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下過之後,宮裡便開始忙碌過年的事情了。
上回萬壽節由陳文心辦着,並無錯漏。因此皇上又把給章常在和衛答應晉封的事情,交給了她。
一個封爲常在猶可,另一個封爲貴人須得隆重一些。
這事兒倒不難,倒是迎接兩位親王家的格格的事情比較難。
皇上把這事兒也交給了她,恭親王的兩個格格年紀未到,只是以格格的身份入宮。
而裕親王的格格不出意外三個月內就要去科爾沁了,她一進宮就要以和碩公主的禮儀相待。
一個和碩公主的位分可比常在貴人這些尊貴多了,這上頭要操持的事情可不少。
陳文心也是第一次操持這事,偏偏惠妃那邊獨自操持過年的事宜力不從心,又常常派人來請她拿主意。
她這邊顧着晉封和迎接格格公主的事情,那邊還要顧着惠妃,真是忙得團團轉。
只好把阿哥所那邊的算學課暫且停了停,省得她幾頭跑。
阿哥們個個都機靈得很,知道她沒空,也不來煩她。
只說等這年節過了,再請她到阿哥所授課,那時再好好說話不遲。
陳文心不禁感慨,又要過年了,阿哥們又要長一歲,乖巧懂事多了。
連最愛粘着她的二阿哥和四阿哥也乖乖地沒來煩她,只是送過一兩回精緻的小玩意兒來。
那都是孩子愛玩的玩意兒,像是九連環和孔明鎖那些。
陳文心也喜歡得什麼似的,想着要玩精透了去和阿哥們比試比試。
作爲回禮,她也派人把胖賊送去了阿哥所,讓胖賊陪阿哥們玩耍。
富貴兒每日在阿哥所和翊坤宮之間兩頭跑,還要帶胖賊的換洗衣裳。
——雖然那些衣裳胖賊根本不需要穿,可是自家主子執意要給它穿,有什麼辦法?
最驚人的是,胖賊明明是一隻小公狗,陳文心給她做的衣裳竟然都是女款的!
基本上,都是用她自己的衣裳剩的布料直接做的。
所以常常會發生主子與狗,身穿同款的事情。
陳文心樂此不疲,她最喜歡抱着和自己身穿同款衣裳的胖賊到處逛了。
除了準備兩個嬪妃晉封、公主入宮和後宮中過年的事宜,陳文心還命人收拾出了翊坤宮的東西配殿。
翊坤宮華麗,兩個配殿也都富麗堂皇的。
只是這宮裡一直是陳文心獨自住着,所以兩邊配殿無人居住,有些落灰。
她吩咐宮人收拾好了,再擺設上符合公主儀制的一應物品,妥善裝飾着。
聽聞恭親王的兩個格格,過了年一個十四,一個十三。
陳文心不禁訕訕,好在比自己小,雖然只小了兩歲和三歲。
她忽然想到,自己過了年就十六歲了。
再過一年,皇上就該三年大選了……
她的心裡忽然有些慌,不知到那時會是什麼光景。
“想什麼呢。”
皇上大步從殿外邁進來,嚇了陳文心一跳。
“朕聽說翊坤宮今日忙忙亂亂的,過來瞧瞧你。怎麼在這出神?”
陳文心朝西配殿那邊一努嘴,“喏,你說等恭親王的兩位格格進宮,就由我來照顧。所以我先命人把兩邊配殿收拾出來,備着格格們進宮來住。”
皇上不悅道:“誰說讓她們住翊坤宮了,這翊坤宮是朕獨獨賜給你住的,旁人都不許住。”
這話說得陳文心的心頭一暖,她笑道:“那兩位格格進宮住在哪兒呢?”
“後宮裡空着的宮殿還少嗎?何況只是兩位格格,沒到和親的時候還不會被封爲公主。哪裡住不得?”
皇上這話說得也是,兩位公主的年紀還小,就算和親也得再等一二年。
讓她們在翊坤宮住上一二年,皇上常來常往的,也不方便。
“我看鐘粹宮還空着,上回玄燁整修翊坤宮之時也順帶整修過,離翊坤宮也近。不如讓格格們住到那裡,也方便照顧着。”
皇上道:“這些小事,你拿主意就是了,不必處處來問朕。”
他現在對陳文心處於放權狀態,讓她去操持各項從前沒有做過的事情,讓她對後宮的逐項事宜更爲了解。
平心而論,陳文心學得很快。
她念過書,有學識,比惠妃這樣兩眼一抹黑的,在管理上強多了。
佟妃也能做得好,她出身後族,自小就是被當成皇后培養大的。
可惜她不願意做好,總是任意妄爲,爭權奪利,殘害其他嬪妃。
比起她們,陳文心這樣持心公正,又有聰明才智的顯得格外珍貴。
陳文心也隱隱感覺到了皇上的態度轉變,從前他恨不得自己什麼事都跟他說,他拿主意。
現在他竟然會主動讓陳文心自己拿主意了。
這是因爲,對她的信任更進了一步吧。
或者說,是對她的成長的一種肯定。
十六歲的陳文心,自然和十四歲的陳文心不一樣了。
信任越大,責任也就越重。
她深感到壓力,看來以後在做事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後行了。
皇上又道:“若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問問你身邊的鄧嬤嬤和劉嬤嬤。白露也是個好的,小桌子如今也歷練得人精似的。”
“你身邊有這些個忠心耿耿的奴才,朕也就放心了。”
從前皇上還覺得陳文心待奴才太好了,會滋長他們的驕傲,和對主子的不恭。
後來留神看去,她運氣好,身邊這幾個奴才都忠心得很,不是那等奸佞的奴才。
也不單是運氣,只看她費心給白露找回親生妹妹,提拔一個毫無經驗的小桌子做翊坤宮的大總管。
她待人的真誠,也換回了真誠。
而這兩個人打頭,底下的奴才都是他們收服了的,自然跟着他們兩行事。
眼看着他們忠心耿耿,就能得到那麼多好處。
翊坤宮的宮人只要不傻的,都知道跟着他們學忠心,好走一條青雲平坦路。
除此之外,還有皇上在背後默默支持着。
皇上要奴才們忠心於她,又有幾個敢不忠心呢?
