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小十是大家的事情

四月初的一天,老國公夫人生下兒子小十,暫時沒有大名。八奶奶往軍中去信,信還沒有到,龍懷城等人都有感覺。

龍懷城坐在帳篷裡支肘出神,想的還是小十就要出生,他將來花什麼錢。現在還有父母親在,小十暫時不會缺錢用,以後他大了,要進學要娶親要結交朋友,除去公中花的,自己手裡也要有才行。

老國公以過來人的眼光,對老國公夫人說等到龍懷城的孩子大了,會嫌棄小十分他這一房的東西,龍懷城想不到這些話,他想的是分一半給小十,妻子嘴上答應的好,像是有勉強。

龍懷城不怪妻子,畢竟分走一半是誰都要心裡打個結,龍懷城就盤算軍功賞賜上扣私房,扣下來的錢給小十私下添田地。

這個手腳他動得起,他在姐丈陳留郡王帳下,讓姐丈那裡扣下再給他就行。

跟他的小子躡手躡腳進來,龍懷城瞄到,沒等到他說話,問道:“有事情?”

“二爺他們一起出營,像商議事情。”

龍懷城皺一皺眉。他對哥哥們不敢放鬆,小弟和弟妹走的時候,家裡人是和和氣氣的,別小弟沒進京兩年,兄弟們又各懷心思,要讓小弟罵不說,還有弟妹要殺回來。

縮一縮腦袋,龍懷城悄悄一笑,弟妹要殺回來,這話可不是虛的,不把家弄好,弟妹會來真的。

他襲了爵位,因爲早年有個“意外”名聲,影影綽綽的擔心哥哥們不服,不知道哪一天心裡生不忿,兄弟們又回到以前。

母親又懷上小十,龍八自己的多心,他心裡想着小十沒錢用,以爲哥哥們有多心。

老國公夫人勸龍懷城不要提出家產十開,龍懷城答應下來,就是不想影響眼前的和平局面,他寧願委屈自己和妻兒,也不願意爲錢再在家裡生波浪。

因爲自己的疑心,疑心別人疑心,龍懷城最近讓小子們盯着哥哥們,特別是母親要生的這個月,龍氏其它兄弟們不管見誰,龍懷城這裡步步都有回話。

聽說他們一起出營,小子們擔心是私下商議,龍懷城也一樣的想。讓帶馬帶路,出營去打聽。

……

四月裡邊城內外都讓風吹綠,初夏風中帶着遠山香,小小的山丘上青草搖曳,間中還有幾枝子不知名紅花,龍二龍三龍六龍七四個人,在山丘上面團團圍坐,離軍營不遠,都沒有帶跟隨的人。

長長的草叢中,龍懷城去了盔甲去了靴子,藉着草的掩護悄悄的爬着。

風正好,把話吹過來。

“老八到現在也不說,算算日子,就這幾天要生下來。”龍二懶洋洋。

龍三也無精打采:“老八不會是忘記吧?”

龍六瞪瞪眼:“不會吧,他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他敢忘記?”

龍七嘻嘻:“搶了他的光,所以老八裝作不理會。”

龍懷城正要生氣,話尖又拐到龍二嘴裡,龍二還是犯懶的勁頭兒:“他忘記不打緊,我們的錢可怎麼分吶。”

龍三笑道:“我們主動提唄。”

龍六擰眉頭:“這多沒意思,老八是親哥哥,他說小十沒有錢用,要我們讓出來,他是國公不是嗎?當哥哥的我們聽他的,他的面上也光彩。”

龍七尋思着:“其實我們主動對他說,家產重新分,我們不是更有面子?”

“唉……”兄弟四個一起嘆氣:“這個老八,平時看着挺聰明的,這幾天竟然犯糊塗。”

伏在地上偷聽的龍懷城心頭一熱,一串子眼淚掉下來。原來哥哥們私下相會是說這件事情。

就要現身道聲謝,想到自己去甲去衣的,跟個賊似的,這模樣見到哥哥們沒法子解釋。

就把身子往後面慢慢的退,打算回營去想好,還要和父母親商議過,說哥哥們有一片美意,他們願意讓出一份兒給小十,說話聲又起來。

“你們說老八不會是想一個人擔起小十吧?”

“他怎麼擔?”

“瞞下軍功賞賜回家不說,或者和八弟妹商議,把他的那一份兒分給小十?”

“那敢情是好啊,咱們家裡可又要熱鬧了。”說這話的是龍六。

龍懷城支起耳朵,聽哥哥們問:“這還叫好?老八他的錢就不足夠。”

龍六拔一根草在嘴裡嚼着,有點兒心不在焉帶出來的心情不佳:“咱們家好不容易不鬧了,老八逞大能,把他的錢分給小十,八弟妹呢,也許會答應。但老八的孩子們呢?孩子們大了,沒經過風雨,其實這人吶,就是要經歷什麼才懂事體,沒熬出來的孩子們眼裡只有自己,小十和他們相比,能是對手?老八房裡開戰,他是國公,他房頭一亂,說不好全家跟着亂,到時候咱們的孩子跟在裡面打太平拳,舊日的熱鬧又回來嘍…。”

“唉,”哥哥們又一起嘆氣,龍懷城肺快要氣炸。你們體貼小十是好的,但瞧不起我爲的是哪般?

