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宜芳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算是對玄空的迴應。
不過片刻小太監捧着個連絲灰塵都沒有托盤遞到高洪書手上,這纔將那一大所的黃色符紙給接過來遞到了謝玖面前。她隨手挑起來一根,顧宜芳下意識地接過手,自她頭上套了下去。
不得不說玄空很有市場推廣意識,知道大燕女子髮髻繁複,紅繩特意留長繫了活釦,戴上去輕輕一調就能調到適合的長度。
謝玖喜不自禁,“不知此符可用多長時間?”
玄空沉\吟:“只要不犯老道先前所說那兩條,可以一直用的。”
皇后脖子上戴的不過就是個普通的翡翠項鍊,經有神通之士日夜供奉,附以法術,威力卻不過爾爾,是防止邪魔外道近身之用,道家法器威力的十分一二都沒有。
依他看,不過是個別人眼熱,爲了賺貴族的銀子,才弄了那麼個華而不實的防身裝飾。不過是騙騙不懂行,人傻錢多的有錢佬。
偏偏帝后,包括宇文風都是個不識貨的,玄空自知真理總在少數人手裡的道理,只想做個安靜的有錢老道士,才懶得戳破這個。事實上,他面上不動聲色,卻不禁活了心思。
虧他行走江湖數十載,居然沒想到這麼上檔次的包裝方式。
以前也是接觸的都是平民老百姓,連出個香火錢都是從嘴裡省出來的。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不能再把以前那套物美價廉的策略用到這幫坐擁金山銀山的貴族身上了。須知這些人,越是便宜的東西越瞧不上眼。他擡了十幾二十倍的價錢,在他們眼裡居然是‘怎麼會這麼便宜,會不會有效’的小眼神。
不過是眨眼間,玄空表面上應付着帝后,腦子不停地轉,卻已經想好了出宮後一系列的商業運作。
“其實,像皇后戴的翡翠項鍊。老道也不是不能製作,不過要費些時日。若皇后不嫌棄老道法力低微。但憑對吾皇陛下與娘娘的一片赤誠,老道願傾力一試。”
殿內,玄空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知道的他這是向帝后邀功買好。不知道的,只當他這忠心爲國,正義凜然的表情,鏗鏘有力的聲音是要自請上戰場爲國殺敵盡忠呢。
謝玖雖然心裡憋笑,也知道這老道看上去就是個滑不溜手的,卻還沒膽子騙到皇帝頭上。
只不過傾力一試之類的,估計只是爲了彰顯他的功勞故意誇大了。
現在的狀況明顯是周瑜打黃蓋,她是巴不得有這麼個人解了她的圍,哪怕讓人當肥羊痛宰一頓也是值得的。畢竟皇帝富有天下。能有銀子解決的事,就不算個事兒。
“不知道要多久時間?”她問。
“此物需在陣法中供奉七七四十九日,每日以老道法力注入方纔。”玄空撫須恭聲道。“其器物以玉爲最佳。玉有其靈性,最爲滋養人。硬玉當屬翡翠,軟玉卻以和田羊脂玉。依老道來看,若依靈性論,和田羊脂玉最佳。”
顧宜芳淡淡地道:“不過是羊脂玉而已,高洪書。去叫人先提十塊成色佳品相好的呈上來。”
玄空讓皇帝一句話給砸的頭腦發暈,“陛下。此術一次只能制一個。”他急道。
皇帝一次弄這麼多,是想一下把他的法力都給耗光,把他所有的利用價值吃幹抹淨嗎?
“那你就先拿回去五個,慢慢一個一個呈上來。”顧宜芳一字一句地道。昨天他可見識了這所謂的防鬼利器,不過一個才死的鬼就能將那吹的神乎其神的項鍊給毀了,哪怕那鬼怨氣沖天,總歸也是那東西太不濟。
幸虧當時有個小八卦頂着,若是沒有,他的阿玖可不就被那毒婦給活活掐死了?
顧宜芳一想到這兒就氣的肝兒疼。
如果不是考慮到玄空能力有限,凡是貴精不貴多,話在舌尖轉了兩圈生生讓他全嚥了回去,好懸沒讓高洪書反庫裡所有數得上數的好玉全搬玄空在京師的住處,讓他挨着個兒的全注入法力。
謝玖一看玄空被皇帝噎的說不出話來,立馬從仙風道骨的畫風轉臉變成了苦大仇深的一張臉,暗暗咬着舌尖這纔沒噴笑出來。
“老道法力低微——”
顧宜芳微微皺眉,毫不猶豫地打斷他:“朕叫道長進宮,自然就是相信你,道長不必妄自菲薄。好好做,朕相信你可以的。”他話題一轉,“這宮裡昨日有個妃嬪死了,化鬼後四處行兇,今日叫道長來就是請你來收伏此鬼,道長可有把握?”
