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辰眸光微斂。
就連白虎都看出了他對那人的與衆不同。
她自己該是知道了吧!
既是知道,怎麼還是那樣的態度?
京城的大家閨秀,哪個不巴望着嫁給自己。
可她...
是因爲心中有人了?
喬魏遠麼?
一個翅膀還沒長硬的庶子,就算寄養在了主母名下,也還是擺脫不了出身的卑微。
褚辰抿脣,自己哪裡差了?
論長相,論才情,論家世,甚至是論....好吧,他雖在那個方面沒有經驗,應該也比別的男子強了不知多少倍!
褚辰對自己的實力還是相當的自信的!
自顧思忖少傾,他輕嗑了幾聲,也不知道是哪裡尷尬了。
“師兄?你還有其他事要與愚弟交代?”白虎又示意讓丫鬟下去重新泡茶。
那丫鬟應了聲,含情脈脈的瞅了眼白虎,就一路碎步走了出去。
寨中的丫鬟都想和白虎有那麼一夕之歡,要知道白虎如今的身份也不同了,聖旨雖還沒到,風聲卻早傳開了。
承恩侯今後可是要進京的。
清風寨的丫鬟大抵都是嶺南人士,還沒去過京城,聽說京城達官貴人的府邸修葺的雄偉氣派,連吃食都精細無比,一時間但凡年紀尚青的女兒家都想着能得了寨主的青睞,一朝土雞飛上枝頭。
也去京城轉一轉。
可白虎幾年下來也只有房裡兩個通房,他對那兩個近身伺候的女子也是淡漠的很,有一次連着半年沒讓其中一個伺候。
寨中的年輕女子牟足了勁,也沒法讓白虎正眼看一眼。
褚辰眉目肅嚴:“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吩咐下去吧,百副弓弩不多也不少。”
白虎聞言,鷹眸一怔:“師兄的意思是....偷襲?”所以只需要一百隻!多了怕是會打草驚蛇,而他手中的影衛正好一百人。
“這是減少傷亡的最好辦法。”褚辰語氣淡然,旋即化爲陰狠:“皇上有密旨,十三爺要活捉回去,到時候斬首午門,以儆效尤。”
白虎不以爲然的吹了口氣,神情慵懶:“我可聽說了,咱們這個皇帝也非善類啊,活捉?呵呵....也不知道是想什麼法子折磨他的眼中釘心頭刺。”
褚辰對白虎的說法不置可否。
皇上雖然心繫與明,卻也是個鐵石心腸,手段毒辣的。
文天佑就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殺人工具。
“對了,我打算留長姐多住幾天,你回去和白大人說一聲,他那閨女也一併留下了。”白虎還從未和白靈分開過,要不是白靈真心喜歡白啓山,他都不樂意自己長姐嫁人。
留宿幾宿本是很正常的。
誰料褚辰當即出言反駁:“不行!”
他的素素怎麼能住在清風寨?!
白虎驀的一怔,以爲自己聽錯了,他掏了掏耳朵:“師兄,現在還不是你的人,你就管這麼多,這到時候娶回了家,你還不把她關起來。”他打趣道。
褚辰面色無異,氣場鎮定自若,修長的五指十分悠閒的撥弄着案桌上一盆望月蘭:“你想岔了,白大人近日身子不適,師姐還是守在他身邊伺候着好,今時不同往日,白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特殊,要是給別有用心的人抓住了把柄可不妙。”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掩飾什麼。
還是放不下面子?
放不下一身的男兒尊榮?
上輩子就是那般自以爲是,什麼兒女情長,這不該是一個堂堂男兒該在意的。
那時,他越來越發覺,若素成了他的弱點。
唯一的弱點。
他必須把這個弱點今早消除。
直到,他看着一襲嫁衣的她,在滿目的白雪皚皚裡,本是好看的紅,卻格外的刺眼。
褚辰心頭微痛,又道:“素素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外宿不合適。”這個理由應該很充分了吧。
“哈哈....”真是這麼簡單?白虎搖頭失笑:“師兄說什麼就是什麼。”
褚辰不再與他多說,他和素素的事,與旁人有何干系?
二人對弈了少許,王璞腰間挎着刀,饒是大年初三,還是穿着一身黑衣。
“主子,不好了,衙門裡有人放火!”