也忘記自己去甲去袍,站出去不太好看,惱的一跳起來,嚷道:“六哥你說話什麼意思!”

……

草叢裡忽然蹦出一個人,按道理龍六應該意外。但龍六紋風不動,眯起眼:“我還想問你躲在這是什麼意思!早看見你了,你還裝!”

龍二也罵:“當我們眼瞎不成?”

龍三也喝:“老八,草長可沒有我們眼睛高!”

龍七帶着諷刺打着哈哈:“我們給你送話頭兒,看見你過來,都實說我們心思,你怎麼還裝着?”

龍懷城乾瞪眼睛:“原來你們說我孩子們不好,是爲引我出來?”當哥哥的一起用你很白癡的眼光看着他。

國公幹乾的一笑,坐到他們圍成的圈裡去,左瞅瞅右瞅瞅,忽然一笑:“好,好,好,”

連說三個好字以後,龍懷城拱起手,從龍二開始一一拱過來,珍惜地道:“多謝兄長,小弟我代小十拜領了。”

龍二譏笑一聲:“你又不是小十,你拜領個屁。你把這話寫在信裡告訴父親是正緊的,就說我們都答應。”

龍懷城讓他罵了,還一臉的感激。含笑聽龍二說完,徐徐道:“哥哥們盛情,小弟我和母親無以爲報,”

見龍三也要張嘴,像是也要罵。畢竟小十是大家的小弟,老國公夫人也是大家的母親。

龍懷城對着他深深俯首:“三哥請聽我說完再罵。”龍三閉上嘴。龍懷城深吸一口氣,道:“大嫂和五嫂的那份兒,不能動她們的。”

龍二龍三龍六龍七一起震驚,一起明白過來,齊聲道:“是這樣的。”

“小弟那份兒,也不能動他的。”龍懷城再道。

龍氏兄弟一起稱是。

“老四沒官做,也不能分。”

龍氏兄弟又一起說好。

“哥哥們好意,也得回去先和嫂嫂們商議,依我說,倒不必這樣急的就寫信和父親說,等我們這一仗打完,一起回家去,嫂嫂們都說好,也不必咱們五份分成六份,哥哥們有意,隨後出些就行。大頭自然還是我的。”龍懷城覺得能這樣,他和國公夫人已經感激不過來。

龍二等人嚷起來,說龍懷城反而是瞧不起他們,話已經出口,哪能收回。

兄弟們吵上一回,龍懷城還是不肯先定下來,一定要大家夥兒回家後再定,這就一起回營。

營門口上讓陳留郡王的親兵截住:“郡王回來了,請舅爺們去說話。”龍氏兄弟就跟他走,路上問陳留郡王和王爺蕭觀商議的怎麼樣。

上個月裡兩家的人馬又“揹着”主將主帥打上一架,死人是不會有,傷得重也沒有,就是王爺中軍逞威風彈壓刺頭兒郡王,郡王親兵們顯擺我家郡王聖眷好,今年一定爭兵權。兩家各自逞強。

蕭觀問罪於陳留郡王,陳留郡王指責他的中軍先動手,兩個人碰面是爲商議這事。龍氏兄弟不用說向着陳留郡王,聽說姐丈回來,加快步子到他大帳裡。

帳篷裡有兩個人,案几後坐着愈發沉穩的陳留郡王。

加壽今年七週歲,她是父母親成親後第二年有的,第三年所生。她的父母親成親在今年按年頭兒算是九年,十八歲成親的袁訓今年二十七。

他的姐姐大他五歲,龍氏八兄弟在這五年中出生,有些兄弟是同一年的人。

陳留郡王妃今年是三十有二,她在娘肚子裡就和陳留郡王定親,世子八歲入軍中,那一年早已經在軍中。

陳留郡王今年是四十出去,正是男人最好的風華。

他的對面,躬身站着葛通。葛通回來就受蕭觀壓迫,蕭觀唆使長平、漢川等郡王吞併他。陳留郡王強行把他留下,做爲和王爺分庭抗禮的其中一局。

葛通因此紮營在陳留郡王軍中,暫時性的奉陳留郡王號令。

見龍氏兄弟進來,葛通出去。擦肩而過的時候,龍懷城還是肯和葛通點點頭。

要承繼外祖父的葛通,在這一次回來是衆矢之的,或者是別人嘴裡的笑話。

一件像登天一樣的事情,葛通說我要辦,別人只能是異樣的眼光對待他。

而衆所周知,一件不容易辦到的事情,起始都未必輕鬆。

龍懷城也佩服葛通,也認爲他失心瘋。龍家是公爵,龍懷城心想我往上進一步就是郡王,我還想當呢,但我沒有那道血脈,我乾瞪眼看着。你葛通的母親是江左郡王之女不假,但子承父業,這裡有兒子有父親,與你這外孫何干?

