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絡羅明鴛錯愕道:“什麼?這是勤嬪娘娘的院子?”
看來是她爬錯地方了,剛纔那指路的小廝沒指清楚,她還以爲這處是陳文義的院子。
“自然是。我親眼見着我哥哥納蘭成德和嚮明大人進去拜見娘娘的,還能有假?”
納蘭玉露精明地一笑,故意諷刺她,“你連陳將軍住在哪裡都不知道,還好意思來爬牆?怪不得追了陳將軍幾個月,他還對你毫無情意。”
郭絡羅明鴛什麼都能忍受,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旁人說陳文義不喜歡她。
她打量着納蘭玉露,只見眼前的女子比她大上兩歲,身量纖長,眉目清秀。
她說她哥哥是納蘭成德,想必她就是阿瑪說的,納蘭明珠大人在殿上當衆向陳文義求親的女兒了。
她不怒反笑,“陳二哥對我是否有情,就不勞納蘭姐姐關心了。我再不知恥,也沒讓自家阿瑪到皇上面前提親去呀。”
納蘭玉露細眉皺起,“你要有本事也讓你阿瑪去皇上面前提啊?只怕你阿瑪一個從五品小官,還沒有資格在皇上面前開這個口吧?”
郭絡羅明鴛原就擔心,自己阿瑪被罰降職後自己更加配不上陳文義。
沒想到被納蘭玉露這樣當面說出來,她登時拉下了臉。
“你別欺人太甚,陳二哥喜歡誰由他自己決定,你讓自家阿瑪到皇上跟前逼迫他算什麼本事?”
納蘭玉露同樣沉了臉,“你怎知陳將軍是否願意,怎麼就說到逼迫了?”
她心中不滿,自己管陳文義叫陳將軍,郭絡羅明鴛卻可以管他叫陳二哥。
難不成陳文義看得上這個丫頭?
郭絡羅明鴛不假思索道:“他當然不願意!他曾說過,非天下絕色女子不娶,怎會娶你?”
她說的是一句直言,納蘭玉露生的也美,和她不相上下。
但和絕色這個詞還是有差距的。
陳文義看不上她的容貌,自然也不會看上納蘭玉露的容貌。
納蘭玉露以爲這是郭絡羅明鴛在罵她醜,氣得就要擡手打她。
她的巴掌高高揚起,郭絡羅明鴛不知道她爲何忽然就暴怒到要打人的地步,愣在當場不知所措。
然而預想中的巴掌並沒有落到她面上,只見納蘭玉露的手腕,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抓住了。
“是誰膽敢如此放肆?”
納蘭玉露氣憤地扭頭一看,竟是她朝思墓想的那個人。
那日秋涼,她同幾個閨中好友往郊外踏青,車轎經過長街,卻被要求退避。
據說那是皇上親封的宣武將軍,剿滅山東流寇有功。
她在車轎中好奇地看去,見那絕色男子,身着錦袍,高高坐在馬上。
他薄脣輕抿,面帶淡淡寒意,恍若這周身的喧囂都與他無關。
他遺世獨立於這滿長街的繁華之中。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說的也不過是如此吧。
陳文義看着她,口中淡淡吐出兩個字。
“住手。”
納蘭玉露瞬間變了臉色,方纔要打人的怒容變作幾許嬌羞。
“原來是陳將軍,玉露失禮了。”
她盈盈下拜,向着陳文義行了一個萬福禮。
郭絡羅明鴛見她身量纖細,這一拜之下十分優雅柔美,心中有些不悅。
“陳二哥。”
她也走上前一步,學着納蘭玉露的模樣行了一個萬福禮。
陳文義道:“方纔聽園中家僕說有刺客,如今刺客在何處?二位小姐又在此處做什麼?”
郭絡羅明鴛搶先道:“哪有什麼刺客?是納蘭玉露大驚小怪,說我是刺客。”
納蘭玉露皺着眉看她一眼,心想郭絡羅家這種小門小戶,當真是沒教養。
竟敢當衆這麼不客氣地喊她名字。
她方纔要打郭絡羅明鴛被陳文義阻止了,只怕已經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這會兒可不能再讓他厭惡了。
想到這裡,納蘭玉露溫和地一笑。
“我見哥哥拜訪勤嬪娘娘到這處院子裡,便知這是娘娘省親所居的院落。冷不防見郭絡羅二小姐爬在牆上,一時受驚,才以爲是刺客的。”
其實她就是故意要說是刺客的,聽說來陳家爬牆看陳文義的女子多的很,她一見到牆上這個女子就沒有好感。
沒想到這個女子果然就是,臭名昭著的郭絡羅明鴛。
陳文義點點頭,轉向郭絡羅明鴛,眉頭皺了起來。
“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兒來?”
