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內,萬鍾對皇帝時隔許久後的初次召見,努力地壓抑着激動的心情,使自己看起來不致喜形於色,而令皇帝對他老成持重,可堪大任的印象打了折扣。
天知道,他被皇帝冷落一旁,聲勢名望一落千丈,可在拱衛司做的工作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多。
幾次事情他都搶在前面行事,頂\頭上司衛賀見皇帝沒有責備的意思,便大膽地放手交給他去做,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做好了功勞是衛賀的——哪怕皇帝明知道那事是他做的,做錯了責無旁貸是他的問題,他一肩挑起。
如果不是他意志堅定,百折不撓,堅定不移地走緊抱皇帝大粗腿的計劃,只怕就沒有今天讓皇帝指着鼻子罵個臭頭的一幕了。
皇帝身邊人都曉得,皇帝還願意浪費口水,消耗精力來罵一個人,正說明是看重這人,一旦在皇帝眼裡成了棄子,皇帝是絕對看都懶得看一眼。所以,皇帝罵的越狠,萬鍾反而越高興。
這賤皮子,高洪書嘴角抽搐,將萬鍾那一閃而過興奮的小眼神犀利地捕捉個正着。
顧宜芳說得口乾舌躁之際,高洪書適時地奉上一盞溫茶。
喝了一小口,顧宜芳滿足地一嘆,一雙寒星般的眸子上下打量萬鍾兩眼。
該怎麼說呢,儘管阿玖不是那個謝玖,他看着萬鍾還是覺得膈應。
可是膈應的同時,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人材,絕對是上測君心,下\體民意,又能準備地掌握好其中的度,做出各種踩線事的同時。又都是利於他這個皇帝立場的。
“朱案牽扯不宜過大,差不多就行了,再抓。朱家就絕戶了。你也該知道適可而止。”他放下茶盞,眼神帶刀。“蔡易現在你還沒抓到。你以爲朕是有多少耐心等着你交了人來?拱衛司現如今也有近三萬人了,你們拿着進行的俸祿,是吃乾飯的嗎?”
顧宜芳食指猛地一敲桌案,“朕不管蔡易是個什麼鳥,一個月內再捉不回來,你就去深山裡給朕挖煤去吧!”
皇帝想出這麼個損招,萬鍾也是服了,他好歹名頭還是個小候爺。要不要這麼寒磣人,把人一擼到底啊。
不過這也只是他心裡的嘰歪,面上不敢有半點兒馬虎。“微臣保證完成陛下交待下來的命令。那蔡易十分擅長追蹤和反追蹤,幾番在即將擒住他的時候僥倖逃了出去。不過這幾次的失誤,也不是全然無功而返,蔡易不管是怎樣饒路打轉,始終一路向西。並且,清王……似與蔡易有些牽扯,蔡易身上有多種保命暗器,都是清王身邊高手的絕技。這種功夫若非過命的交情,一般人絕不會外傳。”
當然,上峰的命令是個避無可避的答案。
又是清王!
顧宜芳聽到清王的名頭就覺得頭疼。這塊滾刀肉從先皇在位就黏在砧板上,跺碎了喂狗吧,實在塊頭兒太小,留着又上躥下跳讓人膈應。
蔡易是西魯的細作,清王和他牽扯上,究竟是知根知底要揭竿而反呢,還是真心二百五,就想攪混這灘混水,看他不開心。清王就開心了?
他的人生是不是真有這麼無聊?
儘管經過了大皇子夭折一事,他已經下定決心再不問謝玖關於未來之事。但謝玖後來還是覺得關於清王造反一事不容小覷。還是告訴了他。不過是他一直忙於肅清朱黨,清王最近沉寂下來。沒有惹事生非地作死,他才一直沒騰出手來對付。
結果今天萬鍾就告訴他清王和西魯的蔡易有牽連,清王是可着勁兒地要作死,攔都攔不住。
先有大長公主,再有清王,他家的親戚就見不得他好,太平盛世想着造反,吃飽撐的他們!長點兒腦子是有多費糧食?難道不先橫量一下現在是造反逼宮的形勢嗎?
他們有幾分勝算,難道就不找個明白人算一算?
“你不用和朕說這些個理由,朕只看結果。蔡易手裡不知道掌控着多少大燕的情報,他必須活捉回來!”
顧宜芳揮手,不聽萬鐘的解釋。“蔡易沒捉回來,秦府的九州志沒找到,你辦砸的事越來越多,是想撂挑子不幹的話,直接就和朕說,朕不強人所難。最近,你讓朕失望了。”
萬鍾無語,他讓皇帝失望,難道不是因爲謝皇后曾經喜歡過他嗎……
問題是他風度翩翩,玉樹臨風,招蜂引蝶也不能怪他不是?