子承父業,你應該尋你父親那一枝纔是道理。

對於陳留郡王把葛通留下,龍懷城也曾規勸,但陳留郡王什麼時候聽過他的話,當做耳旁風。

因此在郡王和王爺的爭鬥中,葛通也算原因之一。龍懷城藉着打招呼往葛通面上看看,他跟着姐丈去見的王爺,想看出點兒羞愧、難爲情或者是憤怒也行,先行在自己心裡有個數。

但爭鬥的人從來不是葛通的,葛通當下保存自己就行,陳留郡王肯庇護他,總有郡王自己的小算盤。陳留郡王和平陽縣主的一點兒親戚關係遠而又遠,也不是原因。

葛通不惹事情,郡王和王爺再打也好,他任何時候都是坦然。

龍氏兄弟只能去看陳留郡王,見他面沉如水,跟大多時候見到他一樣,別人看不出來他的情緒。

龍懷城暗暗地道,這跟和小弟在一起就是不一樣。姐丈見到小弟,會把小弟調謔到小弟要揍他,要麼就是小弟反脣相擊,把姐丈氣壞。

龍八一直想當陳留郡王最親的那個舅爺,但現下知道終生不可能。他們兄弟又受袁訓很多的恩惠,再沒有嫉妒眼紅,只這樣的想想,上前見過禮,分兩邊坐下,問陳留郡王此去王爺怎麼說?

陳留郡王冷淡:“他不高興,我也不高興,大吵一架,他火上來,說今年有仗全自己打,我說行,只要你放心。他又說他不調派,誰也不許異動。我也說行,我正想歇着,我擺明對他說,你看着葛通將軍在我這裡你不痛快,你想扼制我,省省吧。”

兩個兒子蕭衍志蕭衍忠分列兩邊,輕輕的竊笑。陳留郡王察覺到,瞪一瞪眼:“笑什麼!”

蕭衍志抿抿脣,因父親問話,正色而回:“舅舅不喜歡。”陳留郡王麪皮抽搐一下,都看得出來他想繃住面容,但還是一笑,笑罵道:“他不喜歡算什麼!對他說,我更不喜歡。”

蕭衍忠也嘻嘻:“舅舅說他頭疼。”

“讓他疼。尚書是好當的?當上尚書沒給我半點兒便宜,就拿公文說教來了。我不管,王爺想欺負我,沒門!他想讓我讓步,沒門!”陳留郡王翻了個白眼兒。

龍氏兄弟一起笑:“是啊,咱們有小弟,咱們不怕王爺。”

在這裡不提志哥兒忠哥兒將是皇帝駙馬,只說袁訓。因爲不管是加壽念姐兒的親事也好,志忠兩兄弟的親事也好,全與袁訓的姑母是太后有關。

這就越想越好笑,龍懷城道:“小弟纔是金寶貝疙瘩。”

“不過他現在不是了吧?”陳留郡王讓提醒,對長子使個眼色:“把咱們那份兒取來。”

蕭衍志進內帳,取出一張銀票送到龍懷城面前,代父親說話:“聽說這幾天十叔落地,這是父親給十叔的見面銀子。”

蕭衍忠補充:“給京裡小六弟弟是一般兒多。”

龍懷城百感交集,心裡話太多,像個女人似的輕咬住嘴脣,一剎那淚眼汪汪。

原來小十出生,大家也知道是大家的事情,不是自己獨自去擔。

陳留郡王在心裡罵句沒出息,但他是真情流露,就故意不看他,淡淡道:“我給你姐姐去信,讓她出一份兒。”

陳留郡王是知道輔國公家產九開,這裡全不是自家的兄弟,他不方便建議你們重新分,要對岳父表心意,只能是自己拿出來。

嘩啦兩行淚,決堤般從龍懷城面頰上下來。他哽咽着:“謝謝,謝謝姐丈,也謝謝哥哥們。”

……

寶珠坐月子,她的兩個小媳婦忽然就忙起來。初夏的天色亮得算早,但稱心睜開眼問過時辰,還是噘嘴兒:“又叫我晚了,”再催促衣裳:“快給我收拾好,我趕緊的要過去。”

這是連淵的長女,又許一門好親事,連淵夫妻一絲兒不放鬆,放在自己房裡對間養着。

連淵和袁訓一樣,也是一早習武,在窗外把女兒的話聽在耳朵裡。見她着忙,放下手中劍走到窗下,對着裡面笑:“乖孩子,天色早了,不是叫你的晚。”

連心顰起小眉頭:“可是,天色早了,我婆婆就會醒得早。”連淵大樂:“你婆婆是日頭嗎?天色早她就醒早?”

連夫人走出來,聽到這稚氣的話也笑,把女兒收拾好,叫上連淵,一起去見連老夫人。

進房門聽到一聲誇張的低聲:“哎喲喂,稱心這又是去當婆婆的家嗎?”

連淵夫妻都不理會。

說話的是家裡的親戚,沒成色總來打秋風,她不是諷刺人,是夸人。誇不好,就成這味道。

帶着女兒去請安,連老夫人見到稱心就要笑:“我的乖乖又去當媳婦了。”

稱心用力點點頭,因爲是孩子,讓家裡大人誇讚,就有自得:“必得我去,纔有人管家。如意幫着我,她早到,我不能晚過她。”

說話間,連家別的房頭孩子隨大人過來,聽到稱心的話,有一個扮個鬼臉兒:“你怎麼從來不留家裡跟我們玩?”