褚辰和白虎同時擡頭。
白虎驚訝道:“誰這麼大膽子,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他一個土匪頭子,都未曾這般肆意妄爲過!
簡直豈有此理!這不是要拆他清風寨寨主的招牌麼!
褚辰倒顯得格外冷靜:“白大人可安好?”
王璞如實稟報:“白大人還未去衙門,衙役就發現了火情。”
褚辰放下一顆黑玉棋子,將棋盤上的白子趕盡殺絕:“承讓了。”他站起身:“我先走一步,你莫要離開寨子半步,此事...怕是有詐。”
白虎同意褚辰的看法:“好,我等你的消息,弓弩的事也一併交給我,你只管負責你的任務。”
師兄弟二人總喜歡較勁,誰讓師傅偏愛褚辰多一些呢。
白虎因此已經習慣了表現。
只要給他機會,他發誓能化腐朽爲神奇。
王璞去馬廝套了馬,主僕二人揚鞭策馬而去。
----------
黃昏十分。
白虎吩咐小廝在馬車上擺了好幾罈子米酒,還特意叮囑:“我外甥女最喜米酒,你們可得看好了,酒在人在!酒要是沒了,你們幾個也不用回來了。”
衆小廝齊齊應道:“小的遵命!”
這些小廝都是清風寨的人,白虎安排這幾人護送白靈和若素的馬車回府,一來是爲了安全,二來也是爲了在白啓山面前彰顯他對這門姻親的重視。
若素到了馬車旁時,就聽到這麼一句:“.......”她是不是該感謝這個便宜舅舅一番。
盛情難卻,只得收下他的好意。
東來和東去啞然失笑,又來了一個‘護犢子’的。
馬車搖搖晃晃從清風寨出發,加上之前從白府帶出的家奴,共有十來個壯丁護在馬車周邊。
白靈和若素同坐一輛馬車,巧雲和幾個貼身伺候白靈的婢女坐在後面的青帷馬車裡。
眼看天就要黑了。
“放心吧,褚辰早就回去了。”白靈輕笑着,冷不丁冒出一句。
若素心中叫苦,她這個繼母也是個眼力好的,什麼都看出來了:“母親,我沒有擔心他會出現,再者,他在或者不在,於我而言,別無差異。”
漠然,是人與人之間最遠的距離。
若素是想告訴白靈,她和褚辰之間真的沒什麼!
可似乎越描越黑。
“你這孩子,我又沒說你們有什麼!”
若素乾脆不說話了,反正所有人都拿她當孩子,那她就當個孩子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下,周圍異常的安靜。
白靈撩開裡簾子一角問了聲:“怎麼停下來了?”
“夫人,小姐,待會不管發生了什麼,千萬別出來。”
若素聽得出來,是東來的聲音。
東來和東去是這些人裡面身手最好的,更是褚辰的人,警覺性異常的好。
是出什麼事了?
這二人跟在自己身邊這麼久,從未這般嚴謹肅重過。
一個不好的念頭在若素心頭涌起。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了刀刃劃破天際的聲響,緊接着有男子的聲音:“留下里面的小姐,你們便可過去,否則....休怪我們一個也不留。”
是衝着她來的?
若素看了一眼白靈,神色不但沒有慌張,反倒很鎮定:“母親,您猜在這個節骨眼上,是誰會想擄走我?”
這個節骨眼,是指朝廷下令徹底剿滅反賊之時。
白靈點了點頭,她和若素的想法不謀而合。
白靈緊緊握着若素的手,試圖安撫她。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外頭的打殺之聲傳了進來,對方很明顯派出的都是高手,而且是有備而來,且很清楚若素和白靈的行蹤,單憑這一點就不難猜出有‘叛徒’。
“好!既然你們想送死,也別怪大爺我手下不留情!”
“大膽!你們可知裡面的人是誰!要是讓我們主子知道了,你們誰也別想活命!”東去憤憤道,聲音裡帶着打殺過程中的急喘。
聽聲音,像是寡不敵衆。
“哈哈....我們頭兒想抓的就是白家小姐!還能錯了不成!”
