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冠路
她微微眯着眼睛說話,彷彿經歷的一切讓她回味窮。
可是,在她話音剛落,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例如臭‘雞’蛋、爛蔬菜、爛泥、雪塊等等,便如同雨點一般向她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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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yin.‘婦’!”圍觀的人憤怒了,將手中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憤恨地向着沈金‘玉’扔過去。
他們實在想不到,這個‘女’人,竟能恥到這種地步。
廣場上,瞬間喧鬧起來,聲音十分巨大。
華恬一愣,想不到沈金‘玉’竟然真的願意幫楚先生隱瞞。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楚先生,見他目中驚愕、放心、感動等感情,紛紛閃過。
那雙眼睛,的確與華楚丹的眼睛是極爲相似的,只是華楚丹眼眸中,幾乎不會出現過感動這種情緒。
瞬間,華恬心中來不及鄙視楚先生,便明瞭沈金‘玉’沒有說出楚先生的目的。
並非因爲深刻的愛,捨不得另外一個人身敗名裂。
只是因爲那雙眼睛,與華楚丹、華楚枝極爲相似的眼睛。
若是衆人知道‘奸’夫是楚先生,那麼看到與楚先生相似的眼眸,很容易會懷疑華楚丹、華楚枝不是華家‘女’兒。
沈金‘玉’這般做,爲的是保護兩個‘女’兒,並非那個被歲月蹉跎了的愛人。
母愛,的確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東西。
她想起李琬,她的母親,帶着他們從北地一路奔‘波’而歸。
路途遙遠,華恬隱約記得,是有追兵的,那種艱辛難以想象,可是她還是義返顧。
可是如今,她已經不大記得母親的樣子了。
華恬眼睛有些溼了,她抿了抿‘脣’,狠狠地將即將流出來的淚水憋了回去。
“既然她認了,我們便商討一番,該如何處置罷。”八字鬍子胡錦說道。
他們只是想讓沈金‘玉’招認她確實出牆了,並不在乎那個人到底是誰。有話事權的男人,對男‘性’總是寬容一些的。
“沉塘!沉塘!沉塘!”四周的人不由自主地大吼起來。
在男權社會,男人法忍受‘女’人不貞,這是一種奇恥大辱,也容易讓他們物傷其類。而‘女’人,因爲受到禮教的規範,也法接受‘女’子不潔身自好。
所以,論男‘女’,看到沈金‘玉’都是滿腔怒火與不屑的,因此,支持沉塘那便是理所當然的了。
華恬此時已經將淚水憋了回去,也收起了自己的懷念。
她目光移到四周圍觀羣衆的臉上,看到他們臉‘色’,俱是十分憤怒以及鄙視。那一輩子,沈金‘玉’亦是這般,煽動羣衆這般對付自己的。今日,終於將之還給她了。
沈金‘玉’閉着眼睛,感覺身體並不是太疼痛,可是她覺得,那些痛鑽進了她的骨子裡,鑽進了她的靈魂裡。痛得將過往自己堆積起來的自尊,一下子倒塌了。
除此之外,還有那些臭‘雞’蛋的味道,爛菜梆子的味道——她出身並不算十分富裕,可是家裡從不曾短了吃穿,後來嫁入華府,是享盡榮華富貴——是這一輩子第一次聞到,讓她幾‘欲’作嘔。
她竟然,被一個五歲‘女’童,踩進了塵埃裡,踩進了泥淖裡。
沈金‘玉’想到這裡,心中的一切信念,全都沒有了。
華恬正胡思‘亂’想中,“沉塘”的聲音越發大聲了,大家的怒火都被調動起來了。
是讓她就此死掉,還是讓她繼續活着,受着這世上接連不斷的磨難呢?
華恬在這一刻猶豫了。
過去,她是想着讓沈金‘玉’活着,然後去遭受世間的一切不幸的。
今時今日,她倒有一種讓沈金‘玉’就此死去的念頭。
在她這般想着的時候,樸素舍人道,“不如就沉塘了罷。”
就此決定了麼?華恬一下子將視線移到華楚雅幾姐妹身上。
幾人站在那裡,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拳頭緊緊握着,吹在身子兩側。由於臉孔被帷帽遮住,倒看不出水平。
到了這一刻,都不願意出言爲自己的母親哀求麼?