稱心又嘟嘴兒:“人家要管家啊。”所有的孩子一起對她撇嘴時,外面有人回話:“忠毅侯府的小侯爺到了。”

執瑜進來,對着大人們行過禮,就對稱心道:“快點兒來,母親要紅豆雞湯,父親早上要小菜,我要肉炊餅,執璞要糟的東西……戰哥兒要湯水,不過執璞說別給他,我說給吧。”

稱心急急忙忙地跟着他走了。

如意在家裡,也是催促父母親:“去給祖母請安,我就要走了。”尚棟抱起她往父母親房裡去,邊拿她打趣:“如今是離了你不行是不是?”如意很認真的對他點頭。

執璞跑來:“如意,母親要雞湯,父親要小菜,上午給我和哥哥備點心,戰哥兒麼,不用給他。”

一隻兔子執璞壞笑。

如意歪腦袋:“戰哥兒是客人,”

“他纔不是客人。”

“戰哥兒是小的弟弟。”

“小六最小,哈哈,”

如意笑眯眯還是拒絕:“不行哦,婆婆說戰哥兒要的是給三妹的,所以要給他。”

執璞搔頭:“好吧,那你快來,母親等着你侍候呢。”說完一溜煙兒的走了。

尚老夫人把這話聽在耳朵裡,走出來滿面榮耀,對尚棟道:“不用請安了,這就去吧,姑爺都催了。”

尚棟真的就要送女兒出去,如意說着不行,掙扎着小腿下來,走到臺階下面,對着祖母還是請個安,起身再道:“婆婆說的,禮不可廢,我這可就去了,一家子人等着我看早飯,管事的等着我發銀錢,稱心等我做伴兒呢。”

尚老夫人母子全噴出笑聲,老夫人笑吟吟:“快去吧,婆婆坐月子呢,媳婦可不就是要忙。”

如意讓父親抱着出去坐車,尚家別的房頭來請安,尚老夫人看一看,那面上就不太好看。

想從家裡再找出一個跟如意這般得意的孩子,竟然沒有第二個。

媳婦們見到,心中生出怨言。袁家吃錯什麼藥?小小的三歲孩子她能管家?

各自悄悄告訴兒女們:“不要和如意玩,咱們哪裡比得上她?”孩子們嘀咕:“她從早到晚不在家,也不和我們玩纔是。”

門外如意坐車,和稱心不分前後的到袁家,一起去見老太太袁夫人,再往寶珠這裡請安,兩個人出來,就在寶珠歇息的產房隔壁坐下,兩個人做伴兒。

袁訓在房裡,寶珠嗔怪他:“孩子們還小,你不該讓兒子們去催促她們早來。”

袁訓打個哈欠,看看自己昨夜睡在這裡榻上。毫不臉紅地回答:“兒子們有媳婦,當老子的下朝,他們應該去陪媳婦,你呢,我來陪。這倒好,晚晚在這裡不走,是時候打發他們自己去玩,你啊,是我的。”

寶珠輕笑:“這是戰哥兒的口吻是不是?”袁訓撲哧樂了:“是,我跟戰哥兒學來的。”

說曹操曹操到,奶媽衛氏笑回:“小王爺小王妃來請安了。”袁訓和寶珠全笑意盎然看向房門,蕭戰和加福進來,加福趴在母親牀前絮語:“小六吃奶,我也吃奶,戰哥兒也吃了。”

蕭戰說的是:“我們不煩,我們自己玩。”

當岳父的大讚特贊:“這樣是好女婿。”

當女婿的一點兒也不領情,扭過身子,對岳父得意洋洋糾正:“太后說我是好女婿,不是岳父說的。”

蕭戰去年給加福過生日,太后說他是好女婿,蕭戰當時不在面前,但有人學給他聽,不時就拿出來賣弄一下,對着岳父顯擺。

香姐兒最後來請安,袁訓對寶珠辭別,說晚上再來陪她,袁夫人帶着稱心如意管家,有要問的,打發她們來問寶珠。

廳上天光愈發的亮起來,忠毅侯府的一天開始。

…。

城外,也是一天開始。官道上人來人往,碼頭上水來船停。半上午的時候,一隻中等大船停下,出來一個青衣中年婦人。

她帶着利落,面頰紅暈又透着好氣色,一開聲也是精神滿滿:“咱們到了。”

這個不是別人,是安老太太的二兒媳邵氏。

邵氏走出去,看看船伕們放好跳板,往船艙裡喚人:“大路,叫你三祖母和婆婆們出來。”

“好嘞。”隨着答應聲,船艙裡先跳出一個孩子。他長得虎頭又虎腦,臉蛋子隨爹,五官隨娘,是個板正面龐俏眉眼兒。

這是方明珠的兒子諸大路。

諸大路一出來,見到碼頭上熱鬧歡天喜地,問邵氏:“二祖母,咱們到京裡了?”

