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三四十人盡數圍在一塊兒，好不熱鬧。
“這猴子，果然是經不住挑唆，道行增長太快，卻經歷不足，有些靜不下來了。”
元易見孫悟空被赤松子有意的三言兩語便是挑起了賣弄之心，無奈地搖了搖頭，終是沒有半點意外。
不過這也讓元易反思，終究是這個環境，已經不適合現在的孫悟空了。
此地便是一座象牙塔，孫悟空在此接觸到的人，都是些被挑選出來的心性良善之輩，以至於讓這環境太過於輕鬆愜意。
好處自不必說，壞處便是，少了幾分複雜，對於尚不能完全識人性的猴子來說，有些狹隘了，讓他以爲世間生靈皆如此。
看得出來，他是真把這些人視作同門，故此才更想顯擺一二，與那衣錦當還鄉的心思相仿。
只是更深層的，終究還是這猴子道心缺了打磨，見識跟不上道行所致。
赤子之心可貴，歷經世事沉浮依舊不失的赤子之心，便是那最澄澈通透的空靈道心。
元易手持拂塵，邁步出了後院。
“悟空，你在作甚？”
孫悟空以變化之術，顯露種種神妙，贏得周遭一陣叫好，心中剛升起幾分得意。
便聽一道聲音自身後傳來，讓其不由心中慌亂。
“祖師。”
“悟空，你來此求長生之道，我傳你本事，護道斬業，可是讓你人前賣弄的？”
“弟子知錯了，請祖師責罰。”
看着迅速認錯請罰的猴子，元易沉默了一瞬，還是開口道：
“我也不罰你，你自去吧。”
孫悟空神色微鬆，拜了一拜，轉身欲走。
只是其天生敏銳，忽的察覺到了些許異樣，卻又是裝不了傻的心性，小心翼翼轉頭望來。
“祖師，叫我何處去？”
“自是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
“我......自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來的。”
元易點了點頭，並不言語。
猴子立在原地，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還記得，你離開那花果山，多少時日了？家中可還有什麼人？”
“......”
“去吧，此間道緣已盡，你是時候離去了。”
被元易提醒，孫悟空才猛然想起，自己離開花果山已經有數十個年頭了，又見祖師心意已決。
“弟子定永不忘祖師傳道之恩，他日......”
“無需說什麼報恩之言，日後闖了什麼禍事，不牽連與我便好，此間之事，不可與人言，切記。”
“祖師~”
“悟空，你妄心漸生，清靜漸失，我看你此去定生事端，惹禍行兇，且好自爲之，該教你的，我已教你，修行之外的道理你記住了幾分，又真正悟得了幾分，你自心知。
你若忘了名，失了道，你所求，便也離你遠了。”
孫悟空看着轉身離開的祖師，話語尚迴盪在耳邊，吶吶無言。
跪下拜了拜，與一衆同門告別，終是離了洞府。
自從入這斜月三星洞，這還是他第一次再度踏出此地。
“麒麟師兄。”
看着趴在洞府前酣睡的異獸，孫悟空上前見禮。
他早已看出，祖師門下最是不凡的，便是那整日侍奉祖師身前的小師姐與這麒麟師兄，即便到了如今也依舊看不透絲毫。
猙瞟了孫悟空一眼，揮了揮爪子，便又懶散地閉上了眼。
“小猴子，老......祖師的教導別忘了，記得常回頭看看。”
待猴子走出幾步，猙嘀咕了一句，全當是臨別的提醒。
孫悟空離開斜月三星洞，尋着來時的路離去，卻並沒有再遇到那個當初給他指路的砍柴樵夫，也不知是不是已經逝去於歲月之中。
離開方寸山，孫悟空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竟是連祖師的名號都不知曉！
孫悟空猛然回頭看去，卻發現那靈臺方寸山，早已消失不見，更不見山中的斜月三星洞。
似乎這靈臺方寸山，從未存在過一般，了無痕跡，無處可尋。
甚至讓他生出一種錯覺，世間就沒有什麼靈臺方寸山與斜月三星洞，沒有什麼祖師，只是他自己的一場幻夢。
可細細感應，又覺天地間處處皆是靈臺方寸，祖師無處不在。
同時，諸般道法烙印在心頭，體內的道行做不得半點假，宣示着一切並未虛妄。
“祖師......”
立在原地許久，孫悟空收斂了心神，終是不再停留，手中掐法訣，運起道行，駕雲遁去，瞬息之間，無盡山川盡數拋在了身後。
彷彿這一方天地都變得狹小了幾分，求道所行億萬裡，跋山涉水，遠渡重洋，如今歸去卻不過一念間。
快意沖淡了此前的滿心惆悵，茫然無措漸漸被肆意自由所取代。
只是待其剛剛回到熟悉的花果山時，卻突然發現此地較之自己離開時，充斥着全然不同的氛圍。
頓時不由心中警醒，他雖然學道有成，可卻不曾忘記，世間除了祖師，同門之中也有麒麟師兄這般的存在。
.......
孫悟空離開，之後的事情，元易直接就全部扔給了赤松子。
留在此地的弟子都是九霄山的仙苗，赤松子作爲開山祖師，合情合理都該讓其做一番安排纔是。
這一批弟子雖然不像孫悟空那般天生不凡，卻也是頗具慧根資質之人。
此番不曾被傳多少高深法門，道術神通，但九霄山本就不缺傳承。
更何況，身在此地錘鍊，以道心映道，近大道本源，就已經是一種造化，得見大道本真，於日後道途的益處不小。
另外，這相當於被九霄山的祖師親自認可了的弟子，本身就是一種造化。
元易將事情交代給了赤松子，叮囑猙與玉霽自行回道場，之後這一具道之顯化身便直接消散了去，歸於天地間。
元易真身不曾來過，這諸般種種，盡數牽連於大道本身。
心相之境，以心念顯照，念盡則散，天地不留痕。
白玉京，道土深處，靜寂無聲，瓊霄與碧霄在閉關恢復道果，元易自身也在閉關之中。
區區幾十載時光，對於習慣了以元會計的他們而言，短暫到微不可言，甚至容不下時光長河的一道小小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