“你!休想!”東去奮力護着馬車。
若素迅速摸了摸懷裡的銀針和幾瓶隨身攜帶的毒藥:“母親,待會要是挺不住了,您就讓他們帶我走,總好比一起被抓的好。”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
死過一次的人,其實更惜命。
可....她不能當累贅。
“素姐兒,你胡說什麼,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白靈心疼這孩子,她當年也經歷過生死逃亡,太知道其中的驚懼。
若素打斷了她的話:“不是!母親,您聽我說,我是您的夫君的女兒,他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清楚麼。我...想讓您給父親帶個話,要是若素回不來了,讓他莫要掛念,反賊一日不除,嶺南百姓一日得不到安寧,讓他不要只顧自己的女兒。”
若素這算是在做交代了。
白靈聽不下去這樣的訣別:“傻孩子,還不到那份上,你忘了我也會武功的。”
那又怎樣?
外面那麼多人!
難道白靈還能以一敵百不成!
“母親,您一定要和父親再生個孩子。”若素笑了笑,抿了抿脣,聽着外頭的動靜越來越小,估計自己人都被砍殺的差不多了。
白靈慾起身出去,卻只覺腰間一疼,整個人不得動彈:“素姐兒,你?”
“母親,一會你就能動了,記住我對您說過的話。”若素撩了簾子下了馬車。
心裡忐忑害怕。
非常的害怕。
她怕死的。
也怕疼,不知爲何這輩子非常怕疼。
入目是橫屍慘狀,幾個丫鬟和巧雲也被打暈了過去,東來和東去忙護了過來:“小姐,您想走,這裡由屬下先擋着。”
他二人也傷的不輕。
若素這纔看清對方派出了多少人。
足足百來餘人!
“哈哈....難得你們主子看得起我白若素,這樣大的陣仗還真是少見,想請我做客,吱一聲便是,何必大動干戈?”若素手心冒着汗,聲音清甜卻很有氣勢。
那領頭的黑衣人心道:聽說這姑娘小小年紀就殺過人,還真是與別的女子不太一樣。
“小姐!您快走吧,屬下求您了。”東來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護着自家小姐,鮮紅的血不住的往下流,浸溼了皁靴。
下一刻,東來和東去也出現了和白靈一樣的症狀,二人傷勢過重,根本沒有注意到若素是怎麼下手的。
“讓我跟你們走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放過這些人,否則....”若素緩緩擡臂,潔白細嫩的小手裡握着一把西域小刀,眼看就抵在了自己脖頸處。
那領頭的黑衣人急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死人怕是對你們主子沒什麼用處,對吧?”若素又問。
“行行行,都聽白小姐的,您請吧。”領頭的黑衣人虛手一指,官道另一邊停着一輛馬車,四周用黑色帷幔遮住,看不清裡頭的任何東西。
若素手上依然抵着尖銳的小刀,臉色極爲平淡,水紅色煙花紋路的裙襬隨着她的步子,綻放起一朵美妙的花兒來。
直到上了馬車,拉下簾子,她癱軟的坐在木板上,急喘了幾口氣。
以防對方使詐,說話不算話。若素下手很輕。不到片刻,白靈和東來東去都恢復了神智。
另一邊,褚辰處理了衙門失火一事,抓了幾個十三爺的人,也沒問出什麼重要的情報。
褚辰正思量時,守在白府的影衛前來彙報:“主子,不好了,忘先生被人劫走了。”
調虎離山!
褚辰一掌打斷了小楠木的案几,心頭突如其來的暴怒和不安,如潮水洶涌般讓他爲止瘋狂。
而這時,勉強活命趕回來的東來和東去二人告訴了他另一個不好的消息。
“再說一遍!”褚辰只覺大腦轟的一聲。
東來和東去強忍着傷痛,再度將整個過程講述了一遍。
白靈很少流淚,這次是真的心疼若素:“這孩子平時看着較弱,到了關鍵時候,最是分得清是非,要不是爲了讓我們幾個活命,她那會自己走出去。”
褚辰葳蕤的五官在暗黃的燭火下,泛着令人爲之心顫的狠絕。
就算她不走出去,還是會被擄走的。
十三爺!
你敢動我的人!
什麼皇帝密旨留活口!這人死定了!
褚辰此刻已經恢復一如既往的冷漠和泰然,緊握的拳頭上冒着青筋。
她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