“到了,你呀,等下記得叫人,你母親教的話不要忘記。”

“包在我身上。”諸大路拍拍小胸脯,叫着:“三祖母,下船了。”鑽回船艙。

再出來,把三太太張氏拽出來,張氏笑着撫他:“慢點兒,在船上你不安生,到了家你可要安生。”

從言談中看得出來,張氏對諸大路也喜愛。

諸大路對她也親熱,轉着眼珠子想問就問:“我家不是在山西嗎?”

邵氏張氏一起笑:“傻孩子,你父母親是京裡成親,你是山西生,京里長,”

“可我現在是從山西來的不是?”諸大路不明白。

“曾祖母住哪裡,哪裡纔是你的家,我們吶,是一起回家來了。”說過,邵氏握住諸大路小手,張氏叫着丫頭:“請出婆婆們,說咱們到了,就要見到老太太,趕緊的下船,咱們走了。”

“來嘍。”船艙裡又出來五、六個白髮老婆婆,皺紋滿面,能看出一生勞作,身子骨兒透着老梅意味。

爭先恐後地問:“到了?”四面亂看:“不見城門吶?這京裡還不如我們大同,沒有個廣亮的城門不成?”

張氏笑回:“還有段路,城門大着呢,比大同好。您以爲這船直通到京門裡下?”

有家人同行,招呼着下了船,碼頭上有車,僱上,邵氏張氏抱着諸大路坐一個車,說起話來。

“我們趕得是時候吧?說寶珠是四月裡生。”

“是時候,也看寶珠生孩子,也看過掌珠玉珠有了喜。這是我們燒了多少香,總算有了。”張氏一怔神,又笑容滿面:“二嫂,四月裡有殿試,咱們住上一個月,還能看到掌珠女婿得官呢。”

邵氏笑得合不攏嘴:“得官就好,得官我就放心了。”

諸大路插話:“我是來慶賀有小弟弟和得官的,不得官我可白來一趟?”

邵氏張氏一起笑:“是啊,你是代你祖母和母親來的,可不能不得官。”

邵氏覺得這話口彩很好,就是回來慶賀得官的,這不是非中不可嗎?獨樂不如大家樂,就把張氏也恭維上幾句:“說起來三弟妹你家女婿更好,早就是個官了。”

張氏樂着,把寶珠提起來:“再好,也不能和寶珠比,寶珠女婿如今住王府。”

“咳咳咳,”諸大路大聲咳嗽,三歲的他就知道這句話:“不能亂說。”

這是邵氏張氏教給他的,不能亂說住王府的話,這話是犯忌諱的。明明不是王爺。

邵氏張氏是從國公府裡聽來的,國公府裡很歡喜,偶然有幾句話出來不對頭,老國公夫人勸媳婦們改過這話,邵氏張氏會了,諸大路也記得牢牢。

邵氏張氏笑了:“好好,咱們不說,你四姨母是住在大侯府裡。”諸大路一本正經點頭:“這話很是。”

說是這樣的說,但車在忠毅侯府門外停下,下車的邵氏張氏一起暈。

“我的天吶,這大門,怎麼這麼大?”張氏扶着額頭,很想數清楚是幾開間,但眼前光線晃動,五間大門數上幾遍還是個不明白。

邵氏滿意的嘆氣:“神保佑寶珠啊,這大門多氣派。”

褚大路早跑進去,對着大門就進。

“哎哎哎,這是誰家的孩子,這裡不能亂進。”守門的人不認得他。

另一個人認認,這個是從山西跟來的,笑道:“這外面站的不是二太太三太太,”

褚大路昂腦袋:“還有我,我是褚大路!”

兩個人想起來:“方家的表公子?”

“就是我呀,祖母和母親讓我回來道賀的,你們不讓我進去,我可怎麼道賀呢?”褚大路說得清清楚楚,毫不打頓。

門上人出來見邵氏和張氏,問過路上安好後,道:“太后在呢,平時這大門是不開的,侯爺輕易也不走,您看?”

邵氏張氏會意,回首招呼從山西同來的老婆婆們:“咱們走幾步兒,前面還有個門。”

老婆婆們不能領會:“這大門就很好,我們進京裡一是看看老太太,二是看看世面廣大,怎麼不給進?”

“太后才走這門。”邵氏張氏費力的解釋一通,門上人分一個帶路,請她們角門裡走,另外有人去回話。

安老太太在正殿裡陪太后說話,小六的木牀放在一旁。正說到小六滿月,封個什麼爵位又大又有口彩,丫頭們進來一個,向老太太耳邊說上一句。

老太太出乎意料,她知道邵氏張氏要回來看女兒,但今天沒想到出現,脫口道:“是嗎!”

太后見她神色有異,就問出來:“是寶珠要什麼嗎?”

老太太定定神,有了主意。

來的不是別人,是她的兩個寡婦兒媳,爲寶珠在山西出力這些年,老太太和寶珠都有感激。

還有她住山西的時候,說得來的幾個老婆婆們,有的年紀比老太太還要大,大老遠的來看一回,這算是西去前的見面不是?