華恬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果然是冷漠的華家二房五金‘花’啊,竟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母親去死。
沈金‘玉’,時至今日,不知你可會後悔,自己那般的教育。
“嘭——”
突然,一聲巨響響了起來。
華恬忙擡頭看去,卻是嚇了一跳。
原來一個憤怒的羣衆,竟當場上去,將坐在椅子上的沈金‘玉’狠狠地踹翻了。
地上有臭‘雞’蛋、血水、爛菜梆子等,沈金‘玉’整張臉都埋進了那些骯髒的物事裡,她似乎想擡起頭來,可是卻不大能動。衆人只能看到,她那流着臭‘雞’蛋液的後腦勺,微微動了動,怎麼也擡不起來。
“她沒有資格坐在椅子上!”一個絡腮鬍子惡聲惡氣叫道。
這句話,讓準備上前去扶起沈金‘玉’的桂媽媽、周媽媽、青兒、敏兒,都縮回了手,微微彎着身子,卻並沒有馬上回去。
“怎麼,你們還當她是什麼大家夫人麼?”絡腮鬍子凶神惡煞地看向桂媽媽、周媽媽、青兒、敏兒幾人。
他長得兇惡,又滿臉鬍子,且語氣也足夠惡劣,當場嚇得桂媽媽幾人往後退了退。
這時敏兒突然跪了下來,脆聲說道,“沈氏生‘性’yin.‘蕩’,與人‘私’通懷下孽種,我們怎會當她是夫人?只不過諸位還沒將她確切定罪,我們想將她拽起來,免得便宜了她,讓她就此死去。”
這一番話說得有些人大聲起鬨,認同不已。
華恬、華恆、華恪三人心中皺眉,這個丫鬟倒能識時務,只怕,太識時務了。
桂媽媽、周媽媽與青兒,瞬間不着痕跡地移了幾步,遠離了敏兒。
“賤人,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華楚丹當即對着敏兒,冷聲喝道。
敏兒忙向着華楚丹磕頭,“二小姐,奴婢不過實話實說,請二小姐不要怪奴婢,也莫要將過去的手段都使在奴婢身上,奴婢着實害怕……”
她這話讓許多人將視線移到華楚丹身上。
“都說華二小姐‘性’子暴虐,手段殘忍,想來傳言不虛。”
“果然與傳言一般。”
方先生皺了皺眉,站出來,“即便華二小姐‘性’子不好,這丫頭見風使舵,在主子落難時落井下石,也不是個好的。”
“沒錯。華二夫人看人,還是一如既往都看不準。或者說,她將與她自己‘性’子差不多的人都選在自己身邊了。”另一個身穿儒衫的男子說道。
辜躺槍的桂媽媽、周媽媽、青兒聞言,又往後退了兩步,俱是低垂着頭,斂着目,不敢泄‘露’絲毫情緒。
論她們做了什麼,做或是不做,只要是服‘侍’過沈金‘玉’的,在所有人眼中,便都是錯的。
華恆在旁聽了,皺了皺眉,道,“大娘子,這人是你們二房屋中的,如今仍是你管家,你好好管教她罷。”
華楚雅一步踏出來,點點頭,聲音哽咽着道,“是……”
這時,樸素舍人顫巍巍地說道,“不要管這些丫鬟僕‘婦’了,先想一個章程,該如何處置沈氏罷。”
華恬就等着這一句話,聞言站了出來,看向樸素舍人,口中道,
“這位老爺爺,嬸嬸雖犯下大錯,但她幫華家育有幾‘女’,且一直勤勤懇懇,也算於華家有些貢獻,不如只將她送雲泥庵裡便罷了?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聖人又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她話一說完,全場瞬間鴉雀聲。
“你是華六娘罷?”半晌,樸素舍人率先回過神來,看向華恬,目光中有些讚賞之‘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倒是讀了些書,亦能明事理。可是面對一個失了貞節的‘女’子,卻是不適用的。”
“沒錯,華六小姐心善是好事,可是可不能用在此處。沈氏若要再嫁,再嫁便罷了。可她捨不得華家榮華富貴,卻又耐不住寂寞,如何能容她?”
那絡腮鬍子大聲說道。
華恬忙彎身行禮,這才說道,“是六娘所慮不足了。六娘只想着,幾位姐姐與嬸嬸,定然母‘女’情深,若嬸嬸不在世上,只怕她們難過得寢食難安、徹夜難眠。”
說到這裡,她看了一眼華楚雅、華楚丹、華楚宜、華楚芳幾人,停頓了一下,讓衆人品味華楚雅幾姐妹如何的“母‘女’情深”,這才繼續道,
“六娘也不知嬸嬸做了什麼事,讓大家這般生氣。但六娘知道嬸嬸定是錯了的,不如讓她在雲泥庵裡,嗯,抄佛經彌補過錯?”
衆人一時面面相覷,華恬只五歲,哪裡會懂這些成年人的旖旎?他們臉上火辣辣的,都將目光放在華楚雅幾姐妹身上,轉移話題。
一人冷笑道,“母‘女’情深?華六小姐估計想錯了。哪裡來的母‘女’情深?二房幾姐妹在這裡,何曾說過一言半語?”
“當真母‘女’情深,看着生身母親被踹到,到如今竟一人上前扶起。”
“亦不曾爲其說過半句好話。當真是母‘女’情深,哈哈哈……”
“便只有華六小姐一人出來求情的,可見華六小姐如何的心善。”
華楚雅年紀最大,聽了這些話心中委屈,又覺得惶恐,擔心自己的名聲就此被定格在爲人冷血上,忙站出來說道,
“孃親受苦,我們着實心痛。可是她做錯了事,我們並不好說話。若說了,只怕又要惹來包庇的罪過……”
“嘿嘿……”有人冷笑,卻是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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