的一聲號令能消,他們需要一個目標。而有一個人便利用魔界此時渙散的魔心籌備了一場戰爭。”

“誰,能有如此大的本事?”

“人魔之子,兩族首領——李陌,亦是李軒與魅兒的兒子。他繼承人皇血脈,性格很像魅兒,又比之更添野心。他能爲其目的撒下彌天大謊,其中之一,便是稱自己乃是無殤遺腹,其母嫁與人皇不過只是爲血脈尊貴的權宜。這些,皆是在他繼任皇位,魅兒過世後所做。”

“魅兒死了?”

“不完全算。魅兒天生魔族,天帝並沒有這麼大的權力與法術將她變爲凡人。他只是抽取了她的記憶,稍稍改變她的身體,使之與凡人相似。所以當年歲到時,她會以爲自己死了,心跳也會停止,直到有一日有人能以魔族之名將她喚醒。正因李陌已經繼承人皇之位,三分而立,天帝與我皆無法奈何於他,何況他還闖入魔界意圖將我驅逐,奪魔君之位。魔界衆臣雖未信他逐我,卻另有些人願隨他而去。‘無殤之子’其名,不可小覷。”

“他們竟會相信。”素荷不知是痛惜還是憤怒。

“那可是魅兒。只要謊言得當,自然有人信。”

“別再說這些,七百年裡,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天帝想出一個辦法能瓦解李陌集妖魔與凡人的百萬大軍。”天離稍頓一嘆,似乎用盡力氣纔將話說出,“令無殤聲名敗裂,再無追隨。”

素荷身形搖晃,連退數步頓住,不想此語能從天離口中說出:“天帝盼了數千年的事,終於做到了。天離,真不愧是無殤最好的朋友,知道哪裡是他的死穴,哪裡能傷他最深。”

“素荷……”每一句,都似尖刃再次割着他的心肺,一如當初他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刻,“面對六界禍亂,我別無選擇。”

“好一個別無選擇,就能讓你將舊知己毀得一乾二淨,我很想知道,你會不會偶爾做夢,夢到自己滿身鮮血?無殤犧牲自己換得魔界無恙,各界安寧,如今除生命外你們連僅剩的也要剝奪?”素荷手心以飛雪化作一柄冰劍,直指天離,“無殤沒有你這樣的朋友,我更沒有。”言畢,八十一劍刺出,劍劍奪命。

天離雖心中有愧,仍一一躲過:“素荷,別這樣,你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而我不想傷害你。”

“你的‘不想傷害’做的真好!我知道自己法力修爲與你所差甚遠,更休說去找天帝理論。但你忘了,我有一件寶物。”素荷取出幽冥玉,指尖旋轉,幽冥玉另一半透着紅光,“幽冥玉吸盡萬血魔珠之力,若是我將其吞下……”

“你瘋了!忘了兮夜是如何死的?”

“轉輪鏡傍身,我的結果也許會不一樣。”

“無殤希望你毫髮無損,而不是現在這副樣子。我不會讓你這麼做。”天離反手便去搶素荷手中的幽冥玉。

素荷早已斷定天離會有此舉,剎那念動咒法,蓮瓣浮動將天離控住,他要天離親眼看着自己吞下融盡魔珠之力的幽冥玉,讓他後悔對無殤做過的一切。來自朋友的背叛,最不可忍受!

“素荷!”天離眨眼便解了素荷控術,但爲時已晚,素荷正在他眼前被烈火焚燒。天離看着她倒下的身子,五指穿過地面緊扣,卻聽不到哭喊和猙獰。身體的疼痛,對她更是心痛的解脫。他的法術滅不了萬血魔珠的真火,天離焦灼圍繞其旁卻不能近身,只求萬血魔珠與幽冥玉相融後沒有原先那般破壞之力,而幽冥玉能再救她一命。

不管怎樣,她一定不能有事,否則,他對無殤的罪孽更深!烈火絲毫沒有漸弱之勢,火中人也已不再顫動。天離不顧一切的怒吼出聲:“素荷,你不是要殺我麼?你死了,誰來爲無殤報仇!”話音方落,火苗竟奇蹟般漸弱,素荷漸漸站直身子,她的四肢皮膚和五官漸漸清晰。烈火焚盡了她的衣衫,又織了一件新裳。長袍豔紅如血上下翻飛,火焰悉數消失,或者說,被她吸入體內。素荷動了動右手手指,火花在指尖跳躍,而輕輕掃手間又藏起不見。