老太太想得給她們體面,讓她們能來見見太后纔好。

就起身恭敬地回話:“是我的兩個兒媳到了京裡,”

太后想起來:“是按月給加壽送土產的那兩位?”

老太太大喜,太后是記得的:“正是她們。”

太后道:“那帶來,我見上一見。”

老太太從容再回:“她們還帶來山西的幾位年高老人,我住在那裡常同她們說話,全是有德之人,大遠的路來看寶珠,請太后開恩,也容她們拜見可好?”

太后神思恍惚上來,一腔鄉愁不可遏制地浮上心頭。家鄉來的年高的老人,讓她想到她不能送終的父親和母親。

他們老去的模樣,自己也不曾見過,也許這裡面會有一個人肖似母親也不好說。

太后強自鎮定:“我都見見。”老太太感激泣零謝過,扶着丫頭出來,先行對她們做一個交待。

……

客廳上正在熱鬧,老婆婆們看着什麼東西都是稀罕的。撫着桌子問邵氏:“這裡面鑲的不是咱們那河底下的石頭?怪白的,怪俊的,這石頭也能賣錢?”

邵氏笑道:“那是玉石頭,不是咱們那河底下石頭。”

另一個指着牆上的畫問張氏:“這是這裡奶奶想我們那野地裡景?找人畫的亂草根子野花大山雞?”

張氏含笑:“那是錦上添花,錦雞,不是山雞。”

精力好的一個婆婆出了門,在廊下看上一回鳥,進來拍着手笑:“都去看看,這外面掛的是黑老鴰,好不值錢的東西,人見人打,怎麼用這上好的籠子裝着當景緻?”

屏風後面出來的老太太笑了:“錢婆婆,那是八哥,不是黑老鴰。”

衆人紛紛看過來,就是邵氏張氏是老太太幾十年的媳婦,也乍一看不敢相認。

出來的這個老婦人,滿面紅潤,肌膚光澤。穿一件閃金露銀無處不明亮人眼睛的老薑色衣裳,下身是深色裙,襯出碧汪汪一塊玉佩。

通身是富貴的不說,又散發淡淡馨香。柱一個柺杖,香氣從她手上來。

這是老太太嗎?

是她,她上了年紀,模樣兒不會再變。以前那種氣質也是富貴的,但和今天大不相同。

以前她是個京裡出來的老太太,疼愛孫女兒去邊城滿面慈祥。今天她的滿面慈祥像雲端上人。

那舒展勁兒,那底氣勁兒,那凡事兒遊刃有餘不在眼底的勁頭兒,一生勞作的老婆婆從沒有見過,也是當媳婦的邵氏張氏頭回見到。

老太太前半生就是一個字,煩。

後半生裡直到她離開邵氏張氏又是一個字,慎。

對着沒有男孫她煩,對着袁家她慎。但現在她全都拋開,一臉的輕鬆自如,一臉的悠遊自在,把邵氏張氏和老婆婆們全看呆住。

是寶珠生下孩子吧?

邵氏張氏由家人口中知道寶珠已生,也只能這樣去想。

果然,老太太一開口就是:“你們來得巧,小六還沒有滿月,可以喝他的滿月酒。”

大家一起說好,老太太又故作不經意。說起太后她本應當肅穆,但老太太覺得體面無人能敵,輕鬆以外露出的是渾然不經心般:“太后在這裡,去見見吧。”

邵氏張氏一起恍然,原來不是什麼改變,是炫耀上來的自在。

…。

太后二字,讓廳上亂起來。老婆婆們到處找路要走:“我們不敢見,我們怕見。”

邵氏張氏也心裡怦怦的跳,猶豫着自己見還是不見,上前去見有個不對,讓太后惱火可怎麼辦?

老婆婆們的忙亂,讓她們鎮定下來。

同着老太太一起勸:“老太太給找的臉面,見見吧,回去家裡也可以說嘴不是。”

說着別人,自己忽然有淚。前半生和老太太不好,到後半裡還是依靠着她給臉面,不由得又賓服一層。

到底一家人才是最中用的。

勸上半天,老婆婆們勉強答應,丫頭們帶着她們去淨面換衣裳,這已經讓太后等上半天。這要是在宮門求見,估計太后早就不耐煩。但太后今天到晚上纔回去,又不錯眼睛看着小六,從來不怕日月長,聽到求見,笑容滿面說了個好字。

就見到幾個婆子隨安老太太進來,那白髮上可見水氣,太后就知道是洗沐過纔來,她愣在當地。

她想到記憶的父母親,田地裡勞作回來,去見個村長里正什麼的,也是要洗洗手臉才能出去。

一丁點兒的水氣,把太后的思念又一次打開。在她眼前出現的不是幾個老人,而是她那黑手黑麪的父母。

從她進宮以後,再沒有見過類似她爹孃的人。她掙扎出來,養母能來看她,也是衣綾羅袖錦繡。

但和麪前這老人一樣的曬黑面容,手上可見到的枯乾,這纔是記憶中的父母親。

太后定定神,是的,父母。是的,小弟。是的,加壽。她心中那一盤徐徐推進的大計策,再一次清晰堅定起來。

寶珠對她的規勸,和柳至夫妻的低服,讓太后本已經心動,這時候又一次封如寒冰。

看着老人行禮,太后說老天拔地的艱難,免吧。

看着老人們說着鄉音,太后聽得聚精會神。

但她所有的精神頭上,那一塊對皇后的防備,又一次盔甲密佈,刀劍林起。

手裡輕搖着小六木牀,心裡決心不可動搖。她要讓她袁家一直這樣的富貴下去,一直一直……盡她所能。

……

寶珠在房裡正笑個不停,衛氏在旁邊無奈:“養身子要靜,哪能這樣歡笑。”

