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弦月,彎成一絲兒的月亮高高的掛在天空,將恢宏峻秀的宮城映出一片瑩瑩如雪的純淨。宮殿裡的歌舞聲仍未休止,咿咿呀呀織出一個虛幻的夢。楚鈺煩悶的舉着酒杯,剛剛高樂來報,莫忘依舊沒有消息。
惠妃蘇凡白陪着他坐在一旁,也是有一口停一口的喝着那一小杯的陳釀,酒是什麼滋味她不知道,可她知道愁是什麼滋味。她在懊悔,爲什麼她安插了那麼多人在那些宮嬪身邊,卻沒有在莫忘的身邊安插一個人,若是有,今日也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至少,廢墟里沒有莫忘的屍骨,那就是好消息,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身手矯健的景爾終於擺脫了那個在暗處的人,從屋樑上蹭得出現在楚鈺的面前,“見過皇上。”然後不等楚鈺說話,示意他屏退衆人,道:“莫才人在公主那兒。”
楚鈺高興的猛地站起來,“走!”
景爾連忙將楚鈺喚住,將有人跟蹤她的事情說出來,“這後宮中可能不知葉影之一人想要莫才人的命!”緊接着將束樂剛剛交代的話一字不差的說出來,“莫忘的情況很差,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若是此刻高調的請御醫給她治傷,很有可能會被人鑽了空子。”
“我們公主的意思是,皇上直接公佈莫才人已死的消息,然後命信得過的太醫暗中救治,方爲上策。”
楚鈺的步伐頓住,回頭問道:“公主這是何意?”
景爾低着頭,沉默了許久,道:“皇上去看了就明白了,莫才人就算是治好了,可能也不願意見人了。”
景爾話說的這麼嚴重,楚鈺根本顧不上其他,趕忙光顧了樓蘭公主束樂的院子,裡頭已經有兩名樓蘭隨行的醫生在給莫忘處理傷口,屋子裡頭時不時傳來莫忘強忍住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楚鈺慢慢的走進去,爲了不引起注意,黑漆漆的屋子裡只點了一盞燭火,畢芊沒
有受什麼傷,擔心的站在一旁,見楚鈺進來,哽咽的竟然連行李都說不出聲。
燭光的映照下,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啊!上頭的刀傷縱橫交錯,甚至連一點點好的皮肉都找不到,還有她的雙腿,密密麻麻的佈滿了數不清楚的小孔,從小傷口裡源源不斷的流出血來。
楚鈺就這樣看着,驚的說不出話。
楚鈺吩咐高樂秘密去宣沈季同沈太醫,而他等着樓蘭的隨行醫生給莫忘簡單的處理完傷口後,楚鈺抱着她無聲無息地從黑漆漆的屋子裡退出來,景爾就在門口等着,已經準備好了束樂常用的轎攆。莫忘被裹在一件寬大的玄狐披風裡,讓人瞧了,只能隱約辨認出是個纖細女子被楚鈺橫抱在雙臂之間。
深秋夜風颳的人脊骨透涼,景爾並不擡頭,老老實實將腰弓成個彎曲弧度,頭低着只敢看地面,一顆石頭一束雜草,月下迎風。
一會子,楚鈺說:“回。”
再有三五黑影從角落裡閃出,幾個常常在殿前伺候的內侍走了出來。前頭本有人打着燈籠引路,教楚鈺踹上一腳,罵一句“蠢貨”,忙不迭的退開,幾個一直服侍樓蘭公主束樂的內侍趕忙上前。
上轎後,衆人走的極快,匆匆穿過三兩宮門,楚鈺本想讓莫忘休在他的寢殿裡,後來一想還是轉了方向,“去惠妃那兒。”
蘇凡白得了消息,早早的就將人安排好候着,高樂不由分說將沈季同沈太醫從藥房裡抓出來,連個小藥童都不許帶,徑直到了惠妃娘娘的寢殿。沈季同常年在後宮中摸爬滾打,見高樂都這樣遮遮掩掩的,便知是宮廷秘事,戰戰兢兢不敢擡頭。正等着,跟前一陣風颳過,回過神來只瞧見一片高高揚起的月白衣角,夜風裡翻出一朵一瞬即滅的優曇。
沈季同沈太醫愣神的功夫,裡頭已傳來不耐的摔打聲,楚鈺的聲音壓得極低,一根弓弦崩到了極限,遲早要瘋。
高樂連忙拉上沈季同沈太醫,進了屋到牀邊去。只見一個滿臉傷痕的女子,被楚鈺小心翼翼的放在牀上,玄色的披風散開來,露出雙腳上的傷痕。高樂直咂舌,想不到哪葉影之竟然有這樣大的膽子,敢把莫忘折磨成這幅模樣。
沈季同沈太醫不敢擡頭,這血腥味兒不小,可見是個極大的麻煩。
楚鈺自坐在牀沿,將莫忘上半身撈起來依在胸前,血污蹭壞了他的便服,一塊塊暈開來,越發的猙獰可怖。他平復了心緒,開口道:“勞煩沈太醫上前看看傷勢如何。”
沈季同心底裡哀嘆一聲,上前來粗略瞧了瞧,莫忘的面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雖說已經被簡單的處理了傷口,可還是血糊糊的一塊,讓人看了直打哆嗦。
再往下,身上是沒什麼傷口,只是那一雙腿,自膝蓋開始就是密密麻麻的小眼,看起來一個個的傷口不大,可連在一起就是難處理的一片,剛剛上的止血的藥還沒有起作用,又被重新冒出來的血給沖走了。
楚鈺早不若往常那般沉穩,還沒等沈季同沈太醫看完傷勢,便急急開口問:“如何?”
沈太醫雖說看慣了這後宮中的手段,可是見到這個還不忍不住的直打哆嗦,許久才道:“腿上都是皮外傷,清理傷口,再敷上藥,養個十天半月也便好了。只是這臉,就是用上好的藥,也難免會留下傷痕。”
沈季同是宮裡最好的太醫,他都這樣說,楚鈺便也沒有多做爲難,點頭讓他下去開藥。楚鈺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又緊了緊,他略微沉吟,同沈太醫說:“惠妃風邪入體,不宜出行,還請太醫開一帖對症的方子,好交太醫院日日熬好了送來。”
沈季同即刻會意,真詳詳細細寫出一份對付風寒的方子,再又留下一份活血化瘀的,楚鈺照顧莫忘不願假人手,命高樂送走沈太醫後,便挽起袖子,一點點擦拭她身上的血污,在用傷藥包紮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