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凝和子歌雙雙愣住。
白衣女子擡手讓大家坐下，自己則坐在了身旁的雕花椅上：“那時我與輕笑離開皇宮，欲尋地歸隱。可是地尊卻找上了我們，想讓輕笑替他們做事。我們不願與其爲伍，又不想在江湖多生事端，便一味閃躲，顛沛流離。有一段時間，日子倒也消停，地尊沒有再派人來過。
可後來我懷了清凝，時間久了便不得不找處安生，這樣便到了弘武鎮。誰知世事就是那樣巧，那裡正是地靈宮地尊的所在。孩子生下沒幾日，地尊再次找上了我們。他們以我相挾，讓輕笑加入。輕笑抱着孩子可以一日千里，而我必會成爲累贅。所以那天我做了一個決定。”白衣握起手邊茶壺倒了杯水，輕輕一抿，“我讓地尊再給我們一天時間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的真誠，地尊倒也沒有懷疑。那晚，我留了訣別書，一人靜靜躺在牀上，服下了芸葭草。那是我從宮裡帶出的致命藥，本想就此離開，讓他能不爲地尊所縛。可是當地尊把我從輕笑親手立下的墳中找出時，我才知道，那是一種能夠使人假死的藥。”
“地尊怎麼會知道？”子歌問道。
“我後來也問過她，她說，她只是想將我的屍體帶回去，沒想到卻救活了我。”
“那地尊又爲何要帶回你的屍體？”清凝奇怪。
“不知道。只是自從到了地靈宮，我的容貌至今都還是原來的樣子。這些年了……”白衣女子嘆息。
是的，就是這裡！子歌本就覺得那裡不對。這女子和記憶中的娘一模一樣，若是過了十八年，又怎會是絲毫不變。原來，竟是如此。
“我知道。”子歌開口道，清凝等人皆是轉頭看着他，“地尊以皇位誘我時，我沒有接受，後來她便提到了娘，說我可以見到你。我半信半疑時，儀幽忽如天降，讓我不要相信她。我想，她留着娘，不論是死是活，一定是爲日後打算。那時她也說過，我離宮後一直在找我，看來地尊的棋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下了。”子歌不禁嘆了口氣，他雖沒有小瞧地尊，但也不曾想到她竟安排的如此周詳。若只有他們幾個凡夫俗子，想必已落入地尊佈置的衆生之網了。
“這些年，我都在想你們是怎麼過的。所以這次，我讓儀幽將你們引到這兒。此生，終是相見了一面，縱然日後世事多變，我也無怨無憾了。”白衣女子淺笑，眼中滿是對兒女的欣慰。
清凝怔怔聽完這一切，注視着她半響，終道：“你，當真是娘？”說着又看向儀幽。
儀幽如慈父般淡淡笑起，點了頭。
僅是一瞬的激動難溢，淚水便逆流了回去。她的淚在那場迷香幻境中流的太多了。所以現在她只是淡道：“不知娘以後又何打算？”她找他們來，應該不只是親人相見那麼簡單。
白衣女子看了眼儀幽，默默低頭半晌方道：“我想救你爹。”
“救爹？可是爹已經……”清凝大驚。
“我聞世間有還魂玉，若是用它來救你爹，一定可以的。”白衣女子言之懇切。
子歌聞言一怔，方想起流裳胸前的還魂玉一事。只是，他還不知是否要說出來。
“還魂玉？”清凝半蹙柳眉，“我也曾多次聽地尊提起。可是莫說不知江湖傳言是否可信，單是此物便不知去哪裡尋找，而爹又能等多久呢？”
“儀幽有些法子可以幫我，讓輕笑數個月能絲毫無損。而這幾個月，我希望你們能找到還魂玉。”白衣女子雙目盈盈看着清凝和子歌，“我知道這些年，你們都長大了，已是江湖上的高手。我本該不再強求任何，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能一家團聚。哪怕有一絲辦法，我都想試一試……”每每提到柳輕笑，她的眸中總是透出深深的哀傷。
“我去找！”清凝開口答應，如若柳輕笑能活，她亦是會拼盡一切。一直來，她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白衣女子又看向子歌：“歌兒，我不勉強你，畢竟他不是你生父。其實我一直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如果我沒有和輕笑走，你現在仍在皇宮中享一世榮華。”
“離開是我自己選擇的，我早就明白有些事沒有什麼對與不對。我從沒有怨過娘，只希望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子歌長舒了口氣，“我會陪她一起去，娘請放心。”