但寶珠不管,在褚大路的話裡笑容滿面。

不是自己孩子,又怕出來進去閃風,禇大路雖年紀小,也隔着道簾子。

小小的嗓音傳進來。

“母親讓我叫外祖母是祖母,我說好。祖母說改了稱呼,得往京裡來討聲答應,祖母說,多謝多謝多謝多謝……”

簾子薄薄,可以看到禇大路垂下腦袋,嘟囔:“忘了的,話太多,等我想會兒,”

寶珠用帕子掩住面上的笑:“你慢慢想。”

過一會兒,禇大路道:“想不起來,先說母親的話,母親說注意身子,不要勞累,吃好的……想不起來了,等我出去轉轉。”

沒轉一會兒,興高采烈進來:“祖母說我爹叩頭…。等我再出去轉轉。”

衛氏怪道:“讓個孩子帶這些話,方姨太太和表姑奶奶又糊塗了不是。”

寶珠嫣然:“不是家長裡短,難道是風起雲涌,就這樣很好,”

小身影子又奔進來:“我又想起來了,”

……

“出去找哥哥姐妹們玩吧,別拌嘴。”寶珠聽完這樣交待,讓人帶諸大路出去。

想想方明珠越來越懂事,讓孩子說的全是感激的話,寶珠雖不要她的感激,但從受者的角度來說,感激不可缺少,寶珠爲她欣慰。

……

“噹啷,”牢門讓碰響,蓬頭垢面的林允文擡頭,見獄卒喝道:“出來過堂!”

林允文把手心裡的銅板捏得一把子汗水,泥污面上隱藏起他的笑容。

見審的人,果然還是魯駙馬,林允文更成竹在胸,閃閃眼神:“怎麼樣,三個月到了,有轉機了不是?”

魯豫板起臉在他面前踱步。

他內心震撼,這弄鬼的人說話真準。柳明找到他。

就在剛纔,他們在茶樓上纔會過面。

……

“皇后娘娘的意思,這事情嚴查到底。相信魯侍郎你也看出來,娘娘有太子,太子是儲君。東宮各司安置停當,輕易撼動不得。娘娘受此大怨,要求一個真相。”

魯豫聽過有熱血澎湃之感,娘娘也知道求到自己這裡,太激動了,他故作謹慎,沉吟不語,想聽聽柳明接下來的說詞。

柳明狡猾地一笑,你魯侍郎的心思我知道。輕叩茶碗,低聲道:“我們家的柳侍郎呢,最近在家裡不得人緣兒。說起來是去世的丞相沒看清他,讓他矇騙,爲他說很多好話,但丞相去世不過一年,長輩們漸漸看清他是個草包。”

魯豫動容,他不是吃驚,而是又驚又喜。

長者的眼光能打動不少人,柳家自己的長者都說柳至是個草包,魯豫猜測成真,原來真的是柳至矇蔽住皇帝,矇蔽住天下人,他是騙來的名聲。

不由得魯駙馬心潮迭起,在刑部裡受尚書的冷眼氣一掃而空,對柳明生出知己之感。

“我已經對皇后娘娘舉薦您,娘娘說現在不好就見您,讓您加緊點兒辦這事情,哪怕先揪出一兩個不尷尬的人呢,也是好的。”

柳明說得自己都信以爲真。

皇后眼高於頂,輕易看不上別人。魯駙馬在她是太子妃的時候不得志,柳明把魯豫說得天花亂墜,皇后有她的分寸,淡淡道:“看看再說。”

這分明是相不中魯豫,又有對同是侍郎的柳至無奈,但柳明稍變話語,就成娘娘盼着你魯駙馬救駕呢,趕緊的去把太后的人揪出來吧。

魯豫的話對柳明就藏不住,一口答應下來。同時在他心頭劃過刀痕似一道印子,那姓林的說三個月後必有轉機,讓他說對了。

……

“你的卦相準,你有真本事。但我再試你一回,”

林允文心想你當我是傻子不成?有事求我就是求我,別使喚我似的,我不是你的手下,打斷魯豫:“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魯豫在皇家面前,因爲太上皇幾十年的不重視生出自卑。自卑的人另一面就是自負,對上不如他的人,心頭受的不重視加倍發泄,就像此時。

他輕蔑地把林允文從頭看到腳,從桎梏看到囚衣,無聲的指出一個事實,你不過是個犯人,沒有提條件的權利。

林允文也冷笑:“那我明說吧,我算過這幾天裡宮裡會有事情出來,有大凶之兆,但可以解,這個功勞你要不要?”

