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佑憐端着水盆走進黑屋裡,她輕輕地將水盆擱在桌子上,然後將水裡的手帕撈了起來。外面花廳已經被她打掃得乾乾淨淨,只有瘋後的臥室和牀榻上還沒有清理。明玉很感激她的勤奮,同時也勸阻她不要隨意接近瘋後。
馮佑憐憐憫地看了一眼坐在牀上發呆的女人,然後跪在地上開始擦拭地板。她將房內的窗戶一一打開,這樣屋子裡的黴味和臭味也漸漸消散。
“得寵疑,失寵疑…想象爲歡能幾時,再添新別離…”瘋後一邊搖擺着單薄的身子一邊喃喃自語:“新別離,哈哈…別離…”
馮佑憐仰頭凝視着瘋後,想上前卻又有些顧慮。
“怎麼了?”明玉領着一位陌生的小太監走了進來,看見馮佑憐呆愣着跪在地上,於是問道:“她今天可有安靜?”
“娘娘今天興致很好,還作了一首詩。”馮佑憐幽幽地說道。
“作詩?”明玉笑着說道:“算了,我跟你介紹。”然後拉着身後的太監又道:“這個是小喜子。”
“小喜子公公。”馮佑憐微笑地打招呼。只見小喜子機靈地笑道:“我叫德喜,大家都叫我小喜子,你也別再給我加個‘公公’,我受不起呢。”
馮佑憐被德喜逗得笑呵呵。
“哎呀,想不到今天來看娘娘,娘娘的地方竟然變得這麼幹淨了。”德喜笑着說道。
“這都是憐兒的功勞。”明玉說道。
“我只是覺得環境對娘娘的病也會有很大的影響。”馮佑憐一邊說一邊將水盆從桌上拿下來。只見德喜將手腕上的竹籃放在上面,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裡面的點心拿了出來。坐在牀上自語的瘋後突然噤聲,嗅着點心的香味慢慢挪動自己的身軀。明玉趕忙上去攙扶着搖搖欲墜的瘋後,靠近桌子的瘋後抓起桌上的點心狼吞虎嚥起來。
“憐兒,去給娘娘倒茶。”明玉溫和地吩咐道。
“哦。”馮佑憐急忙跑了出去。
來回折騰一番,瘋後吃完點心便在牀上安穩地睡下了。三人同情地俯視着熟睡的女人,異口同聲地嘆謂起來。
“這裡還有一點,你們拿去分了吧。”德喜將籃子裡剩餘的糕點全都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
“看來宮裡還是有人記着娘娘。”馮佑憐感嘆地說道:“娘娘好像只吃這些桂花糕。平時端來的食物,我都沒見她吃的這麼開心。”
“這些桂花糕都是董夫人派人送過來的。”德喜一邊整理竹籃一邊說:“董夫人與娘娘以前頗有交情,所以纔會惦記着娘娘。”
“不過,宮裡恐怕也只有董夫人還記得冷宮裡住着這麼一位娘娘了。”明玉無奈地笑道。
馮佑憐將德喜送到屋門口,然後返回來對着明玉說道:“不知道這些桂花糕能不能留點給素素?”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明玉端着桂花糕,全數遞給馮佑憐,說道:“就當是獎勵給你的,你全都拿去吧,這些宮裡的東西,我們都吃過了,也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不吃也罷。”
“謝謝明玉。”馮佑憐感激地笑道,然後拿着桂花糕走了出去。
***
馮佑憐剛剛出了門,豈知突然冒出來一個女人,指着她罵道:“你想獨吞?”
“你說什麼呢。”馮佑憐憤然地對着曹蓉蓉反駁:“什麼叫我獨吞?”
“那你端着什麼?”曹蓉蓉不屑地問道。
“桂花糕。”馮佑憐堅定地回答。
“哼,剛纔我看見你跟一個小太監有說有笑的,後來問了才知道,他是專門給瘋後送點心的。”曹蓉蓉冷聲質問。
“那又怎樣?”
“所以…”曹蓉蓉咄咄逼人地說道:“所以你想利用美色,套取桂花糕啊。你看,你現在不是正端着。”
馮佑憐將桂花糕移到另一邊,忿忿地說道:“我不想跟你多說什麼,總之這個桂花糕我絕不會給你半分。”
“哈哈…”曹蓉蓉立刻陰笑地拍手叫道:“素素,你看看,你看看…”
與此同時,曹素素從曹蓉蓉身後走了出來,怯怯地看着馮佑憐和她手中的桂花糕,默不作聲卻又略顯憂愁。
“素素…”馮佑憐想解釋,卻被曹蓉蓉打斷着說:“素素,我說了,不是親姐姐自然不會想到你。你看看,這個女人有了桂花糕卻沒想過分你半羹。”
“曹蓉蓉。”馮佑憐嚷道:“我什麼時候說不分給素素?我是說我不會分給你。”
“那是因爲你看到素素了,纔會這麼說,纔會想着扮好人。”曹蓉蓉趾高氣揚地說道:“看到你這副假好人的嘴臉,我就覺得噁心。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有何居心,你不就是想拆散我跟素素。”
“我爲什麼要拆散你們。”馮佑憐無奈地說道。
“那是你自個的心,我怎麼會知道。”曹蓉蓉翻着白眼說道:“或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玉胭脂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
“你不能這麼說胭脂小姐。”馮佑憐大聲說道。曹蓉蓉一氣之下揚手打翻馮佑憐手中的桂花糕,砸在馮佑憐腳邊,濺得一地都是。
“姐姐…”曹素素拉着曹蓉蓉,說道:“你們不要總是爭吵好不好。”
“現在你看清楚她的嘴臉了吧?跟我走。”曹蓉蓉自以爲是地拉着心不甘情不願的曹素素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馮佑憐蹲下來,瞅着地上凌亂不堪的桂花糕,輕輕嘆息:“爲什麼會這樣?”
“沒想到你們三人會有這般隔閡。”明玉突然的出現,嚇得馮佑憐一怔,抓着桂花糕的手瞬間定格在半空中。
“明玉,其實我們…不,是我…”馮佑憐猶豫着說道:“我與曹家談不上有關聯,可是爲了報恩我才被捲入其中。”
明玉疑惑不解地凝視着馮佑憐,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在宮外,我有個妹妹,跟素素差不多大,我很擔心她,但是我知道現在的自己身不由己。”
明玉安慰着說道:“如果遇到大赦,宮女也可以出去見見親人或者出宮的。”
“可是我們沒有那一天。”馮佑憐憂愁地說道:“因爲我們也是戴罪之身,就像娘娘,生是皇宮人,死也在皇宮。”
“憐兒,你們犯了什麼事情?”明玉好奇地追問。
馮佑憐爲難地垂首,過了許久才咬着牙膽怯地開口:“與謀反有關。”
“啊——”明玉驚訝地掩嘴,瞪着雙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