白衣女子淺淺一笑：“你們兄妹能相依爲伴，我自然放心。說了這麼久，你們也餓了吧，我去做飯，以前輕笑可是唱常誇我做的菜的……”
說着慢慢起身，又走向後堂。
“師父……”清凝看着儀幽，眼神迷惑。
“是否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儀幽見她如此模樣道。
“比幻境還不真實。”清凝實道。
“世間真假莫變，你總要自己去判斷。我知道你疑惑什麼，我也只能對你說一句，她真的是你娘，也正是因爲她，你被地尊帶走後，我纔會做你的師父。”儀幽忽而看了子歌一眼，“怎麼不說話？”
沉思的子歌擡起頭：“我在想，我們該何日啓程。還魂玉，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
“你現在就要走嗎，多留一會兒吧？”桃邀看着一直插不上話便欲離開的嶽八。
“是啊，我們都沒機會和你好好聊聊呢！”瑤玉眸如珠玉笑着，彷彿面前已是熟識之人。
嶽八看着她們，只覺一陣舒心，不似剛剛在郡引天離前總有說不出的壓抑：“我家人雖不怎麼管我，但還在這城中，偶爾還是要回去看看的。答應今天要回去的，所以不能多留了。”嶽八笑着，看着桃邀瑤玉。
“如此~”桃邀有些不捨，“那你就回去吧。不過不知道以後我們有沒有機會再見了？”
“京城就這麼大，一定會再見的！”嶽八微微側身，在桃邀身旁耳語，“如果你想見我的話。”說完正經抱拳道，“那我就先走了，後會有期！”言盡，臉上嬉然一笑，轉身離開。
瑤玉看着嶽八慢慢關上門後猛的轉身看着桃邀，秀眉一挑，古靈精笑道：“他和你說的什麼？”
“什麼說什麼？”桃邀一愣。
“還在裝嗎？”瑤玉眯看着她。
“不過是我們想見他就能見到的套話，你可不要多想啊！”桃邀急忙解釋。
“沒有，沒有多想~”瑤玉“嘿嘿”笑了兩聲，“你認識他多久了？”
“今兒才遇到。”桃邀把下凡後的事對瑤玉和流裳說了一遍。
“怎麼，你是偷偷下來的？”瑤玉瞪大了眼睛。
桃邀嘆了口氣：“你是今天第三個說我的人了。好啦，我承認我這樣是很不對，可我就是想你們了嘛~”桃邀撇了撇嘴。
“我又沒有說你不對！”瑤玉接道，“那個地方管你們這麼嚴，你來人間又沒有害人，怎麼那麼多規矩？若他們那麼閒，爲什麼不去管管兮夜魅兒，管管地尊害人，偏偏在你們這弄出這麼多事兒。如果我在那天上，也是受不了，肯定要找機會下來的。”瑤玉聽桃邀說着自己下凡的不對，一時竟有些義憤，噘着嘴道。
桃邀聞言倒是一愣，看着和素荷有着一模一樣容顏的瑤玉，輕輕問道：“如果你在人間毫無牽掛，沒有流裳和莫哥哥，沒有天離和我們這羣人。如果你僅僅是天上無牽掛的仙子，那你還會這麼想嗎？”
瑤玉一愣：“爲什麼這麼問啊？”
“就是問問嘛！”桃邀佯裝撒嬌笑起，腦海浮現素荷緩緩走過桃花林，說着“三界相生，無矩則亂”。她一直認爲，如若沒有魔君無殤，素荷一定能由仙入神，列天界高位。此刻，聽着同樣面容下的瑤玉說着“怎麼有那麼多規矩”，心中不知該喜該哀。
縱然是面容相同，也或許是其轉世，但她畢竟不是素荷！不知在多少人後，桃邀也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
“所以我特別喜歡跟你在一起！”桃邀笑着。
“啊？”瑤玉爲她沒來由的一句話呆住。
“因爲看你嬌嗔癡的模樣特別可愛！”
“你還不是！”瑤玉已和桃邀笑做一團。
玩笑過後，桃邀故作正經：“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忽略了一個人？”
瑤玉慢慢斜眼看着一旁默默坐着不說話的流裳：“你是說他？”
“這裡只有我們三個，我還能說誰？”桃邀也看着他。
“流裳，你怎麼不說話了？”
流裳忽然變的和嶽八一樣一臉苦笑，你們一直開心的聊天，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心中暗道，卻悠悠開口：“我在想一個重要的問題。”
“什麼？”瑤玉道。
“你是怎麼長大，又變成女兒身的呢？”流裳看着桃邀。
“對了，你剛剛逃避了這個問題！”瑤玉想着適才問起過。
桃邀看着他們盯着自己，無奈笑了笑，開始解釋着從羽玄女那裡聽到的話。
他們也許沒有注意到，這次桃邀回來，彼此間彷彿比以前更親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