她只要一個念頭,火舌便化成一柄長劍自素荷手心飛向天離,又猛然停住懸在空中。

“我終於明白爲何兮夜死也要這麼做。”素荷望着左手,望着炙熱在血脈涌動,“不同的是,我亦擁有幽冥玉的力量。”她神情下沉,“我早該這麼做,無殤就不會死。”

“素荷……”天離剛欲說話,咽喉忽被人凌空扼住。

素荷也似嚇了一跳,忙收回手。怎麼會這樣?體內炙熱通過經脈聚頂,她感到自己不能控制好這種力量。

天離撫過咽喉的手臂放下,看出原地眼光閃爍之人的疑惑:“就算有幽冥玉抑制,萬血魔珠之力也並非是千年修行能承受的。你說的轉輪鏡,或許你保你性命,但護不了其它。素荷,讓我幫你。”

“你別過來!”素荷伸手示意他停住,不料稍動則致天離身子躍出,摔到牆上,“頭很痛,不要和我說話!”雙眸漸愈迷離,緩緩擡起頭:“天離,我好像是要殺了你……”

天離心下一沉,非瀕死恐懼,而是他已覺察眼前之人或許不再是素荷了。

素荷紅衣如血,身子騰起朝他飛來,而他也已做好準備,抗下這一掌。他必須傳出這個消息,一個比兮夜甚至無殤更可怕的人,出現了。

“瑤玉,別殺他!”

鈴音入耳,清脆悠人。素荷身子一抖,驀地收手望着前人。粉黛黃衫,無邪天真。

“素荷姐姐,求你不要這麼做。”

素荷聽到急促鼓聲在心中躍動,她顫着雙脣,瞪大雙眼不可置信:“桃邀?”

桃邀已跪在她面前:“不管是瑤玉還是素荷姐姐,放過天離吧!他不是真心要這麼做的!當時唯有這個辦法能瓦解李陌的軍隊,否則六界皆要陷入混戰,死傷無數。瑤玉,你最能理解別人了,一定能明白天離的!”

“能理解,不是背叛的藉口。享受着無殤庇護下的太平,又在傳誦中聲聲辱罵。用謊言和背叛帶來和平,寧可不要!”

“可就算你殺了天離,也改變不了這一切。”

素荷晃了晃身子,無奈笑起:“那就去找能改變這一切的人。”素荷扶起桃邀,“爲了你,我會放過他,只要他不再出現在我眼前。”

桃邀滿面淚水的臉色露出笑容:“謝謝你,瑤玉,不對,素荷姐姐。”

“告訴我,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桃邀回眸看了天離一眼:“羽玄女救了我,收了一絲殘存的魂魄養在瓊瑤羽林新種的靈鳶桃中,經過幾百年,我才重新活過來。”

素荷突然輕哼一笑,眼神充滿譏諷:“恭喜你,天離。魔君,桃邀,你笑到了最後。”

天離知道此刻自己多說無益,嘆了口氣,走到桃邀身旁朝素荷道:“你準備去哪?”

“去算這筆賬。”素荷轉身離去,剛走兩步,忽而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素荷姐姐!”桃邀忙朝她跑去,卻被天離拉住。

天離在桃邀耳畔低道:“若她朝我出手,不要管我,去找羽玄女。”

“什麼?可她明明答應……”

“答應你的是素荷,可我已經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了。”

桃邀驚恐望着抱頭掙扎着的素荷,感到從未有過的害怕。她將身子埋在天離臂下,緊張盯着素荷。

一雙紅瞳詭譎可怖,驀地轉頭,目光從二人身上掃過,又化作一團火光沖天而去。

天離緊繃着的心暫時放下,長舒口氣,緊緊摟着桃邀,不敢放手。桃邀莫名生出一股悲傷之情,她止不住自己的淚,也不知是爲了素荷,還是他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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