“微臣願爲陛下,上刀山下油鍋,水裡水裡來,火裡火裡去,哪怕肝腦塗地,在所不辭,絕不敢有一絲絲的怠慢!”萬鍾撩袍就跪,那清脆的膝蓋骨磕到地面的聲音高洪書聽着都頓覺振奮。
顧宜芳有心不用他,可惜用順了手,再換把刀就各種彆扭,最後還是向習慣妥協了。
“以後用心辦事。”
萬鍾心底不由得長出一口氣,這算是雨過天晴了。不過以後也還是在非政務期間少在皇帝面前晃悠,誰知哪下子戳皇帝眼珠子裡,又想到皇后那邊兒,他又是個被雪藏的命。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感覺到被一個女子喜愛是件多麼令人憂心煩擾的事。
紅顏禍水,古人誠不欺我。
皇帝訓人的整個節奏算是一條線拉出來到了尾聲,可萬鍾奇怪地跪到地上,皇帝沒攆他出去,他就不敢稍微動上一下子。最後,他忍不住後背開始冒冷汗,才聽上方傳來陰森冷幽的聲音:
“秦夫人的事你做的很好……人已經安插\進秦府了?”
“是的,有兩人成功進\入秦府,她們會密切關注秦夫人的一舉一動。”萬鐘的話不盡不實。
儘管將眼線打入秦府內部是皇帝親口下的命令不假,眼線卻早在秦鈺一家進\入京師開始,皇帝命拱衛司調查秦溱一家人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佈置,並迅速打入秦府內部。
顧宜芳沉吟半晌,眼神幽冷。
“看緊她。”
萬鐘沒有半分猶疑,“是。”
“你挑些機靈的,派到開平看緊清王,他有風吹草動即刻回報。”顧宜芳緊緊蹙眉,這才揮退萬鍾。
萬鍾走出含章殿終於長舒一口氣,形成一股白霧狀。
天上飄着零星的雪花,落到地上形成了並不十分厚的積雪。長信宮的太監不敢怠慢,一邊下雪的同時,一邊還在清理主道上的雪。萬鍾着意避開清雪的宮人,臉上微微有些凝重。
朱家這根刺他算是拔乾淨了,總算了了他心頭這股惡氣。
因爲謝皇后,他的仕途或多或少地受到了阻礙,好在皇帝看重他的能力,或者說相信謝皇后的清白。
再沒有比謝皇后的清白更令萬鍾受益的了,他甚至希望皇帝眼裡,謝皇后就是朵聖潔的白蓮花,半點兒塵埃都不染纔好呢,這樣他受到的牽連就少些。
可他弄不明白,皇帝怎麼就和姓秦的母女對上了。
先是要秦溱的畫像,又將人給弄進宮來;現下又要他派人一天十二個時辰密切關注秦夫人。一個總角小女孩,連個少女都算不上;另一個半老徐娘,有主兒的乾糧,皇帝居然是看上哪個,怎麼就這這對母女牽扯上了?
萬鍾搞情報多年,也被皇帝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給打蒙了。
單單就想弄明白皇帝和秦家的孽緣,就浪費了他整整兩個夜晚沒有安睡,睜着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頂到天明,頭髮嘩嘩地掉。
只能說,天威莫測,那神奇的腦回路實是他等凡人難以企及揣測的。
……
“你若不想爲了賈黛珍背叛你的國家,本宮也是能理解的。”謝玖笑盈盈地望向深陷在國仇家恨與愛人之間難以抉擇的柳妃。“不過,那樣就請你們離開吧。”
賈黛珍小臉揚起,緊緊盯着柳妃,隨着柳妃沉默的時間越長,賈黛珍那張臉皺的越緊,不一會兒就皺成了風乾的桔子。
“你不願意就算啦,反正你都害的我這樣慘,我不在乎更慘!你也用不着成天虛情假意地跟着我,我們……我們本來就沒什麼關係。”話音未落,她一扭身子,往外就飄。
柳妃嘆了口氣,瞬間就擋在了賈黛珍身前,無奈地道:“我沒說不願意,你別這麼急。”
“你那是願意的樣子嗎?”賈黛珍揚高聲音,嘴脣噘起老高。
她本人可能覺得是在發火,在謝玖眼裡,卻是怎麼看就是在嬌嗔。
哪怕明知這倆鬼生前死後都曖\昧,親眼看到還是這麼令人膈應,謝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正在這裡,她只覺一陣強勁的陰風啪地一聲衝開了窗戶,一道黑影卷着雪花嗖地就飛進了屋子。
謝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只見身着蟒袍的皇子慢悠悠地飄進來,一臉的小人得志,俊俏的臉蛋鼻孔朝天仰着。
皇子鬼要找將軍給他出頭,這是把幫手給找來了。
不等謝玖回頭,便聽賈黛珍嗷地一聲尖叫幾乎把她的耳朵刺穿——
“救命!”賈黛珍狼狽逃竄,波濤洶涌的胸部跟着直晃悠,左右一看就盯上了謝玖,在將軍和柳妃打到一處之時,她左躲右閃就躥到了謝玖身後,然後探出小半顆腦袋觀戰。
謝玖:“……”
皇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