他深知郭絡羅明鴛一定是爲他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岔子,竟然爬到聽雨閣的牆來了。
這個丫頭,着實叫人傷腦筋。
郭絡羅明鴛慚愧地低下頭,其實這是她第一次來陳家爬牆。
聽說陳家的府邸裡常有女子去爬牆看陳文義,她一直也沒有機會試試。
得知陳家剛剛迎接了勤嬪的省親儀杖,閤家都住在念心園,她就想來試試。
她想做在念心園,第一個爬到陳文義的牆頭的女子。
誰知道竟然爬錯了,爬到勤嬪的牆頭上。
見她這幅模樣,納蘭玉露脣邊不禁溢出一絲得意。
她大度地勸着陳文義,“陳將軍,我想她也知錯了,不如原諒她一次罷。”
這大度不僅是做給陳文義看的,也是做給郭絡羅明鴛看的。
讓她看看,她這樣的野丫頭是比不上自己的。
郭絡羅明鴛正想還嘴,說不要她假好心,只聽得身後太監一聲高喊。
“勤嬪娘娘到——”
這下不好了,勤嬪娘娘和她姐姐宜嬪素有積怨,也不知道會不會借題發揮。
二人齊齊福身行禮,只見遠遠走來一羣人,當中的女子身着湖藍霞影紗,廣袖蹁躚。
她身邊宮裝的丫鬟替她打着傘,在傘的影翳遮蔽下看不清面貌。
走近了細看,只見她頭上挽着飛仙髻,斜插一枝碧玉垂珠步搖,愈發仙氣飄搖。
肌膚似白雪,冰清玉潔。明眸若深井,平靜生寒。
這纔是,所謂絕色女子吧?
令萬千女子都嫉妒的絕色。
她的容貌竟和陳文義有幾分相似。
二人忙道:“臣女納蘭玉露、臣女郭絡羅明鴛,請勤嬪娘娘金安。”
陳文心打量眼前的兩個姑娘,其中正當妙齡的那位是納蘭玉露,儀態自有大家風範。
年紀稍小一些的是郭絡羅明鴛,一派活潑生動的模樣。
這兩個女子風格完全不同,竟然都喜歡陳文義。
納蘭玉露表現得沒有郭絡羅明鴛那麼明顯,有心人還是可以一眼看出。
她淡淡一笑,有種相兒媳婦的感覺。
“免禮。”
她的聲音似珠玉滾落於銀盤,輕靈悅耳。
見了她,似乎才讓人明白陳文義爲何非絕色女子不娶。
他從小看着自己這位絕色容貌的妹妹,已經成爲了習慣,哪裡還看得上比她差上許多的女子?
郭絡羅明鴛從前一直以爲,她和自己的姐姐宜嬪,容貌已是翹楚。
今日見着勤嬪,她方知自己的姐姐爲何會失寵。
她們兩單就容貌氣質而言,的確沒有可比性。
她不禁心中萬分失落,照着勤嬪這種標準來找妻子,陳文義是肯定找不着的。
她又有些慶幸,如果陳文義發現自己找不着,也許會退而求其次……
陳文義皺眉道:“這樣熱的天氣,你出來做什麼?”
郭絡羅明鴛從未聽陳文義,用這般柔和的聲音和女子說過話。
——原來他是在和勤嬪說話。
陳文心道:“二哥,聽說剛纔有刺客爬在聽雨閣院牆上,是怎麼回事?”
陳文義還沒張口,郭絡羅明鴛噗通跪地,朝着她磕了一個頭。
“回娘娘,方纔爬在院牆上的就是臣女,臣女是認錯了地方,求娘娘恕罪。”
認錯地方這話一出口,邊兒上的家僕和宮人大概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郭絡羅家的二小姐來爬陳文義的牆,竟然錯爬到聽雨閣來了。
陳文心噗嗤一笑,讓白露上前扶起她。
郭絡羅明鴛敢當白露這一扶,忙自己爬起來了。
只見陳文心好脾氣地對她一指,“你瞧好了,那處謫星居,纔是我二哥的院子。”
郭絡羅明鴛詫異地擡頭看她,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她以爲勤嬪是自己姐姐口中所說的,最陰險毒辣,最會討皇上歡心來打壓嬪妃的狐媚子。
沒想到,她並沒有趁機來羞辱自己,反而對她笑,還給她指明瞭方向。
白露的眉頭微微皺起,這個郭絡羅明鴛還真是不懂禮數,竟然這樣直勾勾地盯着自家主子瞧。
白露一皺眉,郭絡羅明鴛迅速反應了過來。
“臣女多謝勤嬪娘娘。”
納蘭玉露見陳文心並沒有生氣,還對郭絡羅明鴛笑,便也上前一禮。
她道:“都是臣女不好,擔心娘娘這處有閃失,見到郭絡羅小姐在牆頭就以爲是歹人,驚擾娘娘了。”
“無妨,你心思細密,這是好事。”
納蘭玉露並沒有納蘭容若說的那麼刁蠻任性,起碼現在看來,言語禮儀滴水不漏。
去年的萬壽節,納蘭明珠就提過給納蘭玉露和陳文義賜婚。
想來這納蘭玉露對陳文義心儀已久,在陳家自然不敢放肆。
這兩個女子對陳文義都很認真,很執着。
就衝着她們這份心思,陳文心就對她們生出了好感。
她衝陳文義眨眨眼,後者面無表情的臉上,浮出一絲寵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