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昭居高臨下看着我,眼眶紅腫,他跳下馬,扶我上馬,然後帶着我一起騎馬飛快的跑着,這期間,他一句話都沒說。
我抱着孩子,緊緊摟着他的腰,他將馬騎得飛快,我和孩子都牢牢的護在懷裡,不知道爲什麼,這種迫入絕境突然被人救起的滋味,讓我突然有些傷心,在他懷裡哭了起來。
易子昭緊緊樓着我,聲音黯啞的道:“如果不是婉兒,恐怕我永遠也不知道原來你爲了生的是個女兒,而不是兒子對嗎。”
我微一怔,擡頭看着他,無言以對。
他苦笑着,狠狠夾了一下馬肚子,馬兒飛快的跑起來,聽着耳邊呼嘯的風聲,我害怕極了。
他的語聲在風中傳過來,“鬱清塵,我放不下你。”
雖然他的聲音很輕,但我還是聽到了。像是一聲嘆息。
我窩在他懷裡,說不出狠毒的話,從前,我一而再再而二的打掉那些孩子,就是爲了不對他產生別的感情,可是現在,我左右避免,可還是避免不了。
這一天來臨了,而且這麼現實。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我問,轉移了話題。
易子昭沉默了一會才道:“她在這裡沒有親人,只在廟裡待過幾年,來時帶來的宮女也在路上被她殺死了,我想……她也只能來這裡求助了。”
我默默聽着,不知道該不該謝他救了我,因爲我確實很感謝他,在我無助的時候及時出現,但是我卻說,“爲什麼夏侯君悅沒有來?”
易子昭抱着我的手微微鬆了一下,我連忙抓緊他的衣服。
他輕笑,語氣裡帶着幾分苦澀,“怎麼,你遺憾不是他來救你而是我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冷冷的否決,不由自主的黯下臉色,我們之間剛剛恢復和平相處的態勢就又成了這樣,難免心中鬱悶。
易子昭沒有說話,他夜深了,他點上隨身帶的火把,停下來道:“我們得在林子裡過一夜了,天太黑了,我們三人騎一匹馬不安全。”
他在之前婉兒帶着我來過的小木屋前停下來,抱我下了馬車,一手輕輕的託着孩子,這細微的動作讓我心裡劃過一道奇異的感覺。
是啊,這是他的孩子呢。
易子昭扶着我們進了木屋,又打來柴火點着取暖,屋子裡有破舊的小牀,上面鋪着稻草,但是凌亂不堪,他躬着身子收拾牀鋪的時候,我突在心頭一酸,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連忙仰頭緩和了下心下。
他收拾好一切,又把自己披風解下來鋪到稻草上,自己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袍,他過來扶我到牀上坐下,“睡一會罷,你也累了。”
我就那樣看着他,“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你要出現在我面前?”
他一時不解我話裡的意思,茫然的站在那裡,過了很久才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放心罷,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害,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
“這樣最好。”
我冷冷的道,沒有留任何情面。易子昭看我的眼神裡劃過一道憂
傷,只一瞬,很快消失不見,我將牀上的披風扯下來丟給他,“用不着你的東西。”
易子昭拿着披風站在那裡,痛苦的看着我,然後,他突然衝過來緊緊的抱住,瘋狂的吻我,“你知不知道爲了你我快瘋了,鬱清塵,別再折磨我了好嗎?就算是我對不起你,你也別再折磨我了好嗎?哪怕殺了我,也別說這樣的話……讓我傷心。”
他喃喃的在我耳邊道,粗重的喘息聲和着鼻息迫入耳中,我掙扎着,努力想要掙脫他的懷抱,但是我太沒用了,才幾下就被他牢牢控制,他小心奪下孩子放到一旁,沒了孩子的顧慮,他顯得更加瘋狂起來。
我被他緊緊擠在胸膛裡,突然大吼出聲,“別碰我,滾開……”
我臉上厭惡的神情徹底傷透了他,易子昭慢慢放開我,苦笑,“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他嗓音黯啞,轉身出了木屋。
看着走遠,我才無力的坐到牀上,看着睡在一旁的孩子,心如刀割,其實我也想看看我的心是什麼做的?
很多時候,不是沒愛過,我們只是沒有辦法。
那一夜,我沒有睡,易子昭在門外守了一夜,到早晨時,他的身子已經凍僵了,我有些不忍,將火添得旺了些,“過來烤烤罷。”
他冷漠不語,在一旁整理着衣帶。
我無耐的嘆了口氣,懷裡孩子嚶嚶的哭起來,可能是餓了,我爲難的看了易子昭一眼,他沒有看我,默默的轉過身去。
我解開衣襟喂孩子吃奶,一分一秒,我都覺得很難熬,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奇怪的讓人快要產生幻覺,我愛他嗎?