魯豫有一刻想劈面給他幾巴掌,他認爲自己有抱負,對林允文的佩服不過是三兩盞茶功夫,他還真的以爲能指點自己做官不成?

怒火激上面龐,就要發作時,林允文冷起眼光又是一句:“我真的能指點你當官!”

魯豫的怒火慢慢壓下來,只要能讓他官場亨通,他什麼都願意。

帶着心中猶遊,心想難道這真的是鬼谷一流,但還是想要個證據纔有安心。

“哪天出事?”

“天機不可泄露。”

“你要是一派胡言,你的小命在我手上。”

“哈哈哈哈……”林允文一通狂笑。

他在獄裡沒法子洗浴擦牙,小心收斂着還不難聞。這一張揚,囂張臭氣一起過來,魯豫霍然轉身,又退後兩步避開氣息,面如鍋底:“你當我不敢現在就殺你?”

收起笑聲,林允文道:“我命在天,不在你手上。你願意現在動手,你就殺吧。”

……

半晌,回到公事房的魯豫從沉思中走出,他把林允文已歸還獄裡,他在獨自想心事。

宮裡還能出什麼事呢?太后娘娘她要做什麼?

外面有腳步聲,柳至快步走過。草包!魯豫鄙夷的有了一聲,然後讓人打聽柳至急匆匆,是有什麼事情不成。

跟他的人一步沒動,就眨了眨眼。魯豫奇怪:“你幹愣着做什麼?”

“回駙馬,今天是殿試前的複試,太子殿下中的又不錯,柳侍郎是去賀喜的吧。”

魯豫失笑:“這個,”拍拍自己官帽:“我忘記了。”對太子賀喜自有三長公主去,魯駙馬重新坐下繼續猜測。

就他來看,太后要動手腳,就要動太子,動太子娘娘全盤皆輸。他早以爲太子這一回不會再中,這又中了?豈不是對娘娘更加有利?

太后也不敢再做什麼纔是。

也許姓林的有不準的時候?

……

韓世拓伏在地上涕淚交流,旁邊有蒲團他都沒看到,進來就跪下,哪管舒服不舒服。

中了!

他又中了。

春闈與殿試之間,有個複試。得中,才能進入殿試。

秋闈也罷,春闈也好,離得官都遠。只有殿試出來纔是官員。

這一步又邁上去,他聽到消息撒丫子狂奔,直到祖宗靈位面前,他放聲大哭。

前三十餘年的放蕩,後十年不到的清醒。化爲淚水盡情洗刷他的面容,也洗刷他的心。

腳步聲跟上來,是他的父親叔叔兄弟等追上來。見韓世拓哭得肩頭顫動不能自己,文章侯也老淚縱橫。

二老爺也是哭,四老爺也是哭,只有小四莫明其妙:“大哥中了,再過殿試這一關就能當官,爲什麼要哭?”

老太太孫氏侯夫人等過來的晚,聽到小四這句話,也心酸上來。

掌珠走過去,肚腹已隆起,無聲的把一塊帕子垂在韓世拓面前。韓世拓接過,擦拭乾淨淚水,一把把掌珠當衆摟在懷裡。

“謝謝…。”

他還沒有說完,掌珠心驚肉跳一下,急忙道:“不不,謝小二表弟,謝讓他來的四妹夫,不要謝我。”

老太太孫氏唸了聲謝天謝地,道:“世拓啊,你跟太子殿下做一樣的試卷,是一個師傅教導,祖母早就知道你會中的。”

韓世拓的心思就轉過太子身上,殿下真乃以後的明君,一樣的師傅,一樣考前的做試題,但殿下中的遠高於自己。

……

“你中了,我很喜歡,你是我的兒子,我早知道你一定中。”皇后有個越欣喜越矜持的意識在。

端着架子坐着:“我們娘兒們翻身的時候也就到了。”

太子糾正:“母后和我都很好,咱們有什麼可翻身的。”

皇后對他漸有恨鐵不成鋼:“多少人眼裡盯着你呢,你可不能大意。”

太子再糾正:“造反平息有一年,朝野上下一片昇平,母后,哪裡有什麼眼睛盯着我?莫非是盯着我的好吃的?”

皇后噎上一下,忿忿道:“爲什麼我和你說話,近來總是說不到一處去?”

太子無話可回。

太子師最近關注皇后,生怕她恢復儀仗後有怨言出來,提前對太子說過,太子也就很關注皇后用詞,對她說的翻身什麼的總是不滿。

張桂來送茶,討好的道喜,太子冷冷瞄瞄他,冷冷的讓他平身。

前有柳廉柳仁,又有柳義柳禮,太子也對皇后的人不敢放鬆,看哪一個都像不說好話的,對張桂也是如此。

他是不經意,張桂卻是如遭雷擊,回到殿後膽戰心驚,怎麼辦?殿下還在記恨我…。

這是沒活路了不是?

------題外話------

求票票。

溫馨一把,最近斗的腦袋疼。又把年紀順過,前面能看的看了一下,有看不到的,以後再修正了。

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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