幾乎是皇帝話音還未落,宇文風已經獨自在風中凌亂。
他這是在做夢,還是耳鳴引起的幻聽,爲何他聽到堂堂一國之君在衆人面前說起宮裡鬧鬼一事這麼淡定自然,就像在說的是今天御膳房鬧耗子了,你們做臣下的想想辦法,把耗子給消滅掉,以安朕心?
做皇帝的最是敬奉鬼神,可又怕下面的人想出作蛾子,拿鬼神的旨意說事,向來是嚴格控制這種妖言惑衆之論。
現在皇帝卻帶頭說這些個怪力亂神的,真的恰當嗎?
他的耳朵真的沒問題嗎?宇文風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根,肉疼的感覺明顯是在告訴他這不是夢。
他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託在玄空身上,果然見玄空臉上頗有些爲難地皺了皺眉,還不等他的心徹底放下,就聽玄空聲音嘹亮地道:
“陛下的吩咐,老道豈敢不從?必當傾盡全力!只是……”
玄空的語氣漸漸弱下來,“這鬼魂來無影去無蹤,若有生辰八字還好辦,如果沒有,她躲起來,老道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道長儘可放心。”顧宜芳輕輕揮手,高洪書便從袖口掏出摺好的紙送到了玄空的手裡。
那正是一大早謝玖找尚宮局要來的嬪妃名冊中所查到秦萱蓉的生辰八字。
謝玖以前的確是知道秦萱蓉的生辰,但準確到幾時幾刻的八字卻不甚清楚,名冊上的記載的與她知曉的日子是相吻合。
妃嬪進宮前都會合過八字,若與皇帝八字相沖,是絕不會允許進宮的。是以宮妃絕不敢報上假的八字,混弄皇家,若一經覈實便是欺君的大罪,沒有人敢以身犯險。
此生辰八字確可做得準。
玄空明顯鬆了口氣。
他以前不是沒有在皇帝的打哪兒指哪兒的領導下捉過昭陽宮中所謂的被燒死的焦臉女鬼,可惜那鬼甚是靈便,神出鬼沒,幾次都讓他捉了瞎無功而返。
那時他是領教了皇帝自帶冷庫功能的變臉技術,那臉一黑,好懸沒把他原地凍死。
他只怕再來這麼一回,皇帝還沒把他這剩餘價值榨乾,他這顆老心臟自己就先承受不了崩潰了。
“那可是要到死亡之地作法擺陣嗎?”謝玖難掩心中興奮之情,眼神一亮。
“回皇后,這倒不必,有生辰八字,拘魂鎖魄,老道還是有把握的。”
謝玖不由得面露滿意之色,輕輕勾起一抹笑。“那就有勞道長,你看何時開始,尚需準備些什麼?”
有他這話她就放心了,以後再也不用害怕死鬼妃嬪們處心積慮害死她了!
玄空雖然是被皇帝召進宮,可是皇帝口諭也沒說要他做什麼,他卻不敢隨意往宮裡帶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那些個黃符紙若不是約好了今早要交到威武將軍府上的太夫人,以及一家女眷,宮裡來人催的及,他忘了放回到桌上,適才還真拿不出呈到皇后面前。
威武將軍府那裡,只能待他出宮再重新在他成箱成車的符紙中取些送過去了。
追魂索魄陣雖不致繁複,便他身上沒有法器卻是不能夠的,於是便回稟皇帝,親自回府取了應用法器物什,一併帶了兩個打下手的小道士這才匆匆折回昭陽宮。
此時已是巳時末,將近午時,日正當空,陽光明媚。
陣法就擺在昭陽宮的空地,皇帝坐陣正殿,謝玖卻不管他的阻攔,硬是隨玄空左右,搬了把檀香木椅就在臺階之下坐了下來。
秦萱蓉爲大皇子怨靈所纏,雖然瘋瘋顛顛,周身戾氣,卻不忘伺機報仇,她只要不親眼見玄空這個奸滑老道將秦萱蓉收伏,哪怕他說得天花亂墜,她始終也還是放不下心來。
顧宜芳知道謝玖的心意,雖擔心她,不想她哪怕身處一絲一毫的危險境地,但還是順了她的意。
玄空燒符紙開壇,一團火滅,緊跟着他便不緊不徐地搖起銅鈴。
謝玖只聽那鈴聲漸漸的越來越急,明明她離法壇尚有一段距離,卻覺得心頭忽地一陣狂跳,不知是她心裡作用還是當真空地的陽光溫度驟減,隱隱透着一股徹骨的涼意。
玄空嘴裡不知唸叨着什麼,她只聽清最後一句: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秦氏萱蓉現形!”
謝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卻見面前陰風忽起,昭陽宮正門一道深灰色的鬼嗖地就躥到了近前。
昨晚還只上半身變得淺黑顏色的秦萱蓉,現在整個身體都沒有半點兒透明的白色,胸口嬰兒形狀越發地淡,可是秦萱蓉的鬼魂卻將那濃郁的黑色漸漸吸走。
謝玖心底一震,若今天不收伏秦萱蓉,只怕再見之時,她已經被大皇子的怨氣所吞噬,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厲鬼怨魂了。(未完待續)