還是單單只是因爲他是孩子的父親?
我連這個簡單的問題都搞不清楚了,從前我可以清楚的回答不愛的,我擡眸偷偷看了他一眼,他身體僵直的站在那裡,一動都不動。
我小聲道:“送我們回去後,你就帶着你的兒子回蘭陵去罷,好好對待皇后娘娘,也好好對待慈柔太后,她們只是兩個失去了丈夫和父親的可憐女人,沒必要防着。”
“這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他冷冷的道,隔了一會又道:“女兒我也會帶走,是我的孩子。”
聽到這話,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孩子是我的,雖然你是他的父親,但是我從來沒有覺得她應該屬於你,而且,我生下她,也不是爲了要讓她跟隨你這個父親。”
“那你爲什麼要生她?”他突然轉過身來,我避讓不及,連忙轉過身去,他笑着道:“你怎麼還是這麼害羞。”
我冷冷別過臉,“無恥。”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爲什麼生下孩子?”
這個問題,我曾經想過無數遍,也回答過無數遍——在心裡,“我只是因爲覺得她無辜,所以生下她。”
我按從前的句子一字不差的回答。
易子昭聞言冷笑,“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突然間覺得生命無辜,真是好笑。”
“不管你說什麼也好,女兒你不能帶走。”我冷冷的道,孩子已經吃飽了,我整理好衣服抱着她站起來,“我們該走了
罷?”
我往外走去。易子昭拉住我的手,“別走,我還有說。”
我冷着臉停下來,“那就快說。”
“我們的女兒……就叫明月罷!”
我微一怔,轉身看着他,此時的易子昭,臉上有一種慈愛的光茫,是我從前未曾見到過的。
“爲什麼要叫明月?”
“因爲我們兩個都是活在陰暗下的人,希望這個孩子可以像枚明月一下照亮我們的生活。”
聞言,我猝然冷笑,“你可能還沒搞清楚狀況,我跟你之間是不會有生活的,回宮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仇人。這點你要牢記。”
他長時間看着我,嘆息的道:“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清塵,之前的一切都是我錯了,但是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
“如果殺了人也可以給他原諒的機會的話,那麼這世上還有什麼真正的情義呢,愛恨情仇什麼都不算。”我的冷絕讓他心寒,站了一會,不打算再說下去,只道:“走罷,回宮再說。”
他爲我整了整披風,把孩子裹得嚴了些,扶着我出了門,名字的事不了了之。
我下意識的排斥他的關懷,這種反應出自本能,不是因爲真的煩感,而是因爲我怕我會在他的不斷關懷中慢慢迷失了自己,那種狀況很可怕。
我身上擔負着使命,我是天朝的太后娘娘……
想到太后這個身份,我突然苦笑起來,他將馬牽過來,扶我上馬,不解的問,“你笑什麼?”
“我在想……太后娘娘生孩子是不是很可笑。”我笑着道,眼神痛苦的看着他。
易子昭沒有回答我,也沒有開我玩笑,他沉着臉,似乎在思考什麼,冷冷的扶我上馬,“小心坐好。”
我對他點點頭,一路上,易子昭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回了宮他也沒有對我說什麼,夏侯君悅正在焦急的對長易子昭的下落,看到他突然帶着我回來詫異不已,等我對他說了事情經過,他口氣帶着酸酸的意味,冷笑道:“有了孩子,還真有心靈感應呢?”
此刻大殿只有我們三人,但是這樣的玩笑還是讓我沉下了臉,“攝政王,你該清楚你話裡的輕重。”
“臣知罪,太后娘娘這幾天受苦了,臣會安排娘娘好好洗個澡,再進湯藥調養身子。”他象徵性的對我福了福身,轉身看着易子昭,“這次辛苦你了,你也回去休息罷。”
易子昭意外的沒有反對,而是順從的走出去。
夏候君悅看着他的背影,冷笑道:“他這次回來似乎變了個人。“
我走到內殿,將熟睡的孩子放到小牀上,一邊道:“哪裡變了?“
我只是感覺他照顧我跟孩子時有種身爲丈夫和父親的體帖,但是這話我是不能告訴夏侯君悅的。
他搖搖頭,十分不解的,“像是少了幾分囂張與戾氣,成熟收斂了很多。”
我只是輕笑,沒有接話,走到一旁脫了裘衣與髒透的鞋子,換上乾淨的鞋子,見我彎腰痛苦,夏侯君悅很自然的蹲下身子爲我穿鞋,細心而輕柔,“婉兒呢?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