陳文心正色地點點頭,“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玄燁的期望。”
皇上想保護她,想給她權力,那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臘月廿十一是好日子,這日後宮中辦了章貴人和衛常在的晉封禮。
臘月廿二就跟着把和碩溫宜公主和恭親王家的大格格、二格格都迎了進來。
兩位格格還未晉封爲公主,但她們跟着和碩溫宜公主的儀杖入宮,也是極爲尊貴體面的了。
這也是皇上對恭親王的安撫,希望他這個壞脾氣的弟弟能夠安分一些。
恭親王沒什麼大的膽子,皇上不怕他舉兵謀反還是什麼的。
——排除他自己王府的兵丁以外,他手上也沒兵。
怕的是他口出怨言,影響皇族之間的感情,也傷了皇上和他的兄弟情。
和碩溫宜公主送到了長春宮,由惠妃照管着,和五公主住在一處。
五公主與她先前是相熟的,兩人在一處倒也親密,和碩溫宜公主臉上也有了些笑意。
而陳文心這邊面對着兩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格格,就有些頭大了。
兩個格格一個賽一個臉黑,大格格還好些,二格格簡直要哭出來了。
真是什麼樣的爹生什麼樣的閨女,和碩溫宜公主一個馬上就要送去蒙古和親的人,都能勉強露出笑意。
她自然不是高興,而是顧全大局。
這兩個格格就完全隨了恭親王的性子,有什麼不滿都寫在臉上。
只是見着陳文心到鍾粹宮時,還是恭恭敬敬地過來福身請安。
“臣女請勤嬪娘娘金安。”
陳文心也可憐兩個孩子小小年紀,就要離開父母進宮。
最關鍵的是,她們都清楚自己在宮裡也過不了多久,就要去那個茫茫草原,再也見不着家人的地方了。
她柔聲道:“不必多禮,你們到我身邊來。”
她沒有對兩位格格自稱本宮,而是儘量柔和地她們說話。
“你們兩各自叫什麼名字,能告訴勤娘娘嗎?”
兩個格格雖然對進宮又難過又氣憤,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她。
“回娘娘,臣女是恭親王府大格格,父王並未給我們起名。”
“回娘娘,臣女是恭親王府二格格,我也沒有名字。”
她心裡那根弦越發繃緊了,怎麼這種不給女兒起名的陋習在王公大臣中還存在着呢。
怪不得,皇上封裕親王的大格格爲和碩溫宜公主之後,大家都管她叫溫宜了。
她在萬壽宴上聽德嬪說過她的名字,她叫玉笙。
這麼好聽的名字,就這樣被自動忽略了。
想到這裡,像大格格和二格格這樣沒名字的倒好一些。
“那,我以後就叫你們大格格和二格格,好嗎?”
兩個格格聽她這樣說,乖巧地點了點頭。
陳文心笑眯眯地說,“今兒兩位格格剛剛入宮,所以勤娘娘給你們準備了禮物,不知道你們喜歡不喜歡。”
她這樣說着,白露便笑着走上來,手裡捧着一個紅木托盤,上頭蓋着黃巾。
“二位格格,這是我們主子給你們準備的小禮物,格格瞧瞧喜歡不喜歡。”
兩個格格見陳文心這樣美麗又溫柔,心裡都有幾分親切感。
再看她身邊的宮人都這樣溫柔和煦,心裡那股對陌生地方的排斥也好了許多。
二格格瞧着大格格,不敢自己動手去拿。
大格格還是知道規矩的,她先行福身道:“謝謝勤娘娘。”
而後她揭開了那塊黃巾,見裡頭是兩個畫卷。
她自己解開了一個畫卷,白露又把另一個遞給二格格讓她解開。
“是我額娘,是我額娘啊。”
大格格眼中含淚,歡喜地對二格格說着。
二格格打開那副畫卷,也笑道:“還有我額娘。”
她們兩不是一母所生,大格格是庶出,而二格格是躬親王妃嫡出。
陳文心能找畫師畫出恭親王妃的畫像不難,還能畫出王府一個妾室的畫像,可見是十分用心了。
大格格再次深深地福下身